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见到委托人

  两个人回到旅馆。由于于墨伤势的缘故,二人决定在城内待一段时间再走。而于墨始终没跟依茯苓提过欲望用途的事。依茯苓虽然好奇,但是每次想开口发问,就被于墨用眼神制止。这么多年来,服从于于墨的命令已经成了习惯,无论什么理由,只要是于墨的意思,依茯苓基本上不会违抗。于是毫无疑问的,她还是选择不再出声。
  蒋疏才死亡的消息在一天之内传遍全城,一时间谣言四起,有人说他是七窍流血而亡,死的惨不忍睹。还有人说他是上吊自杀,临死前脚下还留了一封遗书。更有人说他是先把家里面的人全部杀光,之后才在自己屋内自刎的。然后城内居民们便围绕着各式各样关于他死相的谣言,传开了千奇百怪的他的精神病史。有人说他是人格分裂,白天和晚上根本不是一个性格;还有人说平时路过蒋宅的时候会听到摔东西的声音。估计是他在家里打骂下人,可在外面,蒋疏才却是一副文质彬彬,颇有壮志的样子,于是人们便骂他表里不一;甚至还有人说他不知道在外面养了多少女人,有无数个私生子。然而就算是这种无根无据的鬼话,依旧有不少人相信。依茯苓在感叹于城内居民脑洞之大的同时,也对他们的智商产生了严重的怀疑。
  至于于墨,他因为当初保护依茯苓硬生生被好几根箭矢刺穿了肩膀和身上其他几处,虽说当时已经调养了个四成左右,但毕竟是伤着了筋脉。依茯苓出门采购东西的时候,他便在旅馆内养伤。依茯苓知道师父的脾气,每次买完东西之后总要在外面闲逛一圈。赶着稍晚些的时候再回来,以免打扰了于墨养伤。
  无所事事的日子就这样过了两天,一天清晨,还在睡梦中的依茯苓被于墨强行叫了起来,朦胧的睡意加上不清醒的大脑,依茯苓只能依稀听见于墨说:“快起床,带你去见一位故人。”而换上衣服之后,自己是怎么被于墨拖走的,她就完全没有印象了。
  在回过神来时,她已经坐在了马车上。于墨在马车门旁边站着,无奈的看着她。
  “睡醒了?”他那毫无波动的声音让依茯苓打了一个寒颤,猛地清醒。
  “啊?哦,对不起,我睡过了。”依茯苓赶紧道歉。
  “知道就赶紧下来,我们到了。”于墨皱了皱眉,一旁的马车夫带着尴尬的微笑看着两人,眼前的男子一副不好招惹的样子,而女孩子在车上睡得口水流了一车,实在是让人无法不为之动容。当他还犹豫能不能跟这男子申请一下,让他帮忙收拾一下坐垫的时候,依茯苓已经几乎是连滚带爬地下了马车。于墨扔给车夫一个银币:“车上的东西,我帮你处理了,抱歉。”
  马车夫一脸懵地看着走远的二人,又看看手里比定价高得多的银币,瞟了一眼车内,坐垫亮的反光。
  “你最近很累吗?”于墨带着依茯苓往前走,突然问道。
  “还好……”依茯苓不假思索地答道,然而只有天才知道,这两天为了不打扰他静养,依茯苓快把易阳城走遍了。
  于墨点了点头,突然原地站住,依茯苓没反应过来,猛的一下撞在于墨比墙还硬的后背上,彻底撞清醒了。
  于墨又皱了皱眉:“我们到了。”
  依茯苓抬头一看,眼前是一个比蒋宅的小得多的大门,左右两边各有一个看守。于墨走上前,与看守不知交代了些什么,那两人便点了点头,放他们进去了。
  “师父,这里是……”依茯苓打量着大门周围,忍不住问。
  “朋友家。”于墨嘴里几乎是勉为其难的吐出了几个字。
  依茯苓顿时惊奇,冰山师父常年在外执行任务,居然还有朋友?!
  一开大门,依茯苓便嗅到一股花香,一棵偌大的桂花树盘踞着身子,卧在院子中央,树干底部横向生长,越往上渐渐直立起来,正好达到屋顶的高度,树冠随意的铺张开来,一副惬意的模样。此刻正直秋天,阳光溶化在树上,灿灿的桂花衬着湛蓝的天空,撒下一片金黄。好似一副绝世名画。依茯苓呆呆的看了两秒钟,从这棵树上,她可以感觉到一股清澈的灵气,让妖为之着迷。如果是一般人看来,这不过是一棵有些年纪的大树,但依茯苓知道,这棵树来历非同小可。
  除了那棵桂树之外,院内倒也朴素。白石铺成的地板,左右两边各是一间屋子,桂树的树枝伸展到左边屋檐上方,少许的落花铺在屋檐上。整栋宅子呈轴对称结构。墙壁上的漆是一般百姓常用的红漆,而屋檐上的雕刻饰品却是细致入微。在阳光下,依茯苓靠着自己绝佳的视力看到,屋檐上一排木雕小鸟竟有着毛茸茸的感觉,好像真的是一群活物。由此可见雕刻者的技艺高超,也同时展现出主人身份的不凡。依茯苓又扫了一圈,院内装饰除了那几只小鸟和那棵桂树之外,并没有什么看起来非常昂贵的东西。然而整栋宅子却很干净,哪怕是极其容易落下灰尘的大院,也干净的几乎一尘不染。落下的桂花也只是在树荫下有浅浅的一层,没有随风飞的到处都是。一看就是家里下人用心打扫的结果。
  喜欢在低调的位置彰显自己的身份,这种人必定不可小觑。
  “还记得我当初说,这次的任务报酬很特别么?”于墨突然开口,依茯苓点了点头。
  “不光这次的报酬很特别,这次的委托人,也很特别。”于墨难得的勾起嘴角,看起来心情大好地走进正前方的屋子里。
  依茯苓歪了歪脑袋,也快步跟上去。
  “哟,于少来了。”依茯苓一进门,就听到屋内传来一个男声。温文尔雅,带着几分慵懒。“是哪门子风这么大,把您给刮过来了啊?”
  “呵,还不是你这股子大风。”
  依茯苓一脸惊讶,她那赶得上万年冰山的师父,居然会打趣了?!她连一秒钟都没多想,脚还没往前迈,脖子就伸得老长把脑袋送了过去,她倒要看看这是哪位神仙。
  眼前一名一袭白衣的男子端坐在屋内右边正中央的座椅上,端着一个茶杯,慢慢拨弄着杯盖,穿着朴素,只有腰间的带子密密的绣着藤蔓状的花纹。男子生来一双凤目,眉宇狭长,一头长发随吹进来的微风轻轻飘荡,眼神温柔却无半点女儿气,如同泼墨画中走出来的仙人,一时让旁观者忘了自己所处何地。
  男子看了依茯苓一眼,轻笑道:“想不到于少还会在乎这些身外之事,收个徒弟。”
  “闭嘴,”于墨挑了挑眉,“她的家族经历了什么,你又不是不知道。”随后转头对依茯苓道,“这是江离,与我同辈,算是你师叔。”
  “呵,也是。”男子的声音意外的成熟稳重,他放下茶杯,依茯苓瞥了一眼,杯盖与杯子碰撞时,声音意外的清脆,看起来普通的杯子,用的却是轻薄温润的白瓷。喜爱瓷器的人都在清楚不过,瓷器越薄,制瓷人的手艺就越好。
  “所以,于少此番前来,所为何事?”江离站起身,面含笑意地看着他。
  “你之前和我说过,接下这个任务,就会告诉我让柳儿复活的方法。”于墨的眼神暗了暗,上前一步,眼里是摸不透的怀疑和迫切。
  柳儿,依茯苓努力想了想,好像是于墨心上人的名字?
  “嗯,确有此事。”江离眼神一改之前的笑意,变得严肃,他从衣袖中抽出一个羊皮卷,“这是我从古书上找出来的阵法,据说是如果能够保留尸身,就可以复活身体的主人,只是……”
  “只是什么?”于墨几乎是夺过羊皮卷,仔细打量着,江离这一开口,他又猛的抬起了头。
  “就像我之前和你说的,这阵法的保存并不完整,缺了一味药引,我也不知道是什么。试了不少仙草灵药,也不见有用。”
  于墨的眼睛再次暗淡下去,将羊皮卷收了起来,“也罢,并不是什么不值得一试的法子。”他缓缓道,“我会好好研究的。”
  “于墨,”江离的眼神中不知为何夹杂了一丝悲伤,“其实……你知道没用的吧?”
  于墨身子一顿,没有说话。
  江离继续道:“柳儿去世那会儿,你也才刚刚成年,怎么可能有那个能力保留她的尸身?这个法阵,没有原主人的尸体是不可能起效的,就算你研究出来……”
  “我知道!”于墨突然大吼,手猛的一拍桌子,将江离夹在他和桌子中间,“碰”的一声,桌子发出巨大的声响,就连桌上的茶杯也剧烈晃动,差点倒下。于墨的声音微微颤抖,眼神好像一只饥饿许久的凶狼,“可哪怕,只有一丝一毫的机会,我也想让她回来。”
  江离几乎是毫不畏惧的迎上他的目光,“哪怕是,明知道不可能,也要尝试么?”
  “你知道不可能,却又拿来给我,到底什么意思?!”于墨的眼神里,此刻只剩下了愤怒。
  “我什么意思你心里最清楚!”江离丝毫没有退缩,“逝者安息,柳儿都去世了那么多年,你也为她报了仇,可为什么你还是放不下呢?!”
  于墨的眼神暗淡了,他松开江离,一句话不说的走了出去,江离看着他的背影,叹了口气。
  依茯苓在旁边看着,根本不敢插嘴,见师父出去,本想追上去,却被江离叫住:“于墨和我说过,你叫依茯苓对吧?”
  依茯苓转身,看着江离失落的眼神,点了点头。
  “于墨的事情,你都知道吧?”江离的声音略有些发颤,应该是在尽可能平复情绪。依茯苓又点了点头。
  江离叹了口气,目光向着门口,“于墨他,平时一副弃世脸,一说到柳儿的事,就是这个样子。你平时跟在他身边,希望你能照应好他,我担心,他迟早会因为这件事吃亏。”
  依茯苓不知该如何作答,只能答应下来,江离露出一分苦笑,“如此便好,你要是有事就来找我,如果我不在,就找院内那棵桂树,敲三下树干,它会回应你的。”
  依茯苓来不及多想,眼看着于墨消失在大门口,自己也急忙追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