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春风倚棹阖闾城
张谦作揖苦笑地回道:“多谢秦公子,已许久无人予我这般劝慰了。”
白弋嘴角露出深意的笑容,“如今大家这番作为不过是明哲保身罢了,张公子毋需挂怀,何况张大人乃是当朝的参政知事,便是有多少人都想巴结的,谁会轻易与你去和张大人作对?”
此话甚是没错,即便陈昇刚死,陈瑞亦不敢声张此事惹怒了自己与父亲,各个刑部也静默不言,而不知那赵普是否过于疼爱陈昇,竟不惜牵累自身名声与自己争锋相对,纵奈他的父亲与自己的父亲同为二品官员,但两者相斗非死即伤,谁能讨得便宜,赵老爷沉浮官场多年,这些道理他不可能不明,即便宠溺幼子,但也似乎过于宠溺了罢
张谦心中一惊,突觉自己似寻到了什么关窍之处,他惊疑不定地望向白弋,眸色已比方才认真许多,“敢问秦公子是在哪家书院上学?”
白弋听到他如此说略一怔仲,尔后才微微苦笑道:“我身子不大好,家中长辈怜惜,所以并未让我出来求学,只找了个夫子在府里教导。”
张谦听到此处眸子动了动,倏然想及古人云,慧极必伤,强极则辱。他略带歉意地道:“是我失礼了。”
白弋摆手淡然回道:“无碍公子,这不过是事实罢了。”
交谈间,雨悄然停下,天空被雨水洗过变得透明澄澈,湖边柳荫匝地,万千绿绦随风一拂变得十分生动了起来。
白弋见此道:“秦某失礼告退了。”
张谦听罢也不作拦,二人互相垂首作揖,便各自归去。
等到白弋提了那蛤蟆吐蜜去到天香酒楼时,急得小脸通红的毓秀连忙迎了上来,“小小公子可好生让奴才久等,还以为公子出了什么事,真真让奴才着急!”
白弋将蛤蟆吐蜜搁至毓秀的怀里,随后坐在杌子上十分平静地道:“有什么可惶急的,方才外面落了大雨,我又没带伞,只得在店里多等候了阵。”
这话罢,毓秀才注意到白弋两手空空,而从府里带出的伞正规矩地置于屏风之下,湿湿嗒嗒地落了好多水下来,将那一片的地都洇湿了,遂问道:“公子可淋着哪儿了?”
言讫复见白弋周身清爽干整,当下舒了一口气,然后问道:“公子,出来许久了,可要回去了?”即便心思再粗大的她是被白弋这一去去得害怕了。
白弋听闻颔首道:“那便听你的回罢。”
毓秀听白弋这话心下又觉空落落的,等回到了府,见敛秋露出讶异面容,问她们今日为何回来得这般早时,毓秀才微微有些恼意道:“尽怪殿下,拉着奴婢去天香酒楼坐了几个时辰,坐得我惴惴难安,便这么回了。”
一旁正换着衣的白弋听闻,笑道:“你倒是推得个一干二净,我带你去吃好吃的那些怎不都记着?”
毓秀似被戳破了心思,却又死掘着,扭着敛秋索要安慰。
敛秋哭笑不得,将白弋换下的衣服包袱好,视线下移,说道:“殿下将鞋子换了罢,都濡湿了。”
听此一言,白弋才发觉脚底凉丝丝,脱了锦鞋,脚袜因着浸了水又黏得很,当真难受。
毓秀见状也不胡闹了,将炭火移近了白弋烘着她的脚,不过一会儿方才还冰凉的双脚便和暖了起来。
方才出去端姜汤的敛秋走了回来,将毓秀此般模样,不由得揶揄,“怎得不闹腾了?”边说着边把姜汤递给了白弋。
毓秀小声咕哝了一句,两人都未听得清,只笑道她顽皮性子。
听得‘嘀嗒’,‘嘀嗒’声,敛秋往外望去,那细细麻麻如牛毛般的雨又下了起来,不由叹道:“也不知这雨断断续续的要下多久。”
毓秀不太喜欢这样阴雨连绵的天气,些有顿挫之味地臆测道:“怕是要下个十天半个月。”
白弋笑道:“下个十天半个月的话,也不怕把庄稼苗下坏了看这天气,估摸着再两三天便晴了。”
毓秀好奇地睁大眼,问:“殿下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白弋神情凝滞,臻首轻垂,目光落在那碗黄澄澄澄澈透明的姜汤,呼吸间水波粼粼,荡碎了她映在碗里深远的眼神,她微笑道:“猜的。”
果不其然,雨下了两三日后,便不再下了,随着一声鸟儿啭啼,阳光探照四方,院子里的各个花儿皆是绽开了容颜。
毓秀兴奋地将窗子门户推开了遍,屋内那一抹清幽的沉水香就此被掩盖在百花香下。
敛秋伺候着白弋一边梳洗,一边道:“殿下,今早大公子传话来说要与殿下一起用早膳。”
毓秀喜滋滋地道:“看来大公子今日是不会出府了,来了天清之后都一大早便出了府,到了下午末才回来”
敛秋嗔道:“尽是这般口无遮拦的,你迟早要让这张嘴闯出些祸事来。”
白弋瞅了毓秀一眼,道:“前些天让你抄的《女则》可是抄完了?”
毓秀嘟囔道:“昨个儿便抄完了。”
白弋秀眉微凛,又道:“那《女则》不过七章罢了,你竟要三天才抄得完,看来是极不熟悉了,便再抄五遍。”
毓秀脸色陡变,极为不服地嚷嚷道:“殿下你这是‘清君侧,诛晁错’!”
敛秋噗嗤一笑道:“听听,她竟拿殿下之前说的来用,好生伶俐。”
白弋听得莞尔,“《女宪》里说了‘得意一人,是谓永毕;失意一人,是谓永讫。’对待夫君是这样,对待自家主子也应该是这样,看来你《女则》的确抄得马虎,连专心二字都未嚼读得通透,还不快快去誊抄?”
这番话说得毓秀是哑口无言,秀足一蹬,气鼓鼓地就下去抄《女则》了。
敛秋笑道:“这毓秀实在是太顽皮了,还是殿下有办法治她。”
“虽是顽皮,但性子却纯净。”白弋微微而笑,往头上插了两三支素净珠翠,便踱门去了前厅。
此时的前厅寂寥无人,白弋猜测白傲应还在梳洗,便坐在了一旁的梨花椅上,一边吃茶一边等候他来。
唇齿夹香,隐透着清冽花香,白弋低头去看,见两三片粉嫩的花瓣在茶水上涟漪。
敛秋顺着她的眼瞧,见状恍然道:“是今早新开的海棠,奴婢常说他们犯懒,没想心思倒活络,想出这么别致的泡茶方法。”
忽听得橐橐声响,主仆二人睁眼望门外去瞧,原是白傲着了一件墨绿色刻丝锦袍走了进来。
敛秋行礼道:“大公子。”
白傲略一颔首,问道白弋:“等了有多久了?”
白弋放下花茶道:“没有多久,我也刚来。”
说话时刻,下人们便端了早膳进来,珍珠翡翠圆,如意羹,水晶桂圆糕,络绎
白弋今日胃口不佳,只吃得一碗羹饮便停著不动了。
许见她在旁闲得无聊,白傲寻了个话题说道:“迎亲的队伍再三五日便要到关外的驿站了。”
说完他注视着白弋的神情,见她神情淡淡,丝毫不为所动地道:“算着那些将士的脚程的确是该到了。”
白傲收回了目光,道:“到底是在你手下做事的将士,体力脚力都比别的兵将厉害些,竟比别人快了两三日到天清。”
白弋听罢不以为意地道:“他们不过是不敢罢了。”
不敢什么?
不过是害怕白弋的降罪罢了。
曾有传闻,说的是,当时还是勤将王白弋因要出征西平,其右勛卫不愿随行,竟亡命肃州,暂作寓客,当时白弋听闻并未所动,只在西平战事暂缓下来后,才驱遣心腹将那个右勛卫寻了回来,既不斩杀也不折仗,只废掉左脚左手各两指,并施以黥刑将人直接踢出了军营。
看似开赦大恩,其实这样做法乃堵绝人生路,令其慢慢至死,委实残忍,若是按他人,不过是贬至提辖或是抚军。
这是于逃军,而于一般将士犯错,必定军杖数棍,并在翌日照样参训不得告假休养生息。
军队严治又加之白弋在战场上刀兵相见破竹之势令得众人即便心中有怨也不敢顶撞白弋半分,生怕白弋一个皱眉,那些军法伺候便落到了自己头上。
所以当听得白弋吩咐送迎亲队伍时,虽然白弋早已不是将军,但将威犹在,是以各个都不敢怠慢,只怕慢了脚程又惹得白弋不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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