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章 边塞往事
周敏忍不住问道:“天狼族野蛮残暴之名远播,可止小儿夜哭。那这天熊族还更可怕了?”
这时鸿胪寺卿林浴恩答道:“天熊族与天狼族比邻而居,语言风俗虽大不相同,可长相上并无太大分别。只不过天狼族占据了塞外最肥沃的草原,天熊族不得不去到更北边的苦寒之地繁衍生息。由此也铸就了这一族人强健的体魄和坚韧的性格。”
赵启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说道:“当年塞外一役,将天狼族驱逐千里,留下了大片肥沃草原,是否由当初参与围剿的其他部族瓜分了?”
赵启刚说完,三位大臣脸上都有些不自然的僵硬之态,那是努力调整表情却未调整到位的略带尴尬的神色。只因这样的大事,皇帝原该了如指掌的。
定国公轻咳了一声,道:“如皇上所言,当年战争获胜后,由先帝主持,根据所立军功大小,将那片土地赐予了参战的诸部族。但这些部族也须年年向我朝进贡。”
周敏插话道:“适才国公爷和林大人皆说这天熊族如何如何厉害,若让他们得了这片适于生息的土地,岂非养虎为患?”
三人脸色再次变得尴尬而僵硬,周敏这话有冒犯先帝之嫌。可无人敢指责她,也未意识到他们所谈论的内容已经涉及朝政。
兵部尚书似有些无奈的说道:“娘娘所虑极是。只因塞外地理风貌与我中原不同,那里平坦辽阔,利攻难守,即便筑城,也起不到太大的防御和镇守作用,反容易成为敌人攻击围困的目标。何况我中土百姓无人情愿迁居过去。若不教人占了那地,只会白白便宜了天狼族。不过我朝也将边境线往北延伸了数百里,构筑了防御工事,再远些的地方,补给不便,只得放弃,交由其他部族掌管。一来可利用他们牵制天狼族;二来此役中诸族皆是功臣,有功必赏也显出我大华泱泱大国气派。实是彼时情势下最英明的决策。”
周敏觉出一点意味来,借酒笑道:“我妇道人家,随口之言,让大家见笑了。”
话虽如此说,可谁敢笑话她?
赵启执杯欲饮,见周敏杯中酒未满上,便执壶替她筛了。周敏对此毫不在意,也掣杯在手。这一番自然而亲呢的举动被三位老狐狸瞧在眼里,忙举杯作陪。
又说了几句闲话,喝过一轮酒后,赵启脸色严肃的说道:“淑妃的担忧不无道理。所谓此一时彼一时也,当初大华与域外诸族乃攻守同盟,且诸族势弱,自然无妨。现经十数年的养息,这些外族难保不会成为第二个天狼族,对我大华造成威胁!在他们眼里,我大华物产丰富,人物风流,始终是一块诱人的肥肉!”
同样的话,经由皇帝说出来,引起的反应也是天差地别。以三人的老练,到此时哪会瞧不出这才是今日晚宴的重点。他们早该想到的,先前周敏提起塞外的话头绝非是无的放矢,皇上请他们来赴宴,也因三人的共同点在于熟悉边防外族事务。
想通之后,几位大臣言语间慎重起来。
鸿胪寺卿林浴恩一团和气的白胖脸也稍稍拉长,做出了严肃的神情,沉声说道:“微臣每年都与外族来进贡官员打交道,依微臣看来,诸族对我大华仍心怀感激,并无觊觎之意。总的说来,诸族这些年确是越发繁盛。我朝规定的纳贡岁额也逐年递增,具体的数额大有讲究,既不能太重,以免引起抵抗,若太轻,又达不到限制和削弱诸族的目的。”
赵启颔首道:“林卿的言下之意,是指诸族虽在发展,却仍处于可控的局面对吗?”
林浴恩一时不敢作答,此事已非简单闲聊,他虽猜不透皇帝因何突然对边塞外族事宜产生了兴趣,但凭借为官多年的经验,此种情势下,不宜多言。不仅是他,其余两位大臣也在暗自揣度,不明所以。
“微臣,”林浴恩试图在脸上浮现一个亲厚的笑容,却在赵启灼灼目光下失去了微笑本该有的意味,显得有些滑稽。“微臣不敢断言,这事须从多个角度去判定,微臣只能提供其中一方面的意见,该是不足为据的。”
赵启轻轻颔首,说道:“林卿可曾去塞外走过?”
林浴恩忙笑道:“说来惭愧,微臣前些年,确去塞外诸部走过,却不似国公爷和雷尚书,征战沙场为国争光。”
雷尚书笑道:“林大人也太抬举我了,若说沙场征战为国争光,国公爷才当得起。我那时不过是个马前卒罢了。”
定国公亦微笑道:“你我皆是大华之臣,恪尽职守,效忠皇上乃是人臣之本,哪敢居功?”
赵启举杯笑道:“诸位爱卿莫要谦虚,尔等职务虽有不同,却同是大华的有功之臣,可敬可佩。”
说罢饮尽,众人起身随饮,口内只道不敢当。
周敏暗忖,若论为官之道,终究还是定国公功力更深厚些。待又饮了几杯酒,与赵启交换了个眼神,拍了拍手,黄桃和白梨闻声捧了一卷画轴进来,在周敏身旁立住。
“我这里有一幅画,想请三位一观。”
说时黄、白二人已各执一端,将画卷缓缓展开。这幅长约七寸,宽三寸许的工笔画,正是周敏根据前夜之梦如实绘出之作。周敏将后世掌握的制图技术与这具身躯的前任懂得的水墨画技法巧妙融合,才成功描摹出了她梦中出现的场景。
三位大臣停下酒杯,带着满心疑惑,细细打量这一幅画。
画上画着一大片灰白色的雪地,天色涳濛,一个女子半截身子正陷入了雪地下的湖中,双手挥舞似在呼救,无数箭矢化成密集的黑点朝她袭来。雪地边缘是一带灰黑的树林,一队黑色骑兵成三角阵型纵马而出,源源不断的拉长在茫茫雪地上。
整幅画虽谈不上多有艺术观赏性,可画得栩栩如生,就如照实临摹出来一样。周遭事物的细节之处纤毫毕现。女子和骑兵的体貌衣饰却十分模糊。画中呈现出的压抑而荒凉的气息,惶急与惊恐的情绪,却似能透纸逸出,直袭人心。
赵启待三人看了一会儿后,正色道:“大家休问这幅画的来处,也莫问朕为何教你们看它。只说说你们可有人知晓画中画的是何地方?”
三人听如此说,只得将一肚子疑问吞了回去。再次细看画卷,一面调动记忆,在曾去过的地方里搜寻与画面相匹配的场景。
周敏不知为何,又开始紧张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