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3章 中原规矩,不能哭
“能完整说出我封号的中原人，只有你一个。”垂幔后，大宛四公主出了声，用生涩的中原话，道：“饶是礼部的人，也都只是含含糊糊称我为公主，所以我乍然听到你说出我的封号，我一时间感伤，就忍不住哭出来了，还请郡王妃见谅。”
“雪脱流勒佳凝公主初来盛都，必然是有些感伤的，我可以理解……”泠鸢舌头差点打卷，她其实也很想含含糊糊称她为公主，但这位公主突然这么说了，就只能硬着头皮，把人的封号称全了。
“以后你可以叫我佳凝。”大宛四公主话正说着，就扶着身侧的侍女下了轿辇，面上遮纱，身着绫罗，银镯金铃系在脚踝，眉眼深邃，琥珀色的瞳仁，鼻梁高挺，褐色长发卷卷的，是一位很漂亮的大宛美人，她的睫毛很长，若扇子一般，扑闪扑闪的。
泠鸢愣在原地，目光在这位大宛公主身上，挪不开眼。
“郡王妃万安。”大宛四公主下了轿辇，学着中原的叉手礼，生硬的福了福身子，向她行了礼。
泠鸢这才回过神来，道：“公主不必如此多礼，府中已经打扫了庭院，若公主不嫌弃，还请公主移步至府内。”
“我当然不嫌弃。”大宛四公主握起泠鸢的手，丝毫不见外，笑道：“是我向皇上说要来永安郡王府的，我怎么会嫌弃？”
泠鸢盯着被她抓住的手，只觉得头皮发麻，一开始就和这位公主如此亲热，真的好吗？可自己又不能甩开她的手，显得自己很没肚量似的。
更何况，这位公主从下轿辇到现在，都很和善，也没有给她任何难堪，一直都是笑盈盈的。
泠鸢知道，世人会有险恶之心，但她从来就不愿意以险恶之心度人，且她现在所处的位置，对比这位大宛四公主来说，要有优势得多。
她有永安郡王妃的身份，有赵长离的宠爱，有韩老太君的信赖，她所站立的地方，是盛都，是她家国的都城。
而这位大宛四公主，从故国来此，盛都不是她的家，周围的人，皇上也好，六皇子也罢，都将她当做一枚可以制约赵长离的棋子，而棋子是可以丢弃和更换的。
所以，比起她来，泠鸢自觉自己是幸运的。
“小心台阶。”泠鸢跨入二道门时，小声提醒了她一句。
泠鸢此前听赵长离和执素提过几句大宛的事，略知道些大宛的风俗人情，大宛常年下雨不多，所以建皇庭时，一般不会建很高的门槛。
而盛都不同，大雨一来，若没有门槛拦着，雨水倒灌入府，会淹了府内。
执素还说，她刚开始和静雀到大宛皇庭时，常常因为习惯性抬高膝盖跨过门去，而被大宛的人笑话。
“你真好。”大宛四公主侧过脸看向她，道：“我们大宛皇庭没有这样高的门槛，所以来中原时，我总是被绊倒，旁人还暗暗笑话我。”
泠鸢轻笑，道：“我们府上嫁到大宛的雀儿妹妹也因为这个门槛的事，被人笑话过，其实有什么好笑话的呢？”
说着，两人就这么一路走到府里，泠鸢三番四次想要暗暗挣脱掉她的手，但这位大宛四公主宛若有神力，紧紧握着她的手不放。
这位公主身后明明跟着五六个近侍，给得握着自己的手是怎么回事？还握得这么紧，半路时还时不时双手握着，让泠鸢很是不解。
行至正厅不远处，便有婢女上前来，躬身道：“回禀郡王妃，赵府的王夫人与少夫人在正厅恭候多时了。”
泠鸢点头，对大宛四公主道：“一会儿有赵府的夫人、少夫人来拜见你，这是我们永安郡王府历来的礼数，你不要见怪。”
“好。”大宛四公主点点头，冲她挤出一丝勉强的笑来，有些紧张地双手握住她的手，道：“我其实很怕一会儿礼数错了，被她们背地里笑话。”
“没事，她们要想笑话你，就算你礼数周全，她们也会寻别的事笑话你的，比如说你眼睛的颜色，你的长而卷的褐色长发，比如说你说话的口音和你的走路的姿势……”
泠鸢话毕，身侧的人忽的僵住了，愕然地看向她，瞪大了眼眸，双唇嗫嚅，道：“原来我有那么多地方可被笑话的……”
“呃……原来……”泠鸢讪讪地冲她笑了笑，道：“这些都只是我的臆想，瞎猜的，你别当真。”
这位大宛四公主陷入深深的沉思与悲伤中，显然是当真了。
此时，两人已经走至正厅，赵府夫人王氏与少夫人陈牧月走上前来，对泠鸢与大宛四公主行了礼，泠鸢命她们坐下，自己径直走到上坐，大宛四公主坐在泠鸢左手边。
陈牧月见着大宛四公主，眉梢上竟都是喜色，上前朝大宛四公主又行了礼，笑道：“公主不远万里来中原，当真是辛苦了。”
话毕，招手命身侧婢女绿荷上前来，道：“知道公主来郡王府上住下，我甚是欢喜，特特地给你备下薄礼一份，还请公主不要见外。”
绿荷手上捧着一贝钿花雕红盒子，盒子里散发着浓郁的奶香味，盒子外还有细密的水珠，是盒子里的冰块渗出来的。
泠鸢琢磨着，这陈牧月莫非是要送给大宛四公主奶酪？
陈牧月让绿荷双手奉上，果然是冰格存着的奶酪。
陈牧月道：“这是上好的羊奶酪，是我特地让我夫君寻来的大宛奶酪，我尝了，很是好吃，我知道公主来盛都，肯定很想念家乡，这礼是薄了些，但能让公主念起故土，也不枉费我一番心思。”
大宛四公主瞥见里面的奶酪，直言直语，道：“这东西，我也带来了好多，现在还没有吃完，用冰格冻起来了，我之前把奶酪送给中原宫中的几位妃嫔，她们都吃一口就皱着眉想要吐了，没想到少夫人居然能吃得惯，少夫人若是喜欢，我可以让我的婢女送几斤到你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