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七章 人与瘦马
站得稍远的业火黑袍人的目光在光明帝的脑门上扫了一圈,似乎示意光明帝亮锃锃的脑袋莫非就是他名号的来源?
“光明帝段燃的佩剑虽极少出鞘,但这柄造型奇古的光明剑却从来不离开他身边。”站在最近处的业火黑袍人深深吸气,伸手指向对方腰畔,“而这柄光明剑此刻正在你的腰上!”
光明帝段燃轻轻一瞥腰间佩剑,“噢?难道我的佩剑自己给自己贴了‘光明剑’三个字?”
这时,六道恶鬼的姿势都极为紧绷,他们之中没有人再怀疑这柄剑的身份,因为绝没有人会认不出它就是‘光明剑’!
造型奇古的长剑,乌黑鲨鱼皮鞘,鞘口散发出那一缕缕明亮四射的剑光,宛如黑夜灯塔上指引方向的灯光。
每一个欣赏过这柄古剑的侠客,都想不出还有比“光明剑”更配得上它的名字,它就是天下唯一的“光明剑”!
“我的剑比我的人,更容易辨认。”段燃嗤笑一声,仿佛和老友握手般轻轻抚着光明剑柄,“阁下六人,武学造诣绝非凡品,若各位决意硬闯碚城雾囹圄,老子乐意奉陪!”
光明剑鞘内渗出的光芒照在段燃的脸颊上,段燃仿似沐浴温暖阳光般惬意,全然不像是在深深秋夜。
“我们……”业火黑袍人迟疑地吞吐着,他身上的黑袍被秋风冷冷的吹动,贴近在身体上,“光明帝武功盖世,盛名远播天南地北,我等六人……”
其余五个业火黑袍人纷纷叹气,摆了摆头。
“我等六人就当没有来过罢。”业火黑袍人忽然抱拳,瞬间六道恶鬼如一团黑云般射向远处离开,只留一句“告辞”!
段燃静静伫立雾囹圄高墙之顶,双脚稳立不动,丝毫没有追击六道恶鬼的意思,他抚着腰畔光明剑、紧皱着眉头,瞭望黑漆漆流动的江水,说道:“牛鬼蛇神的魔爪都伸到了碚城,唐警探为何还不见身影?他到底去了哪里?”
唐警探去了哪里?
碚城有难,唐警探绝不会袖手旁观,但今日碚城遇险却毫无唐警探影踪,他到底去了哪里?
不仅西门绝言疑惑,不仅光明帝段燃疑惑,所有江湖人都感到疑惑……
唐警探,到底去了哪里?
……
黄沙漫天,寸草不生。
一个人,一匹马,在这枯竭死寂的荒漠中行走了三天三夜,或许比三天三夜更久。
头戴宽大斗笠,斗笠边沿压低在眉线以下,他骑着这匹颤颤巍巍的瘦马缓缓前行,荒漠的骄阳晒得人极其疲惫,他早已唇干舌燥,早已记不得自己和这匹马相依为命在恶劣环境中行走了多少时日。
这匹瘦马是他在荒漠边发现的,当时它已几乎快死了,即使现在看着它颤颤巍巍的脚步,也知道它已活不久。
他将它救活,用光了自己随身携带的全部水与干粮。然后他们在一片荒芜的沙漠上行走,没错,这匹瘦马竟然是世所罕见的瀚海良驹。
他从路过的寥寥几户瀚海人家处讨了些口粮和水,但此刻囊中也所剩无几。这匹马太瘦太虚弱,它需要更多的草料和水源,所以他将大部分的资源都让给了马儿,而自己则只是浅浅抿一口清水、咽几瓣馍馍,只要能够活下去便不肯多占一滴水、一口粮。
他对马儿不薄,马儿懂得感恩。所以他们一路艰难却仍走了三天三夜甚至更久,终于走到了这里。
这里漫天仍是黄沙,这里头顶仍是毒辣骄阳,这里仍然没有粮食和水源。
这里没有任何特别之处。
除了两排手持凶兵的荒漠悍匪,分立在人与瘦马行径道路的两边,一个个凶神的悍匪仿佛在迎接贵宾般,挺直了身板,昂首伫立两旁。
“好马儿,我走到前面那间大房子,就有充足的食物和清水了,你一定可以挺住的对吧?”他伸手轻轻拍了拍瘦马的脖子,顺手梳理了它干燥蓬乱的鬃毛,眼中充满了关切和不易的友情。
马儿听后,双眼忽然明亮,似乎突然来了力气走得更有力道,全然不怕一路上伫立两旁的荒漠悍匪。
荒漠悍匪,从来都不是好惹的主,资源极缺的荒漠上,悍匪从不放过任何一个获取物资的机会,哪怕是一粒米也不!
然而此刻,一个人、一匹马就这么潇洒走过,数百个荒漠悍匪却一动也不动,眼神凶猛,双脚却如在沙漠中生了根一般。
他们害怕,连身上的每一根寒毛都在害怕。
一匹颤颤巍巍的瘦马并不可怕,令数百荒漠悍匪害怕恐惧的,自然是骑在马背上的人。
半小时前,曾有二十六名武功不俗的悍匪围住了他与他的马,个个手持凶残的大漠弯刀,寒光闪闪。但此刻,这二十六个悍匪都已没了兵器,人也倒在滚烫的沙子里痛苦地嗷嗷大叫。
没有人看清,他是如何一瞬间同时击倒二十六个大汉的,只看见他的手指飞快地动了动,二十六把锋利坚固的大漠弯刀纷纷折断,他的手指又飞快地动了动,二十六名武功不俗的大汉就骤然倒地,纷纷痛苦翻滚哀嚎!
他的手中并没有兵器,却已胜过了刀山枪林、万千剑鸣。
因为他的一对手指,本就是名震天下的利器神兵!
他戴着的斗笠压得很低,所以很难看清他的容貌,但出手的那一刻有几名悍匪看见,他有一对罕见的、漆黑如墨的龙眉!
“总算已不远了。”唐警探的嘴里塞满了苦涩的沙粒,不但吐不干净反而还会不小心吃下几颗,滋味实在不怎么好。他的嘴唇已经干燥得裂开无数裂口,但他一双眼眸却灿若星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