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章 别致的送别

  唐警探瞧见引路人那般落寞的身影,不禁怅然。
  也许骆驼王这一生都如此孤寂。
  这是骆驼王自己选的道路,但却由不得他选择归宿。
  “我儿……翡翠公子骆碧生……”引路人终于忍不住情绪,眼角噙泪,面容颤抖道,“我分明已安排了一切,他分明过的如此安逸富足的生活……为何?为何却成了现在的结局啊?呜……”
  唐警探神情悲悯:“人未必活得像别人看起来那般潇洒自在,或许他们母子俩过得并没有表面上那般风光。毕竟翡翠世家宅邸森严,一些不风光的事情绝不会让传出来成为流言蜚语的。”
  引路人此刻流下悔恨的泪水。
  他背转身去藏住那张老泪纵横的脸颊,颤然道:“我总算明白……他为何不惜轻贱自己的性命也要取我项上人头。没想到他对我的恨已如此之深,哎……是我亲手害了他们母子啊!”
  无奈,无奈,无奈。
  唐警探亦悲从中来,连连摆头叹息,他心想:骆驼王如果头脑愚钝几分,他当下就会少一半悲苦与懊恼。
  可化身引路人的骆驼王,他的头脑偏偏还是那么灵活,他已想到翡翠公子骆碧生会对自己恨之入骨,定然是其知晓了幼年时骆驼王遗弃他们母子于翡翠世家的故事。
  而这段故事牵涉骆驼王与骆烽两大势力,当年参与此事的江湖人没有胆量透露给翡翠公子,因为惹上任何一个势力这些个江湖人都将遭万劫不复之灾。因而翡翠公子只能从他的母亲,也就是骆驼王的妻子口中得知自己的身世。
  试想一位守口如瓶二十年的母亲,为何突然将这不为人知的秘密告诉自己儿子?——或许因为讲出这段身世秘密时,这位母亲已是将死了。她不愿自己的孩子一辈子都不知道自己的真正身世……
  唐警探望着引路人萧索身影,生出无限悲悯同情,一时知晓自己发妻与独子双双身亡的消息,仍谁也扛不住这样的打击!
  可引路人却偏偏扛住了!
  泪未干,他的声音已平缓:“出去吧。”
  “嗯?”唐警探惊讶于引路人的镇定语气,和方才悲痛交加的情绪截然不同。
  “我引你出去,骆驼王巢穴容易迷路。”说罢,引路人仍然背对着唐警探,迈开步子向地下大殿门外走去。
  唐警探深知在骆驼王巢穴迷路的后果很可能是活活饿死,所以他急忙小跑步跟随了去,同时关心道:“你……”
  “我没事。”引路人打断唐警探的问话,话锋一转反问道,“听闻碚城遗侠界近日来不太平,你应该早点回去,荒漠没什么值得你留恋……不久前发现你的名字出现在《遗侠当世录》时,我甚至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引路人话题变化很陡,但唐警探心想换个话题能帮助引路人转换心情,也未必不是一个好方法,遂顺着话题接道:“怎么,就许你骆驼王化身引路人退隐江湖,却不许我唐警探踏足遗侠界闯荡一番吗?”
  “我本以为警探一职足以让你忙的焦头烂额,谁知你竟还有精力管遗侠界的闲事……遗侠界凶险异常,你可要当心。”引路人语重心长道,“此次碚城群侠汇集,或许来者不善。”
  唐警探心系碚城,他的思绪开始焦虑。
  他轻皱眉头,虽然心中为碚城焦虑,却仍然耿直地对引路人道:“虽然碚城事态不容乐观,但相比骆驼王巢穴中骆驼尽数失踪之事,我应先帮你找回这些骆驼。”
  引路人目光透出温暖,摇摇头笑道:“罢了,我已不需要它们。”
  唐警探愣了三秒,眨眨眼,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耳朵。
  骆驼王不需要骆驼?!
  忽然他又似乎明白了什么,骆驼消失后,骆驼王与引路人就将彻底从江湖中销声匿迹……
  唐警探想到这里,故而自嘲道:“嗨呀,我唐警探不也不再是警探了吗?哈哈哈,你我真是不谋而合呀。”
  “去吧。”引路人笑着撑开了一扇门,原来说话间不知不觉已走到了巢穴出口处,“似乎有个碚城的人来接你,至少安全很多。”
  唐警探与引路人目光交接片刻,依依不舍,今日一别不知何时再能重逢。但唐警探最不喜啰啰嗦嗦,故而只道了一句“告辞”,便跨出了巢穴。
  黄沙滚滚泄下,掩住门,模糊了人影。
  唐警探背对着黄沙倾泻,却不回头,只身独影承载这离别的伤感。
  滚滚黄沙,如烟如幕。
  重伤未痊愈的唐警探于荒漠中前行,终归走不出多远。
  这时,迎面走来两个身影。
  走在前头的是一位大汉,腰跨大漠弯刀,却又是独眼,正是数天前唐警探初入荒漠时遇上的悍匪头目。
  独眼悍匪脸上带着笑容,他牵着一匹体格偏瘦而又精神饱满的马儿一路走来。
  马背上坐着一个人,一个像极了泼猴的人,尖嘴猴腮的孟星移!
  “这位大爷!那日我们没能看好你的马儿让人夺了去,今次我将它牵来迎接你,终归算是不辱托付。”独眼悍匪老远看见唐警探,便兴致勃勃地加快步伐,仿佛看见了自己的恩人一样激动。
  马儿仍是那匹马儿,不过经过一段时间的精心照料后,马儿精神焕发,已颇具瀚海良驹的气度。
  “多谢你……想不到你仍记着那日的托付。”唐警探心生感动,未曾知道臭名昭著的荒漠悍匪竟是守信重义之辈,又道,“可惜我没有向骆驼王索要给你们的‘重赏’,是我失信于你们了。不过我身上还有些钱票,全都给你以示感激……”
  独眼悍匪一把按住唐警探的手,感动道:“不用,那天我与悍匪兄弟几十人在马圈受伤倒地,却听到了今生第一次被人感谢。你什么都不用给,你那一声感谢比金银珠宝更加贵重!”
  唐警探听后感动不已,向独眼悍匪深深鞠躬致谢。
  “哎……你们两个偏偏喜欢在烈日地下聊天吗?”孟星移一副不耐烦的样子翻下马背,却在不经意将自己身上的钱票悄悄塞进独眼悍匪的裤兜里,然后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嘟囔着,“赶紧上马吧唐警探,别浪费这位独眼兄弟的一番好意啦。”
  “好。”
  就这般,唐警探骑着瀚海良驹,独眼悍匪走在前头牵马,孟星移跟随其后,在寸草不生的荒漠中,沙路两旁数百名腰佩荒漠弯刀的悍匪笔直挺立护送。
  两排长龙如仪仗队般气势的排场,荒漠悍匪们用这样别致的仪式送别马背上的男人,因为这个男人曾在这无情荒漠中,对他们道过一声真挚谢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