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9章 冷是真的冷

  这些话,像是一块巨石,直接砸中了赵温时的心,赵温时一直守着自己的内心底线,他以为自己所作所为,称得上是个正人君子,不想,却被泠鸢这一番话,赤裸裸揭穿了。
  赵温时才发现,有些东西,是他自己用来保护自己的,譬如说这样温和如玉的性子,用来包裹他的懦弱。
  连自己妻子都护不了的男人,不是懦弱是什么?
  连自己妻子都欺骗的人,不是虚伪是什么?
  在与秦笙最后的那一段日子里,他也曾打算向秦笙坦白过,想提醒她,六皇子有所行动了,让她与她的家人提防这一些。
  可是,每每他要坦白,要提醒的时候,秦笙的冷言冷语,把他拒之千里之外。
  有一次,他偶尔听到,秦笙酒醉后,叫的名字是赵长离。
  她不仅唤了这个名字,还笑了,笑得那样璀璨,像是初现的曦光。
  赵温时见到秦笙酒醉很多次,可每一次,秦笙醉酒之后,都很安静地睡觉,从来不会叫着哪一个人的名字。
  那个时候,他觉得,比起陈牧月喝酒后就抱着他耍酒疯,秦笙酒醉后还能不吵不闹,实在太懂事。
  直到最后那段时日,她喝酒后,开始叫那个人的名字,她那个模样,好像不叫那个名字,她支撑不下去。
  赵长离这个名字,像是她在溺水中能抓住的最后一根稻草。
  赵温时自嘲:原来秦笙的心,也是会为了一个人沸腾的,原来,她也会热热烈烈地去爱,爱别人。
  那个在他面前倔强又骄傲的秦笙,也会因为一个人的名字,露出笑颜,也会因为一个人,放下骄傲。
  那个人,不是他赵温时。
  听着泠鸢刺耳的话,他忽的怒道:郡王妃,我与秦笙之间的事,你不懂,也不需要你懂,我和她,不是你这个外人能评判的。
  泠鸢别过脸去,抬起袖子一抹嘴角,道:赵温时,你与秦笙的事,我根本不想评判,评判没有意义,就像你现在……自责与愧疚也没有一点意义。
  她说完这句话,又蹲下来,扶着桥边的桥墩,捂着腹部往外干吐,声音带着哀凄,道:秦笙,再也回不来了。
  再也没有秦笙了。
  郡王妃?赵温时半蹲下来,将她扶起来,道:天色黑了,我们快些回府去吧,再晚些,是要被老太君责罚的。
  泠鸢站起来,抓着他的肩膀,跟着他回府去。
  路上,她一句话也没有说,没有为难他,没有斥责他,没有诘问他,只是安安静静地走在路上。
  像秦笙那样。
  郡王妃……她不说话,赵温时却开始说话了。
  他说:郡王妃,我对不住秦笙,这事,所有人都知道,朝里朝外,即使他们都不说,我也知道他们是这么认为的。
  因为这是事实,所以,他们这么认为,并没有什么错,可是,郡王妃,我能怎么办?
  你说得对,我虚伪又懦弱,我靠着父母与陈府的助力得以走上仕途,既得利益,自然要付出代价,所以,我没有办法逃开他们的安排,这些安排像是我必须要走的命运一样,牢牢根植在我的生命里,我别无选择。
  在这一场阴谋中,秦笙是无辜的,我是得利者,我罪大恶极。赵温时顿了顿,看向泠鸢,道:但我和她的关系中,并无对错。
  泠鸢抬起头来,静静看他。
  赵温时今晚说的话很多,可能比和秦笙说的话加起来还要多,许是料想泠鸢喝醉了,明早她醒来,也不记得自己和她说了些什么,或许是她身上又秦笙的影子,所以忍不住多说了一些话。
  赵温时看向远处的万家灯火,道:她放不下她的骄傲,我屈不了我的自尊,我们像是不懂事的小孩子,执拗又别扭,我承认,我错得更离谱更荒谬,我的错更不讲道理更无法容忍,如果,我可以先向她示弱,向她坦诚,或许,我和她会不一样,至少,和现在不一样。
  赵温时知道,在这一场阴谋中,他可以选择站在秦笙那一边,他动摇过,秦笙那样聪明又理智清醒的人,他觉得,如果自己站在秦笙那一边,自己有赢的几率。
  可仅仅是动摇过而已,最后,他还是走向了她的对立面。
  泠鸢在假醉中,摇摇晃晃,听着他口中这些絮絮叨叨的话,走过街巷,白墙上,挂着灯影,不声不响,静静看着归人。
  现如今,谁还能去计较,当初他与她仅存的几两模糊的情意。
  从酒馆一路走来,身上落了冷月的凉意。
  她觉得冷。
  赵温时察觉到了,问道:郡王妃,需不需要我给你披一件衣裳?
  初夏,她出门时嫌天气热,没有穿太厚,就穿着鹅黄色襦裙出门,到了夜里,凉意渐起,她若是真的酒醉还好,至少酒能暖身,可她没有,她只是假醉。
  所以,冷是真的冷。
  不用。她摆摆手,看向他,拒绝道。
  这种时候要是披了他的衣服,气势上直接输了一大半,所以,不能输,必须拒绝。
  赵温时有些恍惚,恍惚地觉得,这话是秦笙对他说的。
  天冷,需要大氅吗?
  不用。
  暖耳呢?
  不用。
  袖笼带上一个吧。
  不用。
  秦笙拒绝起人来,很决绝,不留余地,不肯软下声与他说话。
  也是。赵温时点头,对泠鸢道:若让旁人看到了,不像话。
  从西角门入府,西角门人很少,再到内院,只有米豆一个婢女守着,赵长离将醉酒的泠鸢交给米豆,嘱咐她不能声张,让她给泠鸢煮一碗醒酒汤。
  他说道:虽是初夏,但夜里还是冷的,给她盖好被褥。
  米豆福了福身子,道:是。
  回到赵府内院的赵温时自然要被陈牧月一顿盘问,他身上沾了泠鸢的酒气,这么晚才回来,当然要有一个交代。
  我累了。
  若放在往常,赵温时是会和陈牧月好好解释的,可今晚,他真的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