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一十三 许班长请客
我把这件事情悄悄告诉了小蔡师兄,他惊得小眼睛差点跳出了眼眶。我知道这小子胆子虽然不大,但是贼心眼却不少,我请他帮我分析一下,这个消息到底是怎么透露出去的。
小蔡师兄瞅了我半天,最后才不屑地说了句:“我都能看出你最近一反常态,每天像是丢了魂似地来去匆匆,别人难道不会有感觉,老话说得好,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小蔡师兄的话让我出了身冷汗,看样子自己真是自作聪明了。崔老扒真地是回来了,他要对我使个什么坏,还真够我喝上一壶得,我一时有点提心吊胆,感到了一种无形的压力,为了红姐和小壮的安全只能硬挺着,更加提高警惕。
就这样揪着心过了一个多月,并没有发生什么事情,我的心渐渐地放下了一些。这天中午吃完了饭,我回到保全班,正在那条土沙发上打盹,一位今年刚进厂不久的学徒工来通知我,说是许班长在车间门口等着我,说是有事情要跟我说。
许班长找我有事,却不到班里来,我感到有点奇怪,心里嘀咕着来到了车间门口,看见对面一棵树叶落尽的梧桐树下,许班长正吸着朝天的鼻孔,一双眼睛瞅着这边。他看见我走出门来,赶紧冲我招了招手。
“许班长,你找我有事?”我走到他身边,疑惑地问道。
“也没什么大事,就是今晚想请你出去坐坐。”许班长脸上堆着笑容,轻松地说道,“你回到保全班这么多天了,还没有时间给你接个风呢。”。
“给我接个什么风?我回来又不是……”我原来想说回来又不是什么好事,可是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
“你和小蔡关系不错,晚上也把他喊着吧,别的人就不要通知了,我们是小范围地聚聚,你下了班就去红卫饭店,包间我已经订好了。”许班长友好地拍了下我的臂膀,眼神里飘过一丝诡秘的神色。
这突如其来的邀请,让我的心里实在不踏实,还想再细问一句,可是许班长已经转身进了织布车间。这又让我又感到很奇怪,织布车间的灯芯绒实验失败后,原来的白坯布又因为难销停产了,布间除了留几个值班的人外,其他的人都暂时放假了,许班长去哪里干什么?
我匆匆地回到了车间,把小蔡师兄叫出保全室,将刚才许长久给我说得事,原原本本地给小蔡师兄讲了一遍。听完了我的话,小蔡师兄的两条老鼠眉毛也皱了起来。
“老许真是这样给你说得?”小蔡师兄满脸狐疑地望着我。
“是,他就让我喊上你,别人谁也不告诉了。”我肯定地点了点头,“他说完后就去织布间了,那里都已经停产了,不知他去那儿干嘛?”
“你没偷偷跟着过去看一下?”小蔡师兄警觉地问道。
“没有,我跟过去看什么?”我一时没有理解他的心思。
“他一定是受了什么人之托,那人就在织布间等着呢,他是给人回话去了。看样子今晚你还真是个重要人物呢。”小蔡师兄煞有其事地分析起来。
“我是什么重要人物?我不就是一个小保全工吗。”我看到小蔡师兄一本正经的样子,止不住感到有点荒唐。
小蔡师兄没有理我的茬,又思忖了一下:“这样吧,他们不是让我也去吗?我今晚就先过去看看,你在外面等着。我探明了情况再找个借口出来,告诉你到底是怎么回事。要不是什么好事情,你就赶紧走。”
“好吧,就这样办。”我嘴上赶忙答应,心里十分感激,不愧是一起进厂的好师兄弟,关键时候能向着自己,帮着自己扛事情。
我回到了保全班,心里还是忐忑不安,就去了趟电工班的配电值班室。今天值班的两个电工我都熟悉,就谎说保全班的电话出了点问题,到这里借他们的电话用用。当时的电话还不能直拨,需要厂里的总机转出去,我让他们转到了县人民医院的总机,等到接通后,再转到了药房的分机上。
“你是哪里?要找谁啊?”接电话的是个女声,说话的口气有点冲。
“请你帮我找一下殷红好吗?”我抬眼看了一下值班室,尽量轻柔地回答道。两位值班的电工都在打瞌睡,没有谁注意我说的话。
电话里的女声离开话筒,就在那儿大声喊起了小殷,我听到远处红姐应了一声,有了走过来的脚步声。她今天上白班,一大早就把小壮带走了,这也是无奈的办法,因为总不能一直跟别人调夜班吧。
“我是殷红,你找谁?”红姐显然没有想到我会打电话过去,有点奇怪地问了一句。
“红姐,我是吴平。”我回了一句,又看了眼值班室里的两位,才又接着说道,“我今天晚上有点事,可能晚点再回去。”
“是不是又去给人帮忙?注意安全。”因为我常被人叫着去干点电工的私活,所以红姐并没有感到意外,“你晚上还回来吃饭吗?”
“不回来吃了,我干完活就回去,你就不要等我了。”我随口应了一声,就赶紧挂了电话。
凝重的太阳低垂在西边的天幕上,几抹残破的浮云镶嵌在周围,更显出冬日黄昏的冷凝和苍凉。我和小蔡师兄洗完了澡,骑着他的大“永久”,顶着寒气出了青灰色的厂门,一路来到了没有古钟楼,显得光秃秃的十字路口,我车把一拐,进了旁边的文化馆。天基本上全黑了,灯光球场上的舞会还没有开始,文化馆的院子里已经聚集了不少人。暮色里,我看到摩登小郭穿着一件时髦的大红外套,正指挥人在搬音响设备。那时还没有盒带式录音机,只有一台电唱机和一些唱片,文化馆新添了电子管的功放设备和喇叭,所以不需要人为的小乐队了。
我在人群后面的阴影里,找了个角落处呆下来,跟小蔡师兄交代了两句,就看着他出了文化馆的大门,直奔对面的红卫饭店而去了。
太阳落山后,气温直转极下,我依着墙边的大“永久”,心神不宁地等待着,不一会,就感到手脚冰冷,脸也有点麻木了。灯光球场上的水银灯亮了起来,随着轰鸣的音乐声,舞场上一对对不畏严寒的男女,脱去了棉衣,相互搂抱着,欢快地扭跳了起来。摩登小郭脱去红外套,里面还是一件大红的高领毛衣,在一个个男人的追逐下,叽叽咯咯地欢笑着满场飞舞。
我缩着脑袋袖着手,头脑空洞地看着眼前的一切,不知道等了多久,有人在我的背后拍了一巴掌,我醒过神来侧脸一看,小蔡师兄正仰着瘦削的小脸,在黑暗中瞪着我。
“你到底去不去?崔老扒刚刚到啦。”小蔡师兄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
“你说什么?崔……崔老扒来了?”我的头脑一时没有转过来,止不住惊讶地问道。
“嗯,他来了,看样子是他想找你,让老许请得客。”小蔡师兄点了点头。
“他……他找我干什么?”我倏然一惊,心不由地砰砰跳动起来,自从那天晚上怒怼崔老扒后,我怎么也想不到他会主动找自己。
“你去还是不去?”小蔡师兄有点急迫地问道。
“不去,肯定不能去。”我赶紧将拿着的自行车钥匙,塞到了小蔡师兄的手上,“你回去旁敲侧击地打听着,看看他们今晚到底是个什么意思,等明天上班时候告诉我。”
“好吧,我刚才说是出来上厕所,回去怎么说你不来了呢?”小蔡师兄又问了一句。
“你傻啊?回去什么也别说,我明天见了老许,就装着什么也不知道,告诉他下班时候,老家突然有人来找我,让事情给耽搁了。”我回了小蔡师兄一句,就赶紧人群后面溜过,匆匆地朝文化馆门口走去。
寒风渐劲,路灯昏黄,我一路加快脚步朝回走,心里想着这会红姐应该吃过晚饭了。崔老扒竟然没有与我结怨,反而要来请我吃饭叙谈,这是不是一场鸿门宴?我想起爹曾经的一再告诫,心里更加惴惴不安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