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0章 我要见她

  赵长离不想听到这些无关紧要的话,他只想知道,泠鸢在哪里,他要亲自去问她。
  他站起身来,身上还没有卸下的鱼鳞甲簌簌做响,居高临下,用那一抹惨白的遮眼飘带俯视着韩承晔,咬着后槽牙,一字一句,咬牙入骨。
  “我要见泠鸢。”
  冷光生辉的鱼鳞甲胄罩着他欣长的身躯,宛若神祗一般,很有压迫性地气势扑面而来,那一抹遮眼白布的飘带在后脑勺飘扬。
  令人见之胆寒。
  韩承晔怕他对自己动手,挪了挪位置,离他远一些,才撑着地,艰难起身,道:“泠鸢有她的苦衷,且这事说来话长,你听我给你说。”
  不过是一年间的事,能有多长?有七年那么长吗?有他当初等她那么长吗?
  “我只听她说。”
  赵长离唇角压下瘆人的弧度,言语冰冷若刀剑。
  即使泠鸢与他说,她只是胡闹,只是觉得他回来晚了一点与他闹别扭,只是想要他着急,他都接受,只要她现在来见自己,赵长离照旧不会责怪于她。
  他只怕,泠鸢躲着自己,从此以后,自己再也见不到她,听不到她说话,碰不到她的手。
  苦衷这种东西,只要不是泠鸢亲口说的,赵长离是决计不能理解的,到底是什么苦衷,能让她躲着自己呢?
  除了生死,她泠鸢没有理由这么晾着他,把他晾在没有她的地方,兀自面对这里的冰冷。
  他回家,不是想面对这样冰冷的家的。
  阿鸢,你说过会等我回家的,你自己说过的话,怎么能不作数了呢?
  阿鸢,你到底想怎样?
  韩承晔两手一摊,很是无奈,叹一声,道:“我也想让她来见你啊,奈何我确实不知道她现在在哪里,我要是知道,肯定把她拖着拽着来见你了。”
  赵长离偏过脸,用那一抹遮眼白布瞪他,语气森冷,道:“你不知道她在哪里,那你来这里做什么?”
  那一抹白布比他平常凌厉的眼神看着更加森然可怖,空洞洞又看不见底,韩承晔压了压心底的惧惮,道:“我……说了你别生气。”
  他是铁定要生气的,韩承晔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心里暗暗咒骂上天不公,再骂了几句今日诸事不宜。
  赵长离怒极,道:“不想死就别废话!”
  韩承晔挠挠后脑勺,面露为难,道:“我其实是来送两份皇上口谕的,本来皇上打算在接风宴上亲自与你说的,可你非得回府来,皇上就让我来说,我其实不大愿意……”
  赵长离道:“什么口谕?”
  “一份口谕说的是,大宛四公主将要来盛都并嫁入郡王府为新的郡王妃,嗯……永安郡王妃,还有一份口谕是泠鸢该嫁入宁王府,为世子妃……侧妃也可以……随我。”
  韩承晔还没说完,脖子底下就被抵上一只手,衣襟倏地一收,勒得他脸色瞬间惨白,唇色全无,像是吞下一块石头,噎住了喉咙,呼吸都不得。
  双脚差点就被提起离地,还好他努力踮起脚尖,不至于被悬空吊着——他今天到底是造了什么孽,来郡王府攥这一遭倒霉运!
  赵长离怒不可遏,一只手死死揪着他的衣襟,似有怒火从白布条下迸溅而出,吐着火舌,要将这里焚个一干二净。
  “你别激动,世子妃这件事,泠鸢肯定是不会答应的……咳咳咳……你不听我解释……你……你也别……勒死我啊……我也是身不由己……我……”
  韩承晔扯着自己衣襟,急促呼了一口气,涨红的脸,用仅存的一点气息,极其快速的语气,道:“泠鸢是前几天才不见的,她是怕你生气,才躲着你的,你越生气她越不会出来见你……我要死了……你……记得……给我收尸……咳咳咳……”
  韩承晔的语速比逃命还快,他知道自己再说得慢点,抵在自己脖子下面的手就会把他给掐死了。
  为了活命,他得说得快一些。
  为了活命,他还得苦苦求饶。
  他容易吗他?
  “胡闹!”赵长离听罢这话,松了手,黑沉着脸,道:“害怕我生气才躲着我?她脑子是丢了吗?”
  仅仅是听韩承晔传的这两道口谕,赵长离就能大概知道这一年间发生了许多事。
  这许多事全都压在泠鸢一个人的身上,全都靠着她一个人解决,自己远在千里之外,事事不能两全之下,她能怎么办?
  最后得了皇上这两道口谕,她肯定是觉得这个结果,会让赵长离生气,她才躲着自己,不敢出来。
  什么大宛四公主,什么宁王世子妃,阿鸢,即使皇上下了圣旨,这些也都可以解决的,你怕什么?不就是抗旨吗?不是什么大事。
  你怎么就躲起来了呢?你让夫君怎么办?
  赵长离脚下若千斤重,沉沉地拖着一身厚重的铠甲与伤痕累累的驱壳,向屋内走去,铠甲下,是刀剑之伤的驱壳,驱壳之下,是几近分崩离析的心。
  他可以承受战场上千百万次向他挥来的刀剑,可以承受千军万马扑来的杀气,可以承受冰天雪地的刺骨。
  唯独不能忍受没有她的家。
  阿鸢,你怎么能躲着我呢?不管你做了什么,我都不会怪你。
  你怎么可以这么狠心?说不见我就不见我。
  就想新婚当日那样,躲到衣柜里,一直到睡着了,都不出来见他。
  赵长离实在是害怕泠鸢这一点,害怕极了。
  韩承晔摸了摸脖子轻咳几声,扯了扯衣襟,看他几欲倾倒,就要摔在地上的身躯,跟上前去,道:
  “要不你休息一夜,明日再去找她。”
  赵长离不说话,双唇泛着苍白,前额渗着冷汗,他手上紧紧攥着一枚同心结手绳——他的阿鸢给他编的。
  此前新婚之夜,他还能在衣柜里找到她,现在泠鸢跑出府了,他就找不到了。
  以前觉得盛都不过如此,现在觉得,盛都实在是太大了,大到他都唤不回他的阿鸢。
  赵长离忽的一转头,遮眼飘带唰的扫过。
  他与韩承晔道:“本郡王重伤难治,性命垂危,速请宫中太医前来给本郡王疗伤诊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