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8章 手绳要戴上
泠鸢还在产褥期,夜里风凉,为着身子着想,本不该起身去送他的,但她还是兜着大绒外披,到城门口去送他。
她说:“手绳要戴好。”
他点点头,露出手腕上系着的同心结红绳,道:“好。”俯身在她耳边道:“阿鸢幸幸苦苦系的,我当然要一直戴着。”
泠鸢听罢,脸霎时就红了一大片,拿起兜帽就戴起来,遮住羞红的脸——这同心结手绳确实是幸幸苦苦编的。
当时为了赶着在那晚之前编好,泠鸢没少哀求赵长离不要再折腾她了,赵长离偏生要戏弄她,不让她动手。
最后,泠鸢好不容易在艰难之中编好了,气喘吁吁时,赵长离还故意想让她再编一个,当然,他说出这句话时,就被泠鸢打个半死了。
赵长离拍拍她脑袋,笑道:“看我家阿鸢羞成这样,我不逗你了,时辰快到了,我要上马了。”
见她没话说,手却一直扯着他的袖子不放,低着头沉默,双肩微颤,单薄的身子裹在他的大绒外披里,兜帽罩着,也不知道是在哭还是在笑。
赵长离歪着低下头,抬眼看向兜帽下的小脸,问道:“阿鸢还有话要与夫君说吗?”
泠鸢收了收眼底的泪,吸了吸鼻子,摇摇头,道:“没有了。”
夜风卷起她身上的外披,掀开她那大兜帽,露出那一双红透的眼眸,和眼眸底下深深的不舍与留恋。
甚至还有一些埋怨,埋怨他为什么要走,为什么不留在盛都,为什么别人的夫君都可以陪在娘子身边,他却不可以。
赵长离知她心里难受,他心里更难受,连她现在这一双不舍的眼神都看不得,手轻轻覆上她的双眸,轻声哄劝道:“夫君上马了,你一会儿坐马车回去,别着凉了,知道吗?”
眼前一片黑暗的泠鸢别过脸去,低声道:“我知道了。”脚下划拉着尘土,也不知道和他在闹什么别扭。
赵长离捏捏她的手,柔声道:“夫君很快就回来了,你乖乖在府里等我。”
“嗯。”泠鸢拿下他的手,眼眸水亮,点点头。
“乖。”
赵长离上了马,夜风猎猎,他身上的鱼鳞甲铮铮作响。
扬鞭,马嘶,尘起,月圆。
他策马的背影在夜色里,在她遥望的目光里,在她柔软的心上。
七月初,夏日,赵长离到了北边,北边冬日与春日皆是冰封,故此,夏日行军才可深入。
八月初,夏末,狄戎早就虎视眈眈,在边界驻扎,想在冬日进犯,冬日,粮草与援军都难以到达,而狄戎常年在雪地里生活,熟悉雪地作战。
而狄戎早就驻扎边界的事,去北边之前,根本没有人告诉赵长离,直到他启程到半路的时候,他才得了军中急报,得知这个消息。
他知道,这是皇帝与六皇子留下的后手,他与白越说的是:“又要一场苦战了。”
和当初三皇子那一场战一样,赢是肯定要赢的,阿鸢还在家里等他,只是可能会赢得很艰难,会让他失去更多的战士,会让他见到更多的血流成河。
不过,所幸的事,军粮与辎重等物,随着援军一并送来,他九月初到北边驻地时,这些军备要物也都随之而来。
白越说道:“这皇帝还算有良心。”
与狄戎这一场战打得很酣畅,军粮与辎重在冬日冰封之前全都赶到了,即使鏖战到春日,也是足够的。
驻守北边的将士们说,狄戎常年进犯北边,大大小小的战役数不胜数,这一次这一场大战,把狄戎的元气大伤,想来,北边是能安稳好长一阵的了。
众多将士们升起篝火在围着烤牛羊肉,赵长离却没出来,在军帐里,手里转着一支箭羽。
白越转着折扇,淡淡道:“这箭羽,是大宛的,也就是说,这次运来的军粮与辎重,有一部分是大宛人送来的。”
赵长离道:“怪不得这么快。”
白越道:“那六皇子在这事上,又立了一功,可以将功补过了。”
前方军粮与辎重吃紧,路途遥远,六皇子借大宛人之力,从大宛往北边送去军备之物,最后,赵长离得胜而归。
他六皇子倒是也沾了光。
赵长离把箭羽往靶心处直直扔去,道:“管他什么功,赢了就好。”
箭羽直直穿透靶心。
白越拍手叫好,道:“蒙着眼还能扔得这么准,郡王不愧是郡王!”
雪光刺眼,他必须要蒙上白布,才可以蛰伏长久地蛰伏于雪地之中。
他仰躺在长椅上,满眼是笑,道:“回家了。”
他的阿鸢在等着他回家。
赵长离第二年四月凯旋而归,班师回朝的时候,众人夹道相贺,鱼鳞甲披身,红鬃骏马,白布遮眼,耳边簇拥之声不断。
浩浩荡荡,自城门到宫门,入宫觐见皇帝,会众臣,禀军情。
皇帝见他眼遮白布,很是体恤他,请了最好的太医来给他治眼疾,还道:“郡王此去北边,甚是劳苦功高,朕特地摆了接风宴,并众大臣一道,给郡王你庆贺。”
“不必了。”赵长离摆摆手,道:“多谢皇上款待,只是臣许久未曾回家,还容臣先回府。”
在众臣面前,赵长离毫不犹豫地拒绝了皇帝的宴请,没给皇帝留什么面子。
“这……这样啊。”皇帝面露尴尬的一笑,道:“郡王既急着要回府,那朕也不好挽留。”再命几人亲自送赵长离回府,道:“郡王患了眼疾,行动不便,你们好生护送,不可出什么闪失。”
赵长离再次拒绝皇帝好意,拱手作揖,道:“不必,微臣只是眼疾,不是腿疾,能自己策马回府。”
出宫时,已经是掌灯时分。
他很疑惑,为什么阿鸢没有到宫门去等他,难不成是睡迷糊了?可这都是晚上了,再怎么睡迷糊了,也不会睡到这个时候吧?
赵长离暗暗笑了笑,谁知道这小傻子怎么想的,兴许觉得自己回府晚了,故意和他闹别扭。
要不是那个皇帝啰里啰嗦,他也不想这么晚回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