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浪子无情,爱恨分明

  当你爱一个人时,她是那么可爱,当你恨一个人时,她却又那么可恨。
  当一个人心生悲凉,对自己的信念都感到可悲时,却有另一个人温柔地宽慰,这实在是一件令人内心温暖的事情。他对她还恨得下去吗?
  南山,悠远僻静的栖凤崖,凉风拂面,云雾袅袅。
  悬崖下,是万丈深渊。
  悬崖边,是两个人。
  两个本来矫健强大,此刻却显得异常单薄脆弱的人。
  唐警探的脸色显得疲惫,但一对浓墨重彩的眉毛下却有一双灿若星河的眼睛,凝视着眼前的美人。
  “你与我当下处境,还是要一战吗?”许怜寒的声音薄如轻纱,她的眼眸波光流转,带有一种难以形容的情感。
  “我此番奔赴南山,只为追查夜鸾门幕后阴谋,若你肯坦诚相告,本不必拼死一战。”我脸色疲惫,语气却分外坚定。
  “可你已经明白,以我目前身份和立场,除非走投无路,否则绝不会和盘托出,将我的计划告诉与你。”许怜寒美若秋池的双眸,荡起层层涟漪,令人心驰神往,她轻叹一口气又继续说道,“何况,你朋友的死,我也脱不了干系。”
  “所以你与我,终究只能做敌人。”我说话间,目光沉落,伤痕累累的右手把飞刀握得更紧。
  “一旦成为你的敌人,就永远是你的敌人。不管我做什么,都没用。”许怜寒的话语透出凄凉与无奈,就像深秋的梧桐叶,无法长留在树梢枝头。
  “嗯!”
  ——多么简洁的回答,多么坚毅的字眼,这简单有力的一个字就像一把快刀,斩断乱麻!
  浪子无依,侠义作伴。
  浪子无依,四海为家。
  对于一届浪子来说,朋友比亲人更重要,或许朋友就是他的亲人,因为浪子本就无依无靠。
  友情,是浪子精神的寄托,是他继续乐观面对人生的唯一理由。
  然而当老天耍弄起它最拿手的把戏时,本会成为朋友的知己,却不得不成为敌人!
  那简洁、坚毅的字眼说出口时,谁又能体会到浪子内心的凄然、悲凉,伤心、无奈?
  浪子无情,爱恨分明。
  谁又能真正无情?只不过在戏谑的命运面前,浪子只能伤心地掩藏自己的情,让自己看似无情。
  风继续吹,悬崖边的两人却一动不动。
  那一声“嗯”字出口,栖凤崖上荡开一圈无形杀气,两个人的杀气,强烈的杀气。
  栖凤崖上云雾流转,山风未定,然而许怜寒与唐警探二人却纹丝不动。他们本该已激烈交手二三十个回合,本该已决定了生死,但他们却互相连碰都没有碰上一下。
  唐警探的眼中露出倦意,握着锋利飞刀的右手无力垂落,累累伤痕的血迹已经风干,血色的残破衣衫临风飘动。
  “你不动手?”许怜寒双眼露出惊诧之色,她的脸颊不知为何,显得苍白与疲倦。
  “你也没动手。”我打量眼前绝美又独特的女子,轻叹道,“何况我一向不爱乘人之危,尤其是对女人,漂亮的女人。”
  “原来你已经发现。”许怜寒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她苍白而疲倦的脸颊忽然涨得通红,又立刻变回苍白,登时一口鲜血从她口中喷出。
  鲜血溅到她身披的狐裘上,这狐裘却与鲜血融为一色!
  裹住许怜寒娇躯的锦红狐裘,不知何时已经变作了血红,如同一朵由鲜血灌溉生长的冰山芙蓉!
  狐裘锦红本就该化作血红,因为许怜寒用狐裘裹住身躯,并不是为了遮掩破碎衣裳下露出的玉体,而是为了掩盖她左肋下的刀伤!
  飞刀所致的创伤!
  三寸飞刀的寒光依稀闪亮,刀锋精准地穿过左肋间隙,刺入了许怜寒的内脏。李三娘施展的飞刀,往往都是狠毒致命的,这一次也不例外。
  之前我从积雪里抢过的飞刀,不过是个幌子,它在许怜寒释放出灼热热浪时被震落,落在积水中被我捡起,现在我手中握的正是那柄飞刀。
  许怜寒左肋下致命的飞刀,又是从何而来?
  “实在是厉害的女人,唔……我当真小瞧了她。”许怜寒脸色惨白,伤及腑脏的痛苦令她额头渗出豆大的汗珠,咬牙忍耐。
  “你不但小瞧了她,也小瞧了她。”我神情复杂的说道,第一个“她”自然是施展出飞刀绝技的李三娘,另一个“她”则是令人刮目相看的上官雪儿。
  许怜寒没有否认,因为她不得不承认,她实在小瞧了这名千金少女的武功与智慧。
  虽然一切都发生在霎那之间,但许怜寒与我显然已经明白,这柄飞刀是如何神鬼莫测地刺伤许怜寒的。
  “隐居天山的幻忘子,的确收了一位好徒弟。”许怜寒痛得咬牙,她手上的火焰熄灭,紧紧按在肋下伤口处,压迫神经很减少些许痛楚。
  漫天大雪,乃上官雪儿施展的幻术,穷尽其体力与真力制造出的冰雪幻境,并非只为了压制许怜寒手上的凤火,而是为了遮掩许怜寒的视线。
  上官雪儿与李三娘的默契,实在令人惊叹,直到看见许怜寒肋下的刀伤,我才明白原来女人之间真的有心意相通的默契。
  想不到上官雪儿能在危机之中,想出如此绝妙的点子,她的鬼点子虽多,但唯独这一次的确令人惊讶。就连许怜寒这样的江湖高手也想不到的点子,上官雪儿却运用得如此巧妙。
  李三娘不知何时早已射出一记致命的飞刀,或许是在上官雪儿抓住许怜寒臂弯的时候,或许是在我从雪中抢夺另一柄飞刀的时候,无论何时,都没有人察觉这一记飞刀的存在。
  因为不但有我手中飞刀作为幌子吸引注意,而且致命飞刀也被上官雪儿藏了起来!
  漫天的鹅毛大雪,一共有几片?谁能数的出有几片?
  飞刀细薄如纸,迎面射来时只能看见一条发丝般的短线,所以飞刀可以藏在漫天雪花之后,或许飞刀已变成了雪花!毕竟上官雪儿已造出了一个冰雪世界,区区一柄飞刀,自然也能轻易幻化为一片毫不起眼的白雪。
  许怜寒摆脱作为佯攻的飞刀,出人意料地强行释放出体内的真力,真力化作强大灼热的真气气浪,将所有她周围的事物都震荡逼退。看似鲁莽的行事,却展现出了她丰富的江湖经验,因为真气震荡下不但令幻术破灭,而且还逼退了所有威胁,看得见的与看不见的,都被真气气浪冲破。
  想到这里,我兀自感叹:“不得不说李三娘的飞刀武功,练得很是精湛精妙!”
  许怜寒惨白的脸上,大颗大颗的汗珠滴落,她咬着嘴唇说道:“十年前,小李飞刀因她而在此威震江湖!小李飞刀当时的名声,不亚于如今的太虚神指!”
  我眨了眨眼,道:“难怪。”
  难怪威力强大的真气热浪没能阻挡这神奇的飞刀,所有的一切都被许怜寒自体内激荡而出的真气逼退,除了这一记飞刀!
  冰雪幻境破灭,飞刀亦现出真身。飞刀细薄如纸,当李三娘以极其精准、神奇的手法将飞刀射出,刀锋以异常奇妙、刁钻的角度划破虚空!
  在这奇妙刁钻的角度下,从许怜寒所处方位看来,飞刀比纸还要薄,比发丝还要细!真气热浪如何能对,细薄到几乎不存在的一根细线,施加力量?
  飞刀以精妙神奇的角度迅速划破热浪,热浪却丝毫未对飞刀产生任何影响。或许许怜寒已察觉到了异样,但飞刀借助冰雪幻境的掩饰已离她太近,近到她已来不及做出反应!
  李三娘使出的飞刀本就比急风更快,快到当你发觉它的存在时,它已经刺入了你的身体!
  所以许怜寒的狐裘已被染得血红,她痛苦地微微屈下腰,刀伤带来的痛苦让她站不直身子。
  她是一个多么高傲的女子,但在伤痛面前也变得脆弱与卑微。
  犀利的刀锋切割脉动的内脏,鲜血汩汩,从肋下伤口溢出,飞刀的寒意迅速冻结许怜寒的心脏跳动。
  眼看身前脆弱又痛苦不堪的女子,我收起飞刀,收起冷冷杀意,转身,任凭山风肆意吹动残破衣衫。
  “这伤……虽重,但还不足以令我丧命。”许怜寒憔悴虚弱地说道,她屈腰颤抖,连头都抬不起来,但她仍然倔强地说,“你我仍然还是敌人!”
  “那又如何?敌人,未必就一定要置于死地。”我背对着许怜寒,山风刚劲,呼呼拍打着我后背,我望着眼前两个倒在地上的女子,喃喃道,“与置敌人于死地相比,我宁愿保住朋友的性命。今天我已失去过,所以我并不想失去更多。令敌人死去,永远比不上让朋友活着!”
  是呀,敌人死去,能为你带来什么?如果朋友能够安然无恙地活着,那么敌人是否死去,就显得无足轻重了。
  多么简单的道理,却往往被人们遗忘。滚滚红尘中,恩怨纷争永远是不变的主旋律。
  “你就这么离去,不想知道我这十年谋划,为的是什么吗?”许怜寒的声音从我身后传来,在山风呼啸中听得并不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