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白衣秀才

  天玺末年,诸侯割据,江湖战乱不休。武林中各大门派你争我夺,蠢蠢欲动,只为得到一件横空出世的宝物
  天玺王朝自高祖李裕开国伊始,几百年内安享太平盛世,国力之强横,于九大诸国中当数第一。及至一百年前,义山王李野起兵谋反,不仅残害忠良,滥杀无辜,还凭借着手中彪悍的北蛮铁骑马踏中原,引起了无休止的江湖争斗,从此王朝陷入了百年战乱时代。
  李野之重孙李牧远,手中掌握着八十万劲旅,在天玺王朝九万里版图当中,横跨中原。虽说李牧远并未称帝,可王朝内外,几乎无一人胆敢与之为敌。
  可以说天下局势早就混乱不堪,帝都雄踞王朝南部,坐拥五十万帝兵,与北方的李牧远军队遥遥相望,即便李莽有心削藩,可也没有实力,只得独登高楼,凭栏远望,摇头叹息。
  可偏偏在这种乱世当中,最是豪杰枭雄辈出之时,无数个心怀天下的侠士投身到这场争斗当中,一把长剑,一柄大刀,一壶浊酒,道尽百态轮回,世间沧桑
  天玺三世八年,距那场山河关一战已过去三年时间,在这三年当中,李牧远并未再犯,表面上王朝内外忧患已除,可实际上却仍是暗潮涌动
  此时阳春三月,百花齐放,微风盈盈,端的是美景良时,天下四海都充盈着盎然生机。虽说天玺王朝已渐渐走向末路,可每年一度的三月科举,却仍是照例进行。
  这日,距帝都三百里外的汉州城内,数百个白衣秀才衣袂款款,迎风舞动,按例来到了城内的会试殿中。
  其间有一人相貌堂堂,目光清明,身高五尺,看着就不像是寻常角色。
  其实这小子却也真是一个寻常角色。
  此人名叫李长风,属汉州城外一破落乡村学士,自幼无父无母,借着邻里一口口百家饭长大成人。于前两年乡试高中秀才,经数年寒窗苦读,本欲今年科举中第,遂辞了乡里,别了邻友,孤身只带三两银子,路经坎坷,辛酸无比的来到这汉州城内。
  走进会试殿之前,这小子身上已是分文不剩,仅剩的一贯铜钱,买了这一身干净亮丽的长衫,于城内大澡堂子洗了回澡,沐浴更衣,进了会试殿。
  他信心十足,此次科举定能首摘头榜,自此光宗耀祖,富亮门楣,以好扬眉吐气,不再过那种谁都瞧不起的日子。
  即便天玺王朝已经渐渐没落,可对于数万寒窗苦读的学子来说,这科举却仍是一飞冲天的机会。哪一个不是挑灯夜读,十几年辛酸如一日,学富五车,胸有华堂,为的就是能够榜上有名,即便只做一朝芝麻官,那也足以光耀门楣了。
  伴随着一声沉闷钟响,几百个穿着各异的秀才走进了会试殿,寻到各自的位置,款款坐下。
  那监考官是汉州城太守,寻常百姓平日里即便想要远远的看上一面,都难如登天,更何况如今近距离地瞅上几眼了。
  李长风扭头打量了一下四周,总共见一百多个人,都是自己这般寒衣秀才,不由得自嘲一笑。
  而这时,监考官却也让人分发试卷,不过片刻,一百多人面前就已经摆上了带着官印的卷纸,监考官一声令下,考试开始,命下人取了一株粗长的香,插在面前的香坛中,意味着这一炷香燃尽之后,便是这一届科举结束之时。
  李长风拿起面前笔,蘸了点墨,正准备写一些东西,可偏偏就在此时,他听见监考官与身旁的副监考官正在低声私语。
  李长风的位置着实有些靠前,位第一排,因此能够很清楚的听见两人在说些什么。
  “大人,您可曾听闻前两日帝都内的那场波动?如今整个天下闹得是沸沸扬扬,依我看啊,这一届的科举,恐怕是我朝最后一次喽!”
  “休得妄语,你这般话若是被人传到圣上耳中,那可有你好果子吃!”
  “诶,大人可能还未曾听闻,前段时间丞相王忠天被圣上除去了官衔,此生不得入朝。可偏偏在两日前,那王忠天身着先帝御赐蟒带官袍,自宫外一路跪拜前行,留下了一滩鲜血,跪了九千九百九十九步,拜在玺龙殿前。”
  监考官听见身旁那人这样说,顿时皱眉问道:“后来呢?”
  “唉,大人你可能不知道,那丞相王忠天一心为国,这几年想必我朝官员也都心知肚明,圣上醉心酒色,学商纣王修建酒池肉林,整日不问政事,只顾躲在后宫,与妃子们大被同眠。王忠天虽被罢黜了丞相的位子,却一心想让圣上重归朝堂,因此一路跪拜入了宫,在玺龙殿前叩拜圣上,你猜最后怎样?”
  “怎样?”
  “圣上恼怒,下令次日斩首王忠天,并且还派侍卫抄了丞相王忠天的家产,诛了九族,前两日斩首之时,整个帝都一片哀嚎,所有人都掩面流涕,声震九霄啊!”
  听见这番话,那监考官的眉头皱的更紧了,苦笑一声:“唉,这种事情也不是你我二人所能谈论的,即便圣上如何,你我都身为人臣,不可妄议。就只可惜了丞相大人,本愿救我朝于危难之际,可没曾想竟然落得这样一个下场”
  李长风听的是一清二楚,当听闻丞相王忠天被罢黜官爵,宫外斩首之时,只见他握笔的那只手,竟无端的颤抖了起来。
  这些时日,他跟许多秀才一样,都在挑灯夜读,准备着今日科举大考,根本没可能听闻这种朝堂大事。可现在,他却被深深的震撼了。
  那丞相王忠天的名头,他不止是听闻过,还非常尊崇,本想着日后若能一举中第,投得王忠天门下,届时也能救王朝于危难之际,圆了自己报国做官的梦想。
  可今日他竟听那两位监考官说,这王忠天不仅被罢黜了丞相的官位,还因明谏圣上,被斩首示众,诛灭九族!何其悲哀!
  李长风不由得放下了手中笔,缓缓闭上双眼,于这种朝堂当中,圣上昏庸,官员腐败,怎能开昔日盛世?他本想入朝为官,做个王忠天那样的三朝元老,为百姓谋得安居乐业的日子,可没曾想,这圣上竟昏庸至此!
  李长风轻轻叹了口气,天玺王朝传承数百年,终要毁在当今圣上的手中了,既如此,他又何必苦苦追寻心中梦想?即便是做了官,那凭他一个人的力量,又能如何呢?
  只见李长风睁开双眼时,眸子里满是精光,重新拿起笔来,在卷纸上书了几行大字:“本欲为官助丞相,奈何圣上毁朝堂。山水独高三万里,一支枯笔写疏狂。别日江湖昔依旧,留得衰败立身旁。从此不顾王朝事,劈了李莽亦忠良!”
  纸上墨痕未干,李长风站起身子,理了理衣衫,不顾两位监考官疑惑的目光,转身便离开了会试殿。
  出了会试殿,李长风站在殿前许久,掩面长叹,心中想了许多事。
  王忠天身为当朝丞相,并且荣为三朝元老,先后辅佐三位圣上,如今只因劝谏那昏君李莽,就落了这样一个凄惨的下场,这天玺王朝看似繁荣昌盛,实际上根基早已枯朽,官员腐败,皇帝不纳忠言,即便偶有王忠天这般忠心耿耿的臣子,却也被李莽给无情扼杀,端的是可怜可叹!
  “只惜此身,十几年寒窗苦读,本欲报效朝堂,谁知那圣上竟这般昏庸,我李长风出身贫寒,又无亲朋好友,日后该何去何从啊!”李长风仰天长叹,心中有口怨气,却不知该如何发泄。
  “也罢,先卖了这身秀才衣衫,从此往后不问文辞,换一柄长剑,逍遥四海天下,再去寻日后的路子吧!”
  想到这,李长风来到附近的一处当铺,卖了身上这些衣物,以及早先存于客栈的书本和纸笔,换了身粗布长衫,买了把大铁片子,出了汉州城,径投北方去了。
  诸位看官若问那丞相王忠天为何被斩,且听我缓缓道来。
  自几年前那山河关一战之后,驻守山河关的十万帝兵损失过半,消息传至千里之外的帝都,引得李莽大怒
  那一日,帝都玺龙殿中
  “启禀圣上,三日前,李牧远麾下大将岳龙亲率五万北蛮铁骑,直逼山河关。镇北将军张秀率十万帝兵迎战,虽说迫退了岳龙,可兵士们却也是死伤大半!”
  玺龙殿上,丞相王忠天跪拜在大殿中央,双手行臣子礼节,朝着那坐在盘金龙椅上的天子汇报着几日前山河关一战的情况。
  听见王忠天这样说,朝堂上负手而立的文武百官,顿时皱紧了眉头,交头接耳的低声私语着。
  “怎会如此?难不成朕的将士们都是吃素的吗!整整十万人啊,竟然被岳龙手底下那五万个人给打的落花流水,若都是这种酒囊饭袋的话,我诺大的天玺王朝,还怎么长存世间!”李莽大发雷霆,背着双手不断踱步,眼神中满是愤恨之色。
  “回圣上,此战不该怪罪我方将士,岳龙身后那五万北蛮铁骑,本就是骁勇善战之军。李牧远镇守北蛮,常年带兵与异族厮杀,因此北蛮铁骑的将士们,个个都是身经百战。可我方将士屯兵南土,根本就没太多战场厮杀的磨练,因此才会弱于北蛮铁骑。”王忠天跪在大殿中央,恭敬地说道。
  李莽冷眼看着他,破口大骂道:“王忠天,你别以为你是丞相朕就不敢治你的罪!你这算是长敌军势力,灭我军威风吗!朕还就不相信,他北蛮铁骑真的那么强悍!来人,拟旨,告诉张秀,若是山河关日后再有敌犯,他无论如何都得给朕挡住!不仅要挡住来犯之敌,他还要打出我数万帝兵的威风!朕不会再给他增兵,如若失了山河关,朕灭他张氏满门!”
  听见李莽这样说,王忠天顿时急了,紧忙行大礼:“圣上,老臣对我朝的忠心,天地可鉴!老臣方才说的句句属实,对垒北蛮铁骑,我们本就处于弱势,那山河关地势险要,倘若有失,整个南土便会遭遇灭顶之灾。还请圣上增兵,只凭如今镇北将军手中不到十万的兵马,很难挡得下北蛮铁骑的进攻啊!”
  “哼!王忠天,朕念在你身为三朝元老的份上,并不愿与你这般说话,可你也太不把朕的话当成一回事了吧!难道身为天子,朕的话在你这就行不通了?还是说,在你的眼中,早就没有朕的地位了!”李莽大发雷霆,指着王忠天的脑袋喊道。
  “圣上,老臣一心只为护我王朝,绝无半点私心,老臣愿用性命担保,方才所说句句属实,还请圣上三思,若不派兵增援镇北将军,山河关恐真会落于贼子之手啊!”
  李莽冷哼一声,眼神中闪过一道精光:“此事就这样定了,谁若是再敢为张秀求情,朕定不顾昔日情面,重罪处之!朕就不相信,凭他镇北将军的威名,再加上数万帝兵,还真就守不住山河关!”
  听见李莽这样说,朝堂上原本那几个想要说话的人,顿时闭上了嘴。王忠天也只得无奈的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如今天玺王朝早已接近没落,原本的辽阔疆土,也被各大藩王割据,尤其是雄踞北方的李牧远,更是将几近一半的王朝疆土收入囊中。
  一百年前,整个天玺王朝的实力,在九大诸国当中当数第一,若非当年义山王李野起兵谋反,率亲部几十万大军压境,王朝也不会在接下来的一百年内,持续衰败。
  如今天子李莽,虽谈不上昏庸至极,可却也并非明君,丞相王忠天三代元老,先后辅佐李氏一族三代天子,对王朝更是忠心不二。
  若是李莽纳了王忠天的建议,与山河关增派数万大军,那也就没了日后北蛮铁骑马踏山河关的局面,更没了日后天玺王朝分崩离析,维若累卵的局面!
  “退朝!”玺龙殿内传来李莽的声音,百官陆续离开,王忠天也站了起来,拍拍褶皱的官袍,朝殿内盘金龙椅的方向躬身施礼,转身便离开了玺龙殿。
  站在殿前,王忠天环顾四下,看了眼这威严庄重的皇宫,不由得摇头叹息:“几百年王朝,必将毁于一旦啊!”
  是非恩怨,百年沉浮,王朝衰败,本就是大势所趋。君可见那逝水东流,又似之王朝更迭,日月轮转,几万里江山,换了一代又一代。天地苍黄,荏苒岁月,在这漫漫长河当中,耗去几百年光阴,又能如何?
  加之大帝之资,龙龎蟒带,天下众人,几人可得?也正应了那句话:岁月更迭,王朝交替,日月轮转中,换了数不清的帝。
  天玺三世八年,王朝更加没落,自几年前山河关一战之后,李牧远竟悄然退兵,不再发兵南土。天下诸侯直到最后才明白,先前那山河关一战,本就不是李牧远想要进攻南土之举,实际上只是为了盘算李莽的反应罢了。
  让李牧远高兴的是,最终李莽果真没听朝臣的建议,不仅不增兵山河关,还下达圣旨,言不会增派一兵一卒,若张秀守不住山河关,那张氏一族便就此覆灭。
  当年张秀得了谕旨,心生怆然,试问自己张家八代单传,哪一个张姓子弟不是王朝悍将?若是当初没了张氏一族,这天玺王朝恐早就完蛋了,根本守不到今日!
  可为人臣子,加之祖上遗训,张秀虽说心生不满,却仍无可奈何,只得带着区区六万兵马,屯守山河关,日月惆怅间,竟一夜满头白发。
  如今天玺王朝实力早已大打折扣,真正能拿得出手的将军,也就只剩下这白了头发的张秀了。可这些年,李莽却开始不问朝政,终日醉心于酒色当中,学当年商纣王,于帝都内建酒池肉林,出行娇儿服侍,进宫大被长眠,直睡到日上三竿,阳光照了屁股,依旧不起,也荒废了早朝。
  文武百官整日唉声叹气,以丞相王忠天为首,百人进书,希望圣上临朝,可这一下,却惹了李莽的怒火,摘了丞相王忠天的蟒袍官帽,还下令,若是日后有人再敢如此,必诛其满门。
  这一日,丞相王忠天身着先帝御赐金蟒袍,于皇宫外跪拜前行,偌大的皇宫,从宫外到玺龙殿,总共九千九百九十九步,愣是被这三朝元老,步步叩首,在地上留下了一道长长的血迹,披头散发,满脸鲜血的来到了玺龙殿前。
  王忠天跪在玺龙殿前,膝盖早已血肉模糊,脑袋更是鲜血直流,冲着玺龙殿内大喊:“老臣王忠天,请见圣上!”
  一字一句,王忠天喊的是撕心裂肺,那声音传尽宫廷,皇宫内几万人都听的清明。可却无一人来见他。
  王忠天泪流满面,泣不成声,接着喊道:“老臣王忠天,请见圣上!”
  这王忠天身为三朝元老,如今已达八十九岁高龄,满头白发,面容枯槁,看着李莽自幼长大,也看着这天玺王朝在李莽的手中渐渐走向覆灭。
  可今日,在玺龙殿前,却只有他一个人的身影,一个人跪在殿前,显得是那样孤零。
  “老臣王忠天,请见圣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