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连景爽快答应，隔天就去了约定好的咖啡厅。
耿瑞在门口等他，见他过来先是给了他一个拥抱，很是激动，“好久没见你了！我都忘了上次见面是什么时候了！”
连景平时忙着在各种剧组里打酱油，耿瑞又是个彻底的宅男，没什么特殊情况两人几乎想不起来见面。
耿瑞最近大概真的过得太滋润，脸似乎比上次见的时候圆了一些，连景没忍住伸手捏了捏他的腮帮子，“胖了。”
耿瑞一脸哀怨地瞪了他一眼。
两人走进咖啡厅，为了隐私耿瑞特意要了个包厢。
连景打开门就见一个穿着棕色工装外套的年轻男人，头发有些凌乱，而且似乎很长时间没剪，脸上架着一副黑框眼镜，此刻正习惯性地皱着眉打量自己。
这是个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老成许多的人，而且很严肃。
年轻人毫不避讳地把连景从头看到了脚，连景觉得自己像一块放在货架上的猪肉，正在被顾客评估。
耿瑞给两人做了下介绍，连景伸手跟他打招呼，年轻人不冷不淡伸出手，“郑自新”。
郑自新从连景进门开始就在观察他，这次的剧本要求男主角男扮女装，因此对演员的要求很高，身材不能太粗，最好骨架小一些，五官要柔和方便上妆，但同时又不能太娘，不然很容易让观众出戏。
而连景显然大部分条件都还算符合，只是……
郑自新皱着眉，毫不留情地开口：“个子太高了。”
连景净身高178，穿上鞋子妥妥180，这确实不是普通女孩子会有的身高。
他之前倒是没考虑到这一点，此刻就显得有些尴尬。
耿瑞也楞了一下，“那怎么办？”
郑自新没回答，只是拿出早已准备好的袋子递给连景，“里面有套衣服，你换上试试。”
连景：“在这里？”
郑自新喝了口咖啡，“虽然里面有卫生间，但是你要当着我们的面换，我也没意见。”
连景摸了摸鼻子，起身往卫生间走。
这导演看起来完全不像刚出校门的学生嘛，本来听耿瑞的描述，他还以为是个一筹莫展的失意青年呢，哪想到还挺会拿捏人。
看了眼袋子里的衣服，白色的雪纺衬衫加一条紧身的宝蓝色牛仔裤，还好不是裙子。
嗯……裤子有点小了，连景深吸了几口气才把扣子扣上，感觉自己都快喘不过气来。
耿瑞和郑自新听到开门声转过头去，两人都呆了一呆，倒不是说连景这样多好看，就是没想到他做这种打扮竟然一点违和感都没有。
紧身牛仔裤包裹下的腿又长又直，既不过分瘦削又不粗壮，女士的雪纺衬衫趁得他肩背纤薄，倒真有种雌雄莫辨的感觉。
饶是连景已经习惯了穿女装，被两人这样盯着看也有些扛不住，“你俩……看完没啊？”
两人这才反应过来，耿瑞尴尬地咳嗽一声，拿起咖啡遮住半张脸。
郑自新完全没有自觉，边看还边评论，“身材还可以，勉强算及格，不过能再瘦一些就最好了。”
这点连景心里有数，按照剧情设置，《罪孽》的两兄妹都是从偏僻的农村出来的，为了供妹妹念书，哥哥几乎是起早贪黑打工，营养不良加上工作劳累，瘦弱是应该的。
决定接下这部戏的时候，他就已经做好了节制饮食的打算。
看郑自新的意思，角色这就算是定下了，连景也松了口气。
连景换完衣服回到座位，就听郑自新道：“我们剧组的情况相信耿先生已经跟你说过了，艰苦是肯定的，片酬估计也不怎么样，没意见吧？”
连景：“嗯，我知道。”
郑自新这才露出个笑容，“当然，我之前其实已经了解过了，你的报价并不高，而且演技算过得去，性价比还可以。”
连景：“……”他这算是被嘲笑了吗？
耿瑞：“喂，年轻人，有没有说过你这样会被人打的？”
郑自新耸了耸肩，“说句实话嘛，不要恼羞成怒。”
这家伙的性格真是让人一言难尽，明明是个什么都没有的穷小子，偏偏要求还挺高，不知道是无知还是自信。
没过几天，连景就正式进了《罪孽》剧组，按照传统习俗，开机这天是要举办仪式的，只是郑自新表示自己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不搞这种虚头巴脑的东西。
导演都不在乎，其他人就更没意见，开机第一天，郑自新就把几个主要演员叫到了一起研究了下剧本。
其实这部剧按照情节来说并不复杂，主要人物也就三个，男扮女装的哥哥，活在记忆里的妹妹，遭报应的富二代。
除了连景，另外两个角色的扮演者都是郑自新找来的同学，分别是饰演妹妹的方岚和饰演富二代的江洛，同样刚从电影学院毕业，彻彻底底的新人。
连景觉得有种被坑来带小号的感觉。
妹妹方岚：“我也太惨了吧，被人骗身偏心不算，连命都搭进去了。”
富二代江洛：“我真是个渣男。”
连景：“……”你俩入戏是不是太快了？
郑自新拿着剧本拍了拍桌子，“都严肃点，虽然是小成本制作，但是该有的演技一分都不能少，你俩都给我小心点。”
方岚瞅了瞅连景，“小哥哥，听说你是老戏骨了，到时候可一定要带带我呀！”
说完还冲连景眨眨眼来了个wink。
方岚长相清纯，五官精致，是典型的校园女神长相，但是性格却十分开朗活泼，亲和力非常强，很容易让人心生好感。
连景：“不敢当不敢当。”
江洛：“我就一个要求，后面这段戏，能给我拍的稍微有点尊严吗？”
郑自新：“别比比。”
研究完了剧本，当天下午就进入了拍摄。
故事背景主要是在大学，因此郑自新直接把前期取景地放到了母校，凭着多年混出来的人脉，在场地费上又拿了优惠折扣。
不得不说，郑自新确实是个十分精打细算的导演。
然而慢慢的，连景就发现，郑自新不仅精打细算，而且吹毛求疵。
就像他一开始说的，尽管资金有限，但是他对演员的演技要求却一分都不肯降低。
而且拍戏的时候，整个人都要比平时阴沉很多，一个表情不满意，就要重拍。
哪怕是连景，一开始也没少NG，更别说方岚和江洛，简直被喷到怀疑人生。
不过两人似乎早已经习惯了，沮丧归沮丧，却一点不觉得难堪，不满意就演到郑自新满意，一句怨言都没有。
吃饭的间隙，方岚凄凄惨惨道：“今天也是被暴风雨洗礼的一天啊！”
江洛吃着外卖，波澜不惊，“这不是正常操作么，你还没习惯啊？”
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三人已经很熟，连景道：“没想到郑导是个这么严肃的人。”
方岚：“他从大学开始就是这样啦，每个跟他拍戏的同学都被他喷得跟狗一样，以至于后面同一个班的同学都不愿意跟他一起做作业了。”
江洛点头：“而且郑哥向来一视同仁，看不过眼的都要骂，校花校草也不例外。”
江洛缩了缩脖子，接着道：“有次还把表演系的系花跟喷哭了，系花说他不道歉就不再拍了，郑哥二话没说就把系花之前拍的东西全给删了，那叫一个干净利落。”
方岚：“我也听说过这件事，我记得是学校让郑哥拍个招生宣传片是吧？啧啧，真是闻者伤心见者落泪。”
连景忍不住笑了，“那你们怎么还愿意来拍这戏？”
方岚：“我是生活所迫，现在拿个角色不容易，到处都是坑，郑哥凶是凶了点，但好歹是个正派人，不整幺蛾子，挨骂就挨骂吧，也不会少块肉。”
说完看向江洛，“你又是怎么回事？我记得你也不差钱啊？”
关于这个，连景刚进组就听说了，江洛家里很有钱，前期的富二代基本上就是本色出演。
江洛十分愁苦地叹了口气，“郑哥说我要是不演，就把我网恋花了几十万的事告诉我爸……”
方岚：“兄弟，你可太惨了……”
连景也同情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既来之则安之……”
时间过得很快，眨眼就进入了六月，《罪孽》前期的拍摄已经进行了大部分，按照天气预报，这天下午四五点会有一场暴风雨，正好可以拍摄男主角雨夜寻找彻夜未归的妹妹的场景。
这算是前期的一场重头戏，郑自新一直在等下雨的这一天，因此早早地就把其他戏份集中拍完，然后给连景讲了好一会儿戏，让他培养情绪，争取一条过。
连景知道这场戏很重要，加上天气情况太糟糕，拍摄不顺利必然会延长拍摄，剧组所有人都得陪他淋雨，这种感觉可不太好。
而此时，站在教学楼前的傅飞白看着眼前的摄影棚陷入了沉思。
他没想到，自己只是来赴一下昔日老师的约，竟然也会遇见连景。
要不说缘分这东西妙不可言呢，他在录完《不一样的外卖》之后就被自家老妈叫回了Y省，顺便见了下之前合作多次的导演商量剧本，差不多一个月后才回到北城。
而回来的第二天，就在母校看见了正在拍戏的连景。
傅飞白不动声色地靠近，见连景低着头看不清表情，不知道在想什么连他走到面前都没发现。
傅飞白干脆伸手拍了下他的肩膀，“在想什么？”
连景一抬头就对上傅飞白的眼睛，还没来得及把酝酿出的情绪收回，有一瞬间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傅飞白却被连景的眼神给震住了，通红的眼眶，黑亮的瞳孔，眼角似乎还含着眼泪，满是焦急无助的眼神，像是困在陷阱里急于寻找出口的小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