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天京古道马疾疾

  天清共有二百零六坊,南行十二街,北往十四街,东去二十街,西至十街,各街皆是由一条运漕的许多分支相互贯连,各商户或是官家运货皆是离不开它,货物运输的方便快利,这才使得京城人潮繁盛,而这也是为何陆赟会将都水监设为白骑司的原因。
  只要经过都水监手的货物,若是不出意外皆是记录在册,只要细细审查,如何不能发现其蛛丝马迹?
  何况那陈昇还是中丹砂慢性而死,所用丹砂之量虽不多但必不是个少数目。
  并且都水监里能人众多,这样的东西是定不能逃脱他们的巡查的。
  而那许卞假意之词,如何看不出他是为寻其冯奎踪迹?
  只怕那都水监真是被人“查”出了什么,故而想让冯奎这个西林领军的副将当那个罪魁祸首。
  她虽与冯奎无甚交情反而还时常利用他们,但此番之事,冯奎若有被人抓住马脚,自己也会惹得一身骚,必定得快刀斩乱麻破了他们的局!
  白弋一边想着一边驾着头戴玳瑁带抹额的骠骑驰骋在玄武大道上。
  各路行人皆是纷纷绕道,一面惶恐被马匹踩踏一面却又好奇是哪位官差办事。
  玄武大道的坊角处有一卫侯铺,里内坐着两名衣着青布长褂的男子,他们腰间各自配有一个用兽角做成的号角,明眼人一看便知这是大角手,属左右金吾卫,只要他们一吹,诸校皆敛人骑为队。
  他们紧紧盯着白弋,其中一人手已然抹向腰侧,旁边那人却道:“先沉着,能骑这样骠骑的人你觉得会是寻常人?”
  此话落,那摸向腰侧的人已将手收了回来,“但我们今日并未收到布告有大人物下来办事,并且此时正逢多事之秋,不怕万一只怕一万,得需小心谨慎才好。”
  见到身边的人也赞同的点头,他踅身进到铺子里,在门上细细摩挲片刻,摸出一串铜铃,摇了两次,顿一次,又摇一次才放下铃铛,期间并无铃铛声音响起。
  这铃铛原叫‘随意铃’,其内生得有一蛊虫,只要摇动它,与他一同而生的那些放得有蛊虫的铃铛也会随之被摇动。
  这乃是左右金吾卫的专佩铃铛,是当发觉市衢罗巷有异时,作以内部传信而用。
  这人动作之后,看似并不变化的玄武大街,却已有了腰配大刀的数人遍布在各个坊间走巷的暗处。
  白弋驽马有术,在街上骤停急转却不见有任何停顿,只掀起巨大的烟尘扑在众路人面上,还有各个闪避的马车帘布上。
  随踏踏声,白弋将缰绳一勒终于停在一处地方上,她环绕空旷寂寥的四周,只有漫漫尘土飞烟,看起来十分平常,她的目光却丝毫不为所惑地看向两坊间为隔断而筑墙形成的路,此刻日中已过,太阳西斜,壁影将此路覆盖淹没。
  身下马匹嘶鸣,在这个安静的街上尤为刺耳。
  白弋声音沉静有力,却又十分桀骜张狂:“各位,所谓君子坦荡荡,既是有事找白某,为何不出来说话?藏着掖着莫不是鸡鸣狗盗之徒?”
  话音落,并无响动,白弋‘啧’地嗤笑一声,勒着缰绳驱马又往前走了数步。
  暗中的人已经拉动**蓄势,无数道鹰隼般的视线落在白弋的身上,只待白弋走近指定的地点射出去。
  不出意外会被射成筛子,然而白弋却不偏不倚停在射箭范围之外的地方。
  暗中人见此不由得心惊,却听得白弋道:“在下白弋,不知管令何人。”
  虽依旧无动静,但众人皆似听见了倒吸一口冷气的声音。
  白弋,这个名字便代表了杀戮、死亡,曾有传闻白弋以一敌百,用他人鲜血浇得方圆十里寸草不生。
  且不提这事真假,但她战功便在那儿摆着,不得不让人忌惮。
  号令之人闻言蹙眉,只待静默片刻,他才抬起左手作了一个暂撤的动作。
  周遭的人见罢肃整一收,那些锐器纷纷敛收。
  白弋微微勾唇,冷眼看着面前路深处走出一名穿着布甲的男子。
  他行走地极为缓慢,走至离白弋一步之遥的那个目标点上,褐色的眼瞳倒映出白弋的那张绝貌容颜,眸光无声而动。
  “二殿下已被指亲,不日嫁给禹王,如今正在来和亲的路上,你说你是二殿下,冒名顶替之罪该当何罪!”
  似有风动之声,白弋知道那是锐器拉动的声音,但她面色清淡,未有半丝紧张,“你也说了不日,那么算着时辰我应该是到了不是,况且”
  白弋顿了一下,嘴边挂起一丝讥诮的笑,目光冰冷如刻向男子,“天清耳目众多,不是早就知晓我等几日前便已至城内?”
  男子目光猛然一缩,语气却生硬冷静:“真是胡扯,城内并无西林的二殿下进城的记录,你说你是西林的二殿下我如何得信。”
  白弋将手伸进怀里,只这么一个动作,暗处的精锐弩手已蓄势待发,杀气锐现。
  白弋迎着男子警惕的目光蓦然弯唇,掷出一枚符节,其形鱼状乃是通关和表明身份的铜鱼符,上面赫然刻着白弋的字。
  男子看清上面的标志,面色上闪过一息的犹豫,尔后一跪,“属下参加二殿下!”
  还未等白弋说话,男子目光幽深地抬头:“二殿下既已入城,为何不禀明通史,反至行这样偷摸之举?其用心何在?”
  他是宿卫军,所从属于折冲都卫,巡警京城安危,他只听从上级号令,并不会因为你的身份而如同那些满腹草稿的文人一般踌躇良多,他现在的让步也不过是在忌惮白弋的名号还有拖延时间。
  白弋瞥了他左侧腰间,那里有一串小铜铃在摇,但她的视线很快,几乎让面前的男子无所察觉。
  “所谓兵者,诡道也,实而备之,强而避之。王上厚待我,贻送我许多珍宝,途中未免会有有胆匪徒起歹心,如此,我势孤恐不利,只得出此下策分派两波进入。”
  这不过是白弋的口头兜搭他罢了,她将嫁与陆琮,其余王爷还有太子必定虎视眈眈,巴不得她死在路上,但她不明说也并不代表眼前的男子不懂。
  不过他懂亦或是不懂都不重要罢了。
  男子剑眉一竖,轻蔑道:“西林的将令莫不是些皂卒?”
  白弋淡然抬眸,眸子的光寒砭入骨,只让男子心头冷颤,她的声音悦耳动听,语气却冷然如冰:“收回你的话,不然你以为仅凭几个弩手便可使我害怕而不敢杀你?”
  男子的双腿早被白弋丝毫不掩的煞气骇得颤软,但他仍强硬着头皮道:“属下不敢。”
  白弋嗤笑一声:“好个不敢,你若不敢岂会摇响随意铃召骁骑,豹骑还有熊渠过来?你们是想瓮中捉鳖?”
  男子眸光骤缩,额头虽暴汗淋漓,却咬牙强辩,“二殿下真说笑了,您是将来的禹王妃,位贵权极,属下怎敢……”
  白弋冷笑着打断他:“如何不敢?撇去这些身份不说,难道你们不想杀了我以报那些死去将士的冤魂?”
  男子似乎被戳中心思,苍白的脸上似被重器打过一般蓦然沉痛,他干哑的开口:“既是如此,那二殿下为何还要待在这里等着落网,难不成二殿下你真能以一杀千白将士?”
  白弋啧啧地摇头,“匹夫之勇不足为惧,谁说我是在等他们了。”
  似乎就等这句话一般,两面夹从冲进来一队人马,领头的男子身着深蓝色布袍,头戴墨冠乃是寻常服饰,男子不由得想,这便是白弋要等的人。
  想法瞬息而过,便听那领头的男子言道:“卑职来迟,请殿下恕罪!”
  见他背着一把长槊,其细柘杆比一般六尺的槊柄稍长五寸,端头圆锤状似虬龙金腾,乃是白弋副将冯逵所用武器——金顶虬龙槊。
  男子脸上遽变,冯逵此人行事颇为雷厉风行,素得白弋青睐,同样的,他的刀下也有不记可数的天清的将士。
  白弋依然骑于马上,颔首道:“无妨。”
  男子双目欲裂瞪向白弋,“为何?你以为仅凭你们十几人能斗得过玄武街几千骑兵。”
  白弋看见自己的身影在男子眼睛里呈现出扭曲的模样,她微凝眉,道:“我又何时说过我在等的只有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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