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找一封信
执素从银锡注壶里提出一注醒酒汤来,浓稠的汤,汩汩地倒在白瓷小碗里,正要往里屋里端,却被赵长离从中截住,直接端走。
既然大氅不在这屋里,那我去别处找找,许是落在祖母院中了。
赵长离说着,两指并拢别了别,示意执素出去。
执素会意,一言不发,垂首敛身退出门外,放下青色撒花门帘时,故意用门帘往门框上磕一下出声。
赵长离缓步往里屋走,看见床上的泠鸢把自己埋在厚实的被褥里,听到门帘磕在门框的声音,才露出一只小手里,慢慢扒开被褥,杏眸骨碌碌转着。
她这么干干地等了半晌,好像是在等赵长离不会再折回来,才放心起身坐直来,扯过床上虎头枕靠着,长舒一口气,揉了揉隐隐作痛的额角,道:执素,拿醒酒汤进来。
不过一会儿,盛了八分满的白瓷小碗递到她眼前,散发热气,她看都没看来者何人,就端起来就咕咚咕咚,往喉咙里灌下去,喝完把小碗递到某人手里。
觉得早上有些冷,打一哆嗦,身子一软,又钻入被褥里躺着。
泠鸢需要消化消化昨晚酒醉发生的事,说的话,她想要忘记是不可能的了,只能尽量不去记得,当做没这么一回事,特别是在赵长离面前,就当自己不知道,不记得。
她随意翻一个身,听到里屋有人翻东西的声音,悉悉率率,以为是执素在翻找衣料,问道:执素,你在找什么呢?
找一封信。
声音低沉暗哑,不是执素的声音,再看阳光透过窗户,投下的影子,身形欣长。
是赵长离。
她双眸一亮,猛地清醒,一想起昨晚自己酒醉的所作所为和所言,立马知道他这句话什么意思,淡淡道一声:嗯。
装作无事发生,侧过身去,清醒地阖眼睡着。
赵长离在她里屋,四处探看,找不到信,大步走到床边,盯着她后脑勺,目光灼灼盯着。
泠鸢觉得后脑勺炽热滚烫,生怕他要当面质问,心中惴惴不安,胡乱想着应对之辞。
他沉默许久,双唇嗫嚅,想要问她,那一封信在哪,问她那一封信里写了什么,问她是不是真的等他回信。
最后,他问不出口,既然她不想说,他这么咄咄逼问,没意思,见她没翻过身来,眼眸一沉,转身就走了。
他走出里屋。
泠鸢的手,往床褥下摸去,摸到桑黄纸信封,上面写着敬呈将军赵七公子亲启,粗糙的桑黄纸早已经被磨得光滑平顺,在她指腹间滑过。
听到门帘再一次磕在门框上的声音,泠鸢才坐起来身来,靠在虎头枕上,目光看向窗外,深冬的晴日,奢侈难得。
有些事,就像是尘封已久的旧书,若突然被翻出来,只会是扑一脸灰,再呛一鼻子的霉味,翻开里面,除了虫蛀和泛黄得看不清字迹的薄脆纸张,再无其他。
墨香散尽,字迹模糊,泠鸢手里攥着那一份信,真心实意地觉着,此事就此打住,最好不过。
转眼至腊月二十九,府中换了门神,对联,新油了桃符,各个门上都挂起朱红大灯笼。
正月初一,韩老太君与身上有诰封的王氏,一大早穿着朝服坐轿入宫朝贺,再回赵府,到宗祠祭拜列祖列宗。
泠鸢一个外人,站在一侧静静看着跪拜的赵府众人,赵温时身着红袍,身侧是陈牧月,两人携手共进共拜共退,琴瑟和鸣,相看柔情,对视而笑。
陈牧月的位置,以前是她。
当初秦笙第一次主管年节事宜,跪拜时很紧张,生怕出错漏,那时赵温时在一旁,只顾着跪拜自己的礼,根本没看她,那是她想的是:自求多福。
最后端着酒盏,要洒一些酒在地上供奉先祖,她手一抖,摔了一个酒盏,韩老太君立刻说是不破不立,是正月里头等好事,她安然度过,但赵府上上下下,那么多质疑的目光却让她很是难熬。
那日她在屋里郁郁烦闷,赵温时走过去随口安慰几句后,听小厮说陈牧月好像病了,他立刻出了门,头都没有回。
今日她成为一个旁观者,站在宗祠门槛外,内心居然毫无波动,反而有闲情逸致环顾这宗祠。
细细打量宗祠上的牌位,心里遗憾:当初怎么就心气太盛直接和离了呢?若不和离,入了赵府宗祠,逢年过节都接受这么一大家子人的供奉跪拜,那才是仇者痛之事。
太便宜这一家子了,每每念及此事,她都觉得亏大了。
泠鸢最觉得最可怜的是韩老太君,看她面色肃穆沉静,浑浊的双眸,看不清有没有含泪,那宗祠牌位上,她生养的三个亲儿子都在,白发人祭拜黑发人,不知道是什么感受。
祭祀过后,又给各处下人们撒了金银锞、压岁钱和如意荷包。
下人们闹成一团,热热闹闹抢个头彩,口中老太君万福!郡王万福夫人老爷万福!姑娘们万福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家门兴旺福寿绵延等语。
家宴在内厅,红木圆桌上,铺着赤红万福绣花桌布,小厮们站在门槛外传菜,丫鬟们入内厅服侍摆桌。
韩老太君正坐主位,赵长离坐在左手边,身侧是泠鸢的位置,赵静雀挨着泠鸢坐,赵静雁坐在赵静雀旁边。
钱姨娘是生了孩子的贵妾,与赵长循其他妾室不同,是能上桌吃饭的,坐在距离主位最末的位置。
赵长循坐在韩老太君右手边,接着便是夫人王氏,儿子赵温时与儿媳陈牧月,还有一个应景儿的赵长曲与他夫人胡氏。
韩老太君环视这一桌子的人,偌大的赵府,就这么些人,不禁想起往事来,目光看向远处,若不是当初她那个二儿子不孝,如今赵府也不至于才这么些人。
心里想着,冷冷看了一眼赵长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