第45章 变天

  容潜会意,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既是着了寒,那就先开祛寒的方子,都出去吧!”
  众太医如蒙大赦,抬袖抹了抹额上的汗躬身退出。
  “别装了,起来。”容潜在她手上也挠了一下。
  陆桑桑先悄悄睁开一只眼,见四周无人,这才大着胆子将另一只眼也睁开,撑了撑身体想要起来,却浑身无力,头也昏沉得不行。
  “我还是躺着吧!”她说。
  男人神色再次紧张起来:“哪里不舒服?”
  陆桑桑轻轻摇了摇头:“昏睡不醒,呼吸时有时无那都是骗人的,可到底是掉冰水里了,恐怕是着了寒。”
  闻言容潜拧了冷水帕子给她敷在额上:“好端端的装什么人之将死,你不知道我方才……”
  男人声音陡然一停。
  陆桑桑眉眼微挑,等着他下文:“方才怎样?”
  “没什么!”容潜移开视线。
  陆桑桑啧了一声也不深究。
  “我在拱桥上抓住那小太监的时候,想当着齐王妃的面想逼他说出幕后主使之人是太子,可这小子口风还挺紧,打断他一只胳膊也不吭声。我不装的快死了,那小太监恐怕不会轻易松口的。怎么样,他说了吗?”
  容潜轻轻点头:“说了。”
  “然后呢?”陆桑桑追问。
  “什么?”
  “然后呢?皇上知道是太子干的,就没什么表示?”她有些激动。
  容潜:“不知。”
  陆桑桑疑惑半响恍然大悟,翘了嘴角道:“你该不是听到我快不行了就直接来了吧?”
  容潜瞥她一眼没说话。
  陆桑桑知道这人面皮薄,也不戳穿他,只道:“我没事了,你快去吧!”
  他人不在,就怕再生变故。
  “无妨,外公在,不会有事。”容潜道。
  “王爷、王妃,药来了。”云姑姑端了药进来。
  容潜将人从床上扶起来靠在自己怀里,又接过药问:“母妃呢?”
  “娘娘跟庄妃娘娘在前头说话呢!”云姑姑恭敬道。
  方才母妃与他说的话又浮现在脑海,容潜视线落到手中那黑乎乎的汤药上。
  陆桑桑见他舀起一勺汤药,这头嘴都张开了,却见汤匙方向一拐,进了男人自己嘴里。
  陆桑桑:“……”
  云姑姑:“……”
  容潜看向怀里的人:“本王就是替你尝尝烫不烫,你这般看着我做什么?”
  又不是什么珍馐美食,还怕他抢么?就算是美味佳肴,他堂堂一国王爷,还有他没吃过的么?
  陆桑桑没说话,云姑姑也不好意思再待下去,垂头退走了。
  确定这药没什么问题,容潜才一勺勺喂进陆桑桑口中。
  正与庄妃说话的庆妃娘娘听完云姑姑的话,一张保养得宜的脸瞬间又是委屈又是愤怒。
  “你听听你听听,我怎么生了这么个儿子,他怕什么?怕我给那丫头片子下毒药吗?”
  庄妃:“他……怕啊!”
  庆妃:“……”
  大概是药起效了,喝完药没一会儿陆桑桑的眼皮就开始打架。
  见她终于睡去,容潜这才离开庆安宫。
  昭华殿上已是剑拔弩张,容潜到时,太子正在控诉他居心叵测,其心可诛。
  “父皇,宁王拿了账册为何不交由督察院弹劾,私自扣下账本他想做什么这还不明显么?”太子知道账本一事兜不住了,索性破罐子破摔,不如拉着容潜一起下水,“户部贪了赈灾银,他容潜在西北四年申领的军饷就没问题吗?四年申领八次,且次次数额都不小,那些钱都是用在了什么地方?”
  郭琮面色凝重,却没在这个时候出头。
  本来丢了账册顶多折一个齐之远,可惜却在今日最紧要的关头,太子却着了宁王的道,出了手。
  多做多错,便是如此。
  元帝双目赤红,看着伏跪在大殿中央的太子,他疼爱多年处处爱护的儿子。
  时至今日,他才开始醒悟,也许正是自己的溺爱,才毁了他。
  元帝手握容潜呈上来湿哒哒的账册,将其一把摔到太子面前:“你给朕好好看看这是什么?”
  太子颤抖着手慌忙将账册捡起。
  账册已被水泡的稀烂,里头的字迹也都模糊,但首页几个大字他还是一一辨认出来——奚山马场。
  这是奚山马场的账册。
  太子这才惊觉自己是着了容潜的道,他愤恨地怒视着他:“你、你……好一个宁王,你这分明是在……”
  没错,分明是在给你下套,可你却想都不想一头撞了进来。容潜镇静自若回视着他。
  矮案后的齐王见着殿上这一变故,抿唇敛目,藏下眼中的深沉。
  “你找了这么长时间要的账册,”元帝狠了心要好好教训太子,接过秦公公呈上来的户部账册,亦是重重摔到了太子脚下,“是不是这本?”
  跟太子一样震惊的还有一直默不作声的齐王,但他不如太子那般所有情绪都表现在脸上。
  只是有中微微震颤,险些被他捏碎的酒杯走漏了风声。
  他没想到容潜竟能这般干净利落,早已将账册交给了圣上。
  他瞥向容潜,后者朝他微微颔首。
  “宁王居心叵测?他若真想置你于死地,最好的办法是在朝会上当着众卿家的面上奏弹劾户部,弹劾你这个太子……咳咳……”天子震怒之下,忽然连声咳了起来。
  众人俱是紧张,要招太医进殿,却被元帝阻止。
  “他没有那般做,他念着你们是兄弟手足,为了稳固时局,不想引起轩然大波,重伤之下亲自到宫中将账册面呈于朕,并一再请朕若要严办户部,切勿牵扯到你。而你……你看看你身为我大顺太子,行得都是些什么龌蹉之事,用的都是些什么上不得台面的手段。中宫失德,你太让朕失望了!”
  “中宫失德”四个字,让众朝臣俱是伏跪于殿上齐呼:“陛下息怒。”
  “父皇,父皇,孩儿冤枉,冤枉啊!”太子早已傻了眼,事情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是容潜,都是容潜,都是他害的孩儿,父皇……”
  “住嘴。”元帝怒声呵斥,“太子结党营私,不知悔改,罚其在府中禁足三个月,户部贪扣越州赈灾款一事交由都察院全权负责。”
  一场生辰宴如此收场,众朝臣俱是噤若寒蝉络绎出宫。
  太子禁足三月,这三个月的时间还会生出何等变故,无人知晓。
  只是这京都的天……大约是要变了。
  “三弟长大了,行事愈发稳重周密!”齐王与容潜并肩而行,雪已停,刺骨的寒风却更加肆掠。
  容潜轻笑出声:“谁还能一直都是个孩子呢?”
  “今日这场戏着实精彩,真是让我大开眼界。”容巡道。
  “再精彩也少不了二哥的推波助澜。”容潜说完停了脚步,朝他拱手,“臣弟还要去趟庆安宫,便不与二哥一道了!”
  容巡看着他消失在夜色中的背影:“时间还长,我们走着瞧……”
  半梦半醒间陆桑桑觉得自己被人抱起,但不知去了什么地方。
  这一觉睡得并不算踏实,总是睡睡醒醒,周围的环境也一直在变。
  或是被人抱着穿越长廊,或是坐在马车中晃晃悠悠,但不论在哪里身边那个熟悉的怀抱都在,这才让她安心不少。
  半夜,她被身上汗津津的黏腻感扰醒。
  这才发现自己在被子里被男人抱了个结结实实。
  “王爷,王爷?”她轻唤两声,胳膊刚动了一下就被男人的长臂压了回去。
  “别乱动,一会儿进了风,病情又要加重。”容潜的声音就在耳边。
  “我呼吸不过来了。”她说。
  两条被子,再加上容潜这个人肉暖炉,她拢在脖子里的头发都汗湿了。
  闻言容潜这才松了松手臂,大手顺着她单薄的肩头抚至背心:“出了不少汗,明早就好了。”
  “我觉得我现在就好了。”陆桑桑说,身上那种无力酸痛的感觉已经退却,这会儿脑子清醒得不得了。
  “别说胡话,乖乖睡觉。”他将她脑袋按回臂弯。
  “可是……”陆桑桑倔强地往被子外拱了拱,“身上都是汗,被子里也是汗,我睡不着,想洗澡。”
  容潜思索片刻,终于还是准了。
  待她一身清爽回屋的时候,床上已经换了一套干净的被褥。
  陆桑桑躺下却睡不着了,容潜则困意难消,迷迷糊糊间一把将人搂进怀里又睡了过去。
  她想问问太子如何,但看看时间,再没多久他就要上朝了,便没再打扰他,只往男人怀里又钻了钻,闭上了眼睛。
  经历了昭华殿一事,第二日朝会,众朝臣都如履薄冰,甚至觉得今日朝会异常漫长。
  终于挨到散朝,丞相、国公,以及几位位高权重的老臣被元帝留下。
  容潜方走出大殿,便被秦公公叫住:“二位殿下留步。”
  他侧目一瞧,容巡也顿了脚步。
  元帝与几位老臣密谈近一个时辰,才召见了容潜和容巡。
  “方才朕与各位大人商议过了,太子禁足这三个月,他手中的政务和军务便由你二人协作暂管。”元帝道,“军务老二暂理,政务老三暂理,郭丞相从旁协助。”
  容潜心思微动,以往总是二哥协助太子政务,他经验更足一些,这回却颠倒过来,看来父皇还是在防自己,无论如何不都会让自己插手军务。
  “儿臣定当全力以赴。”
  两人并肩而出,容巡望着眼前的朱红拱门:“三弟如今可得偿所愿?”
  容潜轻笑:“还是三哥棋高一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