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0时优良讲的故事

  僵持不多一会,远处传来了钟声。
  形势不利,月残刀已是杯弓蛇影;被钟声乱了心神,寻着钟声来的方向看了过去。
  烛、光、影伺机而动,三条身影以诡异的身法朝他过来,只一个瞬间就已从三个方向攻来,速度之快使月残刀来不及出刀。
  朝地上一滚逃出五六仗之外,背靠天水倒握长刀;瞳孔收缩,眸中尽是痛苦之色。
  一瞬间的交手,他虽然逃脱保住了性命;后背却留下了一道约两寸长短的伤口;白发也被斩落一半,被三郎之影握在手里。
  影道:“差了半寸,你的运气实在是很好。”
  虽已是必胜一战,但三郎脸上却见不到丝毫得意之色;只有警惕和小心翼翼;不给月残刀丝毫可乘之机。
  月残刀的后背虽有伤口,却无流血,因为伤口已经被冻结,冰霜正在蔓延蚕食他的身体。
  他体内的炎火与寒冰之毒抗衡,疼痛让他的五官都缩在一起,汗珠顺着脸颊、胸膛流下,已经分不清是冷?是热?还是痛?
  夜之三郎也不急于进攻,任就小心翼翼的警惕着寻找最佳的机会。他们与月残刀是三百年的宿敌,知道虽已重伤,要杀他却还不容易。
  而月残刀之外,河对岸还有一只狐狸和一个巫女,也都不是容易对付的。
  他们的目的是刚降生的五莲峰巫门余家少主,跟他们一样目的的还有数不清的野鬼妖精,如果不保留足够的体力,必然落得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下场。
  月残刀也不能主动攻击,他要拖延时间。所以集中精神,忘掉背后伤口的疼痛,不给敌人丝毫可乘之机。
  夜之三郎同月残刀交手之时,诸妖魔鬼怪也都安耐不住了,朝着防线猛冲,以血肉之躯接下白刃。霎时间鬼哭狼嚎、雾惨云昏,玄黄亦为之惊变。
  长夜如歌,今夜此时唱的是一首丧歌,见者怯之,闻者哀之。
  伊殇守在马车旁,隔着河水望着对面的月残刀;眼角溢出泪水,伏在地上低低的哀鸣;她的声音压得很低,在恶战的嚎啸声中,只有她自己听得见。
  朝着河对面拜了三拜,转身去查看棺木。
  她奉命守护马车内的巫女母子,距离马车最近的威胁就是这口棺材,须确保无虞。
  棺木上的鬼纹又淡了一些,朱砂绳蹦的很紧,且有细微的寒气浸出。
  在棺椁上走了一个来回,见到鬼纹虽然淡了,却还很完整,暂时不会有什么问题;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走到棺尾的地方昂首挺胸坐了下来,凝目望着对岸,余光又不时去瞟马车;一颗心被分成几半,揪成一团,各自纠结。
  伊殇在发抖,不是因为冷,而是因为怕。
  她出生在五莲峰下,受余家阴翳庇佑修炼成形。一百年前被月残刀发现,因她并未犯什么业孽,可怜她修炼不易将她收入坐下。
  一百年来她过得很安稳很舒适,修炼虽有很大长进,却只做过导人向善的事,从未动过杀念。而今大敌当前,两只爪子究竟能不能掏出敌人的心脏;她也不是很有自信。
  伊殇深感无力,内心在挣扎着,祈祷着。
  丑时过半,双方交手已经半个多时辰;恶鬼妖精之辈突破了第一道防线。距离夫人和少主又进了一步。
  月残刀和夜之三郎始终胶着不战。
  夜幕虽然已经过了大半,但距离黎明尚有许些时间。夜之三郎并不着急,他们在等,等其余的恶鬼妖精攻破防线,月残刀顾彼失此之时。
  月残刀的心紧紧的揪着。战况恶化的速度比他预料的要快,那些个恶鬼妖精好像被什么操纵着,完全不再乎灰飞烟灭的下场。
  月残刀和夜之三郎都看着这边。
  三郎之影道:“你现在可以走。”余光瞟了一眼月残刀,继续道:“大势所趋,即便再搭上你这条老命也不会有什么改变的。”
  月残刀沉默着,默了好一会。道:“五莲峰尸骨堆积起来的,巫门余家的大门是鲜血染成;本座在,长刀在,半点不退。”
  三郎之影冷笑两声,不再说话。
  月残刀道:“倒是你们,为何还不动手;是有什么该来的人未到吗?”
  三郎之影摇头,道:“都已经这时候了,该来的早都已经来了。”
  月残刀笑了笑,问他:“那你们还在等什么?”
  三郎之影看他一眼,道:“等你顾彼失此,分心乏术之时。”他的声音冷静、平和,没有丝毫的得意或者心急。
  三个妖精的心思,月残刀当然是知道的。
  今夜聚集于此的妖精无无不是为争夺新出生的少主而来,各方势力云集,这不仅是力的角逐,更是智的比拼。
  若不步步为营计划周密,即便是抢夺到婴儿,也逃不过‘后来者居之’。
  这三个妖精足够聪明,也足够狡诈。他们一直在寻找机会,跟月残刀的比试如此,抢夺婴儿也是如此。
  伊殇昂首坐在马车旁,听着四面传来的嚎啸声。颤抖着开口道:“夫人,伊殇有一事不明,能请教于你否。”
  夫人正闭目聆听,本不愿说话。但伊殇在余家百年有余,尽心竭力;而今受累于此凶多吉少;心有不忍,道:“你说吧,但凡我知道的,一定不瞒着你。”
  伊殇道:“诸恶鬼妖精之辈,明知车里坐的是你,为何还敢跟余家为敌;即便今夜得手,家主焉能绕过它们!”
  夫人看着怀里的婴儿,无奈叹气道:“因世间盛传余家家主与巫女所生之子能主百越帝王之气,谁得到他,谁就是百越之主。”
  伊殇大惊,道:“缘是如此。”苦笑两声,又说:“难怪巫师常说名利是天地间最厉害的弑神刀;今夜聚集于此的,怕也不全是妖邪之辈吧!”
  夫人叹气,道:“嗯,你也发现了吗。”
  伊殇没有再说,这样的事情;不该她说的,听都不应该听、想都不应该想的。
  伊殇不再说,夫人也不再说。
  沉默了一些时间,鬼哭狼嚎的声音更近了,也更清晰了。
  马车里传出夫人的声音,很柔弱,伊殇一直注意战况没有听清,问道:“夫人说什么?”
  夫人道:“我问伊殇:如果你得到少主,能做一代明君吗?”
  伊殇吓得连忙叩首,道:“夫人明鉴,伊殇绝无此心。”
  夫人道:“你起来,我并非怀疑你;只是想若是到了万不得已之时,与其叫他落入别人手中,不如伊殇你近水楼台先得月。若是伊殇你的话,我虽对不起这孩子,却总不算辜负百余的苍生。”
  伊殇叩首道:“伊殇斗胆请夫人收回前言,伊殇可以一死,却不能不忠不孝不仁不义。”
  夫人道:“你虽入余家门,余家却未曾给你什么名分……。”
  她尚未说完,伊殇抢过话来大声吼道:“夫人……。”缓和了一些语气,才又继续道:“伊殇侍奉大巫师左右,大巫师在,伊殇同生,大巫师去,伊殇共死。”
  马车内,夫人的神色怯了一下。默了稍许,缓缓道道:“我明白了。”
  夫人附身在孩子的脸上轻吻一口;将他放在一旁,掀开帘子探出头来;四下打量了一遍才钻出身子。
  伊殇见了,连忙化作人形上前阻止,道:“夫人不可,你身子尚弱,沾不得这戾气。”
  夫人坚持下车,伊殇赶紧为她拿来长披风御寒。
  在伊殇的扶持下走出五六步,立地站稳;呼口气,望着那些不断以血肉之躯冲击防线的恶鬼妖精,望着更远的地方;道:“只因一个空穴来风的传言,聚集了百越半数妖精;此一战不论胜负如何,今后的百越,恐怕再难相安无事了。”
  伊殇跟在夫人的身边,沉默不语。
  她很害怕,心很乱;她只是跟随在月残刀坐下的一只狐妖,不想参与那争权夺利之事。百越如何,天下如何,跟她都没有关系。
  夫人也不再说话,就静静的看着、听着。
  时间点滴流去,不知何处传出一声喊杀响彻山野,诸恶鬼妖精的攻势更加迅猛。
  丑时将尽的时候,防线彻底崩溃,武士已全部战死;沦为恶鬼妖精的口腹之物,尸骨无存。
  望着蜂拥而来的恶鬼妖精之类,夫人的眼角滴落泪水;手中六株常开花一齐散去,化成一个坚固的囚笼将马车困在里面。
  大巫师月残刀掠身过来,挡在伊殇和夫人前面。
  夜之三郎并未拦他,他们的目标是刚刚降生的少主,战术是瞅准时机抢了就跑,所以若非必要是不会和月残刀拼杀的。
  月残刀降临的瞬间,长刀横着一劈,冲在前面的几个立刻灰飞烟灭。后面的那些畏惧月残刀,也暂时停止了进攻。
  月残刀呼了口气,沉声对伊殇下令道:“伊殇听着,人在、长刀在,只进不退。”
  伊殇的两个爪子露出锋芒,双目变得漆黑,颔首应声道:“伊殇明白。”
  妖精们之顿了稍许,就又开始动作起来。
  月残刀提刀主动迎了上去,横劈竖砍,阵阵哀嚎。
  到了此时,月残刀深知回天乏力;已放弃求生之念,故而只攻不守;心中只有一个信念,那就是剩下的每一分力量都要砍下一个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