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无笙有节当诛杀

  清风逐浪,骞起衣衽猎猎的响。
  白弋与男子相对而立。
  男子心头涌起一阵的不安,他艰难地开口:“二殿下你还在等谁?”
  白弋微仰头,看见日头稍签,壁影因而浮动露出绛色平巾帻,犹如雨后的春笋突突迸现,兵甲在昱光下灼灼光华。
  她微一勾唇,伸出右手只竖起并拢的食指与中指,朝前遥遥一指。
  未等男子反应过来,冯逵之人便迅如急电而动,弩尖各个精准对向暗处弩手额心。
  男子这才明白,白弋等的是斜沉的日光。
  他目迎白弋那张桀骜信狂的面容,心中慌乱.语气却十分冷静,“二殿下即便知道那些暗桩的位置又如何,俯冲低迎,二殿下难道还想比比谁的弩箭更快?”
  白弋啧地一声,男子便觉脖上冰凉,利刃细长铮铮作响,在他眼里闪着夺人心魄的光芒。
  此刃有个极为动听的名字,叫做柳叶绵丝刀,因其刀身轻软,细长颇似柳叶而得以命名。
  可它并不如名字那般绵意柔长,相反极其嗜血,曾有无数的人在此刀上丧命。
  男子额上细汗滑落,滴在白弋的刀上,叮地发出寒凉的声音。
  白弋臻首稍抬,“你试试,到底谁更快?”
  气氛犹如胶凝滞。
  男子看向白弋:“即便属下身死,但殿下能确信能够完全脱身而退?况且不出属下的料想,玄武街的护卫应该快到了。”
  白弋弯唇,“他们即便到了又何妨?你是不怕死,但不代表他们不怕,更不代表我们西林的将士怕死!”
  男子双目突睁,环顾四周因白弋一言而振奋异常的那些布衣芸芸,他似乎能嗅到那极其浓郁的鲜血味,他从未去过战场,但此时此刻他就犹如站在尸横遍野的战场一般,大漠黄沙上狼烟四起,战士们击杀嘶吼,像火一样迅速烧灼在他发颤的内心。
  “且慢!”
  有声音传进,白弋侧头去看来人。
  这个动作对于每一个将士都是极为侮辱的存在,这证明对手对你的轻视。
  可是即便是这样,脸色铁青的男子依旧不敢动辄半分,因为他知道即便侧目的白弋也是能够一击斩杀自己的。
  来人朱衣骑马,目光坚韧如锋,“二殿下且请手下留情。”
  白弋嘴角含笑,回头挑眉看向男子,用手将刀轻轻地离近了他脖子几分:“这人语辱我们西林将士,且胆大妄为拿弩箭对准我,既有这样的胆量,那必然要有承受的勇气。”
  朱衣男子道:“二殿下说得即是,但他隶属折冲都卫,乃是太子麾下的都护府,二殿下如今既来和亲,便是本以和睦为贵,何不妨卖个面子给太子?”
  说着他掏出一枚涂金铜叶,“此乃旌节,有了此节在朱雀或是其它大道上任二殿下驰骋也未得有人敢拦二殿下。”
  白弋接过那枚旌节,细致翻了两面而察,当众人以为她就此放过时,便听得砉然一声,白弋收回了她的刀。
  男子觉得有温热的液体从自己耳侧溢出,他伸手摸了摸,鲜血崩裂在他的眼底,待再看道路上,一只孤零的耳朵歪到在地。
  男子脑袋懵地一下,才觉得刺骨入心的疼痛似要从他的伤口处挣离,却强撑着不发一声,只瞪着血红的双眼看白弋。
  朱衣男子骇然怒目看向白弋:“二殿下!”
  白弋侧目乜视:“这便是我给你们家主子的面子,不然,此刻他便只是一具尸体了!”
  她冷然转头,牵着缰绳对冯逵喝令:“走!”
  浩荡的一队人来得快去得也快,在朱衣男子沉郁的注视下肆惮而去。
  乌云转移,遮去灼目的太阳,玄武大道因而变得暗淡无关,朱衣男子的绛色衣袍猎猎作响,他唤过一旁的百夫长,语气沉沉地道:“去望楼,告诉他们野狼已动。”
  见到冯逵回头,白弋问道:“那人是谁?”
  冯逵以为白弋问的是那个朱衣男子,他回道:“此人乃是北衙的果毅都卫”
  白弋摇头,“我问的不是陈贲,是那个被我削掉耳朵的男子,他是谁?”
  冯逵沉思少顷方回道:“殿下可还记得杨晓刚这人?”
  白弋眸子微有迷茫,却不露声色地颔首道:“似有点印象。”
  冯逵便继续道:“一介小人物,殿下不记得实属平常……这人乃是杨晓恪,是为他的孪弟,当日怀州河北一战事,殿下曾掳了他的兄长作质,不过那人性子刚毅,即便受诸刑罚竟也拒不受胁为我们所用,当时要不是殿下搬出他的孪弟以谓要挟,只怕他也不会低头。”
  说到此处冯逵啧叹一声:“当日除去殿下,属下众人皆不知他那是诈降,竟想偷偷借由暗桩将我们攻打的要点传递出去,殿下的计中计也来得实为漂亮,不仅打的天清王朝猝不及防,还揪出我们兵营里的暗桩,而那杨晓刚知事情败露自个儿就抹了脖子死了。”
  白弋听了道:“倒不失为一个汉子。”
  冯逵抬头看向白弋,因迎日光白弋的脸上有一层薄淡细致的光晕,神圣而冰冷,他想起杨晓刚死的时候,殿下看着那人的尸首只冷冷吐了两个字,至今他都还记得那两个字的冰冷镌骨,也至今都不甚明白当时殿下的意思,他以为总有机会询问一番,可是如今他突然觉得似乎自己再也不能问明白了。为何那日殿下会说‘懦夫’。
  白弋不知冯逵心中所想,牵着缰绳,将马头转向西南方道:“去西市。”
  行至西市,太阳偏西已日跌。
  身旁的冯逵笑呵呵地道:“羊吃草嘞。”
  这是他们西林叫时辰特有的说法,与天清的申时别无二致。
  白弋跃然下马,周遭有瞩目的目光,其中不乏有一两双警惕蛰伏的目光。
  冯逵附耳白弋,“真是蹩脚的家伙们,连杀气都不知道收敛一下,竟还想来监察我们,殿下要不要属下去打晕他们?省得他们碍事。”
  白弋摇了摇头:“你打晕了这两个,还有他人前仆后继,做了也无益。”她眼睛看向北边的一个深色长衫男子,那人正在和铺子争执着什么。
  冯逵见道:“殿下那人怎么了?”
  白弋遂问:“你可知拱卫司?”
  “知晓,是景帝方设立的新司,用来收集军情,策反敌将,且有巡察缉捕的权利,最主要的是不受其它二十四司管辖,其权利凌驾于二十四司之上。”
  说到此处,冯逵略讽刺地道,“这个皇帝老儿真是胆小甚微,竟怕死到了这样地步,以为这样就能杀尽天下对他二心之人,坐稳那个位子?”
  白衣薄抿双唇,吐出一句:“盗贼奸佞,街涂沟洫,密缉而时省之。”
  这是当时陆赟设立拱卫司时颁召下令里的内容。
  她冷冷一笑,了然道:“天下果然没有白食的午餐。”
  “殿下这是何意?”
  白弋素手一扔,自有金光在冯逵眼底滑过,待接过摊开手一看,正是方才陈贲所送的金铜叶。
  白弋的声音自身边传来,“旌节,一旌一节,节用金铜叶做成,笙乃为木盘的铜龙头,有此旌节便可在朱雀大道上驰骋急奔,无人敢拦。”
  这话和方才陈贲所说有甚出入。
  冯逵一听便知那陈贲是在诓骗殿下,不禁怒由心生:“那陈贲真是个狗杂碎!殿下若只执其中一节是如何?”
  白弋眼光直视前方,那里太阳照耀有金光流溢出璀璨光彩,她缓缓吐字:“旌以专赏,节以专杀。行则建节,树六纛。无旌有节,当诛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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