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不是个省油的灯

  郭琮办案犹如神助,谢予安刚指出淑贵妃屋内的点心有问题,贵妃的贴身婢女便上吊自尽了。
  海棠酥里夹杂的碾碎的花瓣不是海棠,而是五色梅。
  这种花可入药,但在用量不对的情况下会让人恶心呕吐、发热盗汗,这也是为什么淑贵妃晚间身体会出现不适的原因。
  婢女之死顺理成章变成了畏罪自杀。
  至于给容潜下药的人,也不知郭琮是从哪里找来了个替死鬼,不仅承认自己给宁王下了药,连凌辱淑贵妃之罪也一并担了下来,最后在所有人面前拔了江明手中的刀自刎了。
  元帝祭天返回宝灵寺时,还未至傍晚,郭琮已经将这件大案破了个真相大白。
  凶手伏法,宁王洗清冤屈。
  众人随大队伍折返皇城之际,谢予安再次找上了陆桑桑。
  陆桑桑“元气大伤”,腰到现在还疼着,早已在马车里坐好,也没劲儿欣赏山野风景了。
  “王妃,谢大人求见。”瑞珠在马车外道。
  陆桑桑本不欲见他,又听谢予安在外面道:“我要说的事,跟王爷有关。”
  她这才掀开车窗垂帘。
  谢予安将手从车窗伸进去,在她掌心放下一物。
  陆桑桑垂眼一看,一片早已不新鲜的橘红色花瓣:“这是……”
  “五色梅的花瓣。”谢予安压低声音道,“昨晚大家从淑贵妃禅房离开时,江明身上遗落的。”
  陆桑桑双目微瞠,如果是江明做的,那便是郭丞相替太子设的局了。
  “毕竟宁王已经从这件事中摘清了关系,郭丞相在这个案件中又是一手遮天,这个线索我便没有公之于众。”
  “那你现在告诉我这些,是想……”
  谢予安:“将主动权交到宁王手中,该如何,看他的意思。”
  陆桑桑点点头:“多谢。”
  “不必。”谢予安微微仰着头看她,“我不过是为了我自己而已。”
  “……”陆桑桑。
  “只要宁王还有机会,我便也还有机会。”谢予安往前走了一步,离她更近一些,“我们,便还有机会。”
  瑞珠在一旁都吓傻了,这个谢大人胆子可够大的,她宁愿自己是个聋子,也不想听到这种秘密。
  陆桑桑尴尬地错开视线,轻咳了一声:“队伍要启程了,谢大人归队吧!”
  说完放下车帘,在只有自己一个人的马车里长长叹了一口气。
  她明白他的意思,只要容潜有机会争一争储君之位,她这个叛臣之女无论如何都没有资格跟他并肩。
  她若被休,那么她跟谢予安……
  陆桑桑抹了抹脸,就算她被休,她跟谢予安也没有可能了。
  她已经回不到当初,更找不到那个无忧无虑、洒脱恣意的自己了。
  宁王府檐下挑着灯,夜色中周伯领着家仆齐齐伸长了脖子,见到他们回来忙不迭迎了上来。
  在列的还有周晴、赵萱和叶锦。
  容潜翻身下马,接过周伯手中的披风未系在自己身上,反倒是走到了马车边。
  瑞珠先掀了车帘,看见自家王爷吓了一跳却没敢表现出来,跳下车退到一边。
  陆桑桑躬身垂头,就着外面人撩开的帘子钻了出来,瞧见是他显然一愣:“王爷?”
  容潜亲自给她打帘,这是什么待遇?
  “下来。”男人伸出手。
  陆桑桑警惕地看一眼伸在自己面前的手,下个马车而已,她还没沦落到要人扶的地步吧?
  僵持片刻,她还是将手搭在了男人的手上。
  容潜的手心有长时间习武留下的茧子,却意外让人觉得安心。
  脚触地的那一刻,腰上传来酸疼让她恍然明白容潜的用意。
  她悄悄看他一眼,这人……倒还算体贴。
  披风最后系在了陆桑桑身上,看得三位夫人只觉得牙疼,齐齐朝二人问安之后便默默回自己院子去了。
  把人送回东厢,容潜却没打算多留。
  “王爷!”陆桑桑想起那片花瓣,叫住他。
  容潜转身却不由分说道:“你早些休息,我去西院。”
  陆桑桑:“……”
  他不会以为自己是要留他吧?
  他说要去西院?
  去岳颜那儿吗?
  看来他是真的挺喜欢岳夫人的。
  “……”陆桑桑藏在袖子下面的手微动,最后又无力垂下,“臣妾恭送王爷!”
  岳颜对迎接王爷回府一点儿兴趣都没有,早已入睡,被人叫醒的那一刻,人都还是懵的。
  “王爷?”
  “你倒是睡的挺安生。”容潜道。
  岳颜向来不会奉承那一套,但对方是王爷,天潢贵胄,她又不得不装出一副恭敬的样子,垂头立在窗前,微微躬身。
  容潜在桌前落座后摆摆手:“行了,这些虚礼都免了。”
  男人目光在她屋内扫视一圈:“那张檀木榻呢?”
  岳颜一惊:“您不会还要住这儿吧?”
  “……”容潜面色僵硬,“本王现在是被嫌弃了吗?”
  “不、不是,妾身的意思是,您在这儿过夜,王妃她……不吃醋啊?”岳颜问。
  实在是她这屋里太小,再放张床榻,就更小了。
  容潜似不愿提起陆桑桑这个人,哼了一声:“她才不会吃醋。”
  岳颜嗅到一丝不寻常的味道,在容潜对面坐下:“可是这几天又发生了什么事?”
  “……”容潜调转目光不去看她,“跟你没有关系。”
  “可王爷看起来似乎有些苦恼,您不妨跟我说说,或许妾身可以为您排忧解难。”岳颜道。
  ……
  周晴看着岳颜屋里的灯一夜未歇,愤恨地咬了咬牙。
  第二日陆桑桑去书房找容潜的时候,他还未退朝,宋黎却是直挺挺跪在书房前。
  “宋护卫?”她唤了他一声,“你怎么在这儿跪着?”
  宋黎看了她一眼,继续垂着头,像个做错事又不知道自己错在哪儿的孩子:“王爷还未归,王妃晚些再来吧!”
  瑞珠双手抱臂努了努嘴,自从昨天他给王妃端了避子汤,他们就不是“自己人”了。
  “你又犯什么事了?”陆桑桑有点儿好奇,同是身为护卫,怎么就没见韩章挨过罚。
  宋黎想了想却没说话。
  见他不说话,她也不刨根问底,只道:“跪多久了?”
  “昨夜便跪在这儿了。”
  陆桑桑震惊,四下看了看,一把将人从地上拉起来:“你是真傻还是假愣啊,这么跪一夜腿还要不要了?”
  “王妃?”宋护卫惶恐。
  陆桑桑摆摆手让他安心:“既然王爷不在,你跪不跪他哪儿知道?一会儿他快回来的时候你再去跪着不就得了。”
  “是么?”
  陆桑桑还没来得及扭头看是谁,宋黎闻声已经腿软地扑通一声又跪了下去。
  “王爷!”陆桑桑后悔自己的手似乎伸得有点儿长了,管到别人的人头上去就罢了,还是教人如何偷奸耍滑,“臣妾逾矩了。”
  容潜视线落在宋黎身上:“你可反省好了?”
  宋黎捣头如蒜:“属下是王爷的属下,只听令王爷一人,之前是属下糊涂,属下以后定当时刻警醒自己,绝不二过。”
  其实说起这事儿他觉得自己挺冤的,庆妃娘娘让自己送的汤药难道他能拒绝吗?
  王爷因这事儿罚他跪一晚上,他真的委屈极了。
  “下去吧!”
  “是。”宋黎如蒙大赦。
  书房内,陆桑桑将一方小木盒放到男人面前打开。
  “这是昨日我们从宝灵寺离开时,谢大人交给臣妾的,说是从江明身上遗落的。”
  容潜指尖拾起那已经软烂的花瓣:“五色梅?”
  陆桑桑点头。
  男人忽然勾了勾唇角,凉凉道:“这个谢予安到底是对你痴情一片呐!”
  “王爷……此话又从何说起?”陆桑桑有些慌,她什么都没说呢,他怎么会知晓谢予安的心思。
  容潜轻笑一声,却没打算在这个问题上多说,转而道:“一片花瓣而已,证明不了什么,即便父皇也知道这件事是丞相为了太子在设计本王,没有确凿的证据,也不会轻易动郭琮。”
  谢予安也深知这个道理,是以没有将此证据明示,转而将其交到自己手中。
  谢予安的目的他大概能猜到几分,第一让他知道他必须开始认真将太子视为对手,因为对方已经率先出手了。
  第二,向自己“示好”,在太子占绝对优势的如今,他此举便是告诉他,他选择站在自己一队。
  若是将来自己做了储君,他必当成为自己倚重的心腹,而他休了陆桑桑也是早晚的事,这谢予安打的什么主意,不言而喻。
  平步青云的同时还能抱得美人归,这买卖只赚不赔。
  谢予安要赌的便是自己接不接受他的“示好”,将来能不能厮杀出位。
  啧,当真不是个省油的灯!
  “可如果淑贵妃之死,以及你被下药真的是郭琮一手所为,那这局的错漏未免太多。”她是绝不会相信身为丞相的郭琮,行事会如此没有章法。
  且这局到了最后,太子并未落到什么好处,还惹了一身骚,得不偿失。
  容潜指尖微动,那已放了两天的花瓣便被碾成了泥:“我若没猜错,淑贵妃意外发热,以及我被下的药是出自郭琮手笔,只是郭琮并未想要淑贵妃的命,毕竟活着的证人更不容易被辩驳。”
  陆桑桑点头,若是淑贵妃没死,他们只需使些小伎俩在所有人都在佛堂的时候,将容潜引至淑贵妃禅房便可。
  一个被下了药急需纾解,一个中毒发热毫无反抗之力,会发生什么不言而喻,即便容潜自制力惊人,但若被抓到他擅闯后妃住处,那也是会招来雷霆之怒的。
  那个时候便没有人在意容潜是不是被下药了,即便皇上知道容潜是被算计的,也不会轻易放过他,毕竟是“欺君”,天子的颜面有的时候那是比命还重要的。
  “有人在暗中帮你?”陆桑桑有些疑惑。
  容潜嘲讽地摇头,声音带着几分冷意:“若真是在帮我,只需将你悄悄找来便可,缘何要凌辱淑贵妃并杀了她?”
  陆桑桑脸上登时一红,他说的没错,她是他王妃,且在随行之列,若真是想帮容潜,找她去便可,不会刻意将此事闹到不可收场的地步。
  “这件事的背后……还有一只鬼呐!”男人叹息一声,也许不光是这件事,这只“鬼”恐怕早已在洛京城搅动过不少风雨了。
  “王爷,齐王妃来了,正在前厅等着您呢!”周伯侍立在门外,垂首道。
  容潜面色未动,心下却有疑虑。
  林云初一般情况下是不会单独来宁王府找他的。
  男人起身欲走,却又回头:“你还有事?”
  陆桑桑慢了半拍,忙摇头:“没,臣妾先告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