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第二个屈原

  秦太子和秦宣太后先继离世,让秦王稷明白一个道理…生命总会有走到尽头的那一天。要想青史留名,建立功业,只能争朝夕。
  秦王稷与范雎等重臣商议,主意已定,便召集群臣,商讨伐韩之事。然,秦王稷不顾国丧,出兵伐韩。朝臣闻言,纷纷劝阻秦王止息兵戈。
  秦王稷看着这些反对自己的大臣,一点都不懂他心中的伟志,顿时,怒气冲天。群臣之言,秦王稷哪里听得进去。范雎等人知晓秦王心中想的是什么,发出义正言辞之声,支持秦王。秦国大殿上,主战派和反对派展开激烈的言辞交锋。由于主战派得到秦王的支持,很快压制反对派的主张。
  秦王稷不想与诸臣僵持下去,独断朝纲,语调甚是霸道。秦王稷出兵十万,攻伐韩国。同时,也为了向楚太子炫耀秦国的国力,以及试探楚太子为政能力,了解这个未来对手,让范雎手持诏书,宣楚太子进宫。
  范雎奉秦王之命,来到楚国馆驿。黄歇得知范雎前来,亲自相迎。范雎见了黄歇,简短寒暄少许,切入主题,问道:“黄兄,吾王召楚太子入宫,不知楚太子何在。”
  “秦相,太子病了,不能见客。”黄歇眸色平静,试探性地问道:“秦相,不知秦王为何召太子入宫。”
  范雎愁色道:“吾王召楚太子入宫,楚太子若不前往,吾王定会不高兴。楚太子想要归国一事,吾王岂会答应。”
  黄歇为难地道:“秦王召见吾太子,非吾太子桀骜不去,实乃吾太子病重,不能前往。如果秦王误会了,那该如何是好。”
  范雎道:“太子病了,我去看一下。”
  黄歇见对方主动提议去探望太子,自己当然不能直接拒绝,只好陪着范雎来到楚太子的房间。范雎踏进楚太子房间,就闻到刺鼻的药味。黄歇站在远处,隔着屏风,行礼道:“太子,秦相来看你了。”
  范雎往屏风内探望了一下,却见有一人躺在榻上,问道:“听闻楚太子病了,我来看一下。”
  屏风后面,咳嗽声起,随后传来一道虚弱的声音道:“多谢秦相来看我。”
  范雎见是楚太子的声音,打消了心中的疑惑,辞别道:“太子安心养病,我过几天来看你。”
  黄歇送走了范雎,见对方也没有发现端倪,总算松了一口气。假扮楚太子之人来到跟前,行礼道:“先生,我们总算糊弄过去了。”
  黄歇可不这么想,眉宇紧蹙道:“范雎是聪明人,太子归国之事,是瞒不了多久了。”
  “秦王得知太子归国,会如何对待先生。”
  “秦王大怒,杀我泄恨?”
  “先生心胸可真大,这个时候,还能说出这样的话。”
  “人生苦短,心胸不大点,岂不是活得没滋没味。”
  “秦王为人如何,先生岂能不知?先生乃大才之人,岂能在秦国葬送性命。先生,不如趁早也归国。”
  “太子私自逃回楚国,我们已经落下了口实。我留下来就是为了善后这件事。我若走了,秦、楚两国就真的交恶了。”
  “秦王的手段,先生不是不知道。先生之才,足以安邦。何苦在这里送了性命了。”
  “太子若能平安归国,秦王杀我,又有何惧。”黄歇似乎很有把握,淡淡道:“再说呢?我能留下来,就有办法活着回去。”
  范雎出了楚国馆驿,正准备回宫复命。进宫的途中,他越想越觉得这件事有些不对劲。楚太子病了,这件事他怎么一点都没有收到消息。再者,楚太子,早不病,晚不病。秦王召见他,他就病了。楚太子的病也太蹊跷了。
  范雎总觉得,他看到的一切,就好像是有人故意给他布下的局。突然,范雎脑海闪过不好的信号,没有前往宫中,而是加快脚步,来到咸阳令府邸。
  咸阳令公子彧见范雎突然造访,惊慌失措地问道:“秦相急色而来,出了什么事。”
  范雎也不拐弯抹角,直接禀明来意道:“给我看看,楚国使者归国的记录。”
  公子彧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范雎要查看,他也不能怠慢,连忙指挥下属去取楚国使者出咸阳的记录。
  范雎看了看楚使归国的记录,喃喃自语道:“楚使归国,有点急促啊!”
  公子彧问道:“秦相在说什么。”
  范雎问道:“楚使归国,为何会选择在咸阳城刚打开的时候。”
  公子彧笑道:“也许是楚使参加完葬礼,归国心切。”
  范雎摇了摇头,否定了这个缘由,郑重道:“楚国是大国,楚使归国,理应光明正大。这也是体现大国的尊严和荣耀。楚使天色未明就出城,给人的感觉有点落荒而逃。楚使走得匆忙,又说明了什么。”
  “秦相认为,楚使是因为发生了什么事,才急着归国?”
  范雎嘴上念着这几个字,大喊道:“不好。”
  公子彧见范雎脸色骤变,问道:“秦相,怎么了。”
  范雎想通了缘由,忙道:“楚使之举是为了掩人耳目。如此看来,楚太子已经跟随使团,出了咸阳。”
  公子彧忽闻楚太子出了咸阳,整个人吓得不轻。当年,楚太子横归国,秦王一怒,废掉了咸阳令,还株连了很多人。如今,楚太子归国,他监管不力。公子彧越想越害怕,连忙吞咽了几口唾沫,稳定心神道:“秦相,楚太子入秦多年,没有提归国之事。我们在楚国馆驿的侍卫,也没人看见楚太子出了馆驿。秦相,会不会是多虑了。”
  “要证实我的判断,也很容易。”范雎提议道:“我们去楚太子哪里,造访一下,便知真假。”
  黄歇送走了范雎,反正也闲着没事,拿起先贤的文章观看。黄歇看着先贤的文章,心中也想弄清一个困惑了很多人的问题那就是中原诸侯为何排挤楚国。
  无论是周天子率六师伐楚,还是晋国击楚,或者是齐国败楚,以及吴越之地,皆不认同楚国。中原诸侯甚至说楚国乃蛮夷,不通教化。
  按理说,楚国也是周天子赐封的诸侯国。楚国先祖,披荆斩浪,以启山林,才有现在的楚国。中原诸侯有他们的骄傲,楚国又何尝没有属于自己的荣耀。为什么中原诸侯,总会轻视楚国,不愿与之为伍呢?
  黄歇也曾向屈原请教过这个问题。然,屈原的回答很简单,走好自己的路,不在意他人的想法,比什么都重要。
  黄歇之才,自愧不如屈原。多少先辈都去寻找答案,都没有将这个问题弄明白。而他,虽不如先辈,却也要思考这个问题。
  黄歇尚在沉寂在这个问题之中,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黄歇被脚步声惊醒,问道:“何事慌张。”
  来者道:“先生,秦相来了。”
  黄歇才送走范雎,他又回来了。那么,只能说明一个问题,那就是楚太子归国的行踪,有可能暴露了。
  黄歇不愧是应变能力强的人,却也没有因为这件事,乱了心智。不多时,范雎直接走了进来,用不善的眼光看着他,问道:“黄兄,我们又见面了。”
  “秦相刚走,又回来。莫非是想强行将吾太子送进秦宫。”范雎尚未开口,黄歇又问道:“还是说秦相,想饮吴越之酒。”
  范雎没有兴师问罪,语调温和道:“黄兄,我待你如何。”
  “秦相待我,甚好?”
  范雎问责道:“为何,黄兄不与我推心置腹。”
  黄歇见他脸色冷了下来,问道:“秦相,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范雎见他故作糊涂,又道:“我把黄兄当朋友,黄兄把我当什么了?”
  黄歇见话说在这个份上了,也不用维持表面的关系,冷笑道:“秦相是秦国的国相,又深得秦王宠爱,无人能及。我乃陪在楚太子身边为质之人,岂能高攀啊!”
  范雎不想在这个问题上,过多争论,问道:“黄兄,你老实告诉我,楚太子在哪里。”
  黄歇道:“秦相真是贵人多忘事,前不久才见吾太子,却来问这个问题。”
  “黄兄不说,我也猜到了一个大概。”范雎加重语气,“那个人,根本就不是楚太子。楚太子已经归国,我说得不错吧!”
  黄歇极力掩饰自己的面部表情,语调淡淡道:“秦相的想象力,真好。”
  范雎听不进去这句恭维的话,急道:“黄兄,你闯大祸了。吾王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楚太子私自归国,将会毁了两国的邦交。黄兄,也会受到牵连。”
  “秦、楚两国交恶,是你们造成的。你难道就不知道会有什么后果。秦、楚交恶,楚国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你就不怕吾王一怒,出兵伐楚。”范雎本以为楚太子是胆小之人,黄歇也是无主见之人。却怎么也没想到,楚太子会踏上其父之路,逃离秦国。
  黄歇见范雎之言,完全没有把楚国当回事,语调也不客气道:“秦国要打就打,何必多说。”
  “你…”范雎又道:“黄兄,我是为了你的安危考虑,你怎能用这种语气跟我说话。”
  黄歇冷声道:“秦王要交代,我一人承担。”
  “这是你能承担的事乎?”
  “你不必多说。秦王要杀我,就杀好了。我黄歇若跪地求饶,就不是楚国男儿。”
  范雎居高临下的问罪道:“楚太子,不辞而别。就不怕挑起,秦、楚两国的争端吗?”
  “秦国有本事,就与楚国一句雌雄。”黄歇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已经没有继续说下去的必要,下达逐客令道:“送秦相。”
  “楚太子归国,吾王定会大怒。黄兄也会受牵连,丢了性命。我也保不住黄兄。”范雎撂下这句话,便大步离去。
  秦王稷见范雎去楚国馆驿归来,却没有看见楚太子,问道:“楚太子怎没有跟你一起入宫。你别告诉寡人,楚太子生病了。”
  范雎跪地请罪道:“请,王上治罪。”
  秦王稷道:“发生了什么事。”
  范雎往前一拜道:“臣监管不力,楚太子已经归国。”
  “你说什么。”秦王稷勃然大怒道:“楚太子不顾两国邦交,竟敢私自归国,置秦律何在。寡人若不兵伐楚国,就不配做这个王。”
  “王上息怒。”范雎就知道秦王稷得知这个消息,定会大发雷霆。
  “你要寡人如何息怒?”秦王稷怒喝道:“楚王老儿在我国为质,杀我大夫,逃离楚国。这个仇,我还没和楚王彻底算清。这倒好,他的儿子也逃离秦国。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实在是欺人太甚。”
  “来人。”秦王稷高喝道:“去把楚太子给寡人抓回来。寡人要杀他,为秦国立威。寡人和楚国的新仇旧恨,一起了结。”
  范雎道:“王上,数日前,楚太子早就逃出了咸阳。此时,已经逃出了秦国。我们想要抓他,只能向楚王要人。”
  秦王稷怒道:“寡人就向楚王问罪。”
  范雎道:“王上之举,秦、楚只能一战。”
  “打就打。”秦王稷轻蔑道:“寡人岂会怕了楚国。”
  近臣道:“王上,楚太子归国了。跟随楚太子来秦国为质的黄歇,还没有走。我们要和楚国开战,不如杀了黄歇。”
  秦王稷问道:“黄歇是谁。”
  范雎见秦王稷充满怒火的双眼看着他,回答道:“当年宣太后以武安君为将,南下伐楚。我们攻城夺地,攻破郢都,向东打到了竟陵。正当我国决定继续伐楚之时,黄歇来到秦国,劝说宣太后。”
  “原来是他?”秦王稷道:“你不说,我倒把他给忘了。来人去把他给寡人抓进宫,我要好好问罪他、折辱他。”
  范雎道:“王上,黄歇性子桀骜,犹如当年傲骨铮铮的屈原。黄歇实乃第二个屈原,他定不会为了活命,做出有辱国格之事。王上派人去抓他入宫,想要折辱他。黄歇见有辱国格,定会以死明志。”
  “好啊!他自己死,免得要寡人动手。”
  “王上,黄歇乃蝼蚁,他的性命不重要。如果他死在秦国,反而秦国理亏。我们不能让黄歇,坏了秦国大事。”
  “我国数败楚国,攻破楚都。区区楚国,寡人都不放在眼中。岂会怕黄歇,坏了秦国的大事。”
  “王上,杀黄歇也不能改变楚太子归国,反而还会让秦、楚两国交恶。此时的我们,已经与三晋交恶。若与楚国交恶,我们就没有朋友。”
  “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臣想要王上暂熄怒火。”
  “楚太子无视秦律,逃回楚国,传了出去,寡人脸面何在。”
  “王上,我们不如送楚太子一个人情。我们就向诸侯说,王上得知楚王生病,释放楚太子归国尽孝。如此,既能彰显王上的胸襟,同时又能稳固秦、楚之盟。”
  “寡人,可没有这样的气量。”
  “楚王病重,说不定哪天就走了。楚王甍逝,楚太子就是新的楚王。楚太子继位,见我国不计较他归国之事,定会心存感激,与秦国较好。”
  “楚太子,寡人拿他没有办法。寡人杀黄歇,这总可以吧!”
  “黄歇跟随楚太子来秦为质。他们朝夕相处数年,感情深厚。我们杀了黄歇,虽解恨了。可,楚太子自觉愧对黄歇,便会与秦国交恶。楚太子继位,定会合纵诸侯伐我。眼下,我们的首要目标是攻破韩国,得其疆土,并作为进攻中原诸侯的跳板,剑指中原。王上切不可,为了黄歇,坏了秦国的大事。”
  秦王稷冷静下来,怒火消了大半,“你说的也不无道理。”
  “我们不杀黄歇,反而送他归国。此举,不仅能够彰显王上的胸襟,还能送楚太子、黄歇一个人情。楚太子继位,必会感念黄歇陪伴之恩,委以重任。有了楚太子和黄歇,秦、楚便不会交恶。我们就能安心,伐韩,破三晋,剑指中原,建立霸业。”
  伐韩、破三晋,剑指中原,建立霸业,这几个字打动了秦王稷。秦王稷暂忍下心中的愤怒,语调温和道:“为了寡人心中的霸业,寡人可以原谅楚太子归国之事,也可以不杀黄歇。”
  范雎见保住了黄歇的性命,恭维道:“王上之举,定会带领大秦走上新的台阶。”
  秦王心情大悦,问道:“伐韩之事,怎么样了。”
  范雎道:“韩王倒也有脾气,面对我国大军,竟然敢抵抗。”
  秦王稷霸道道:“寡人就打得韩王小儿,没有脾气。区区韩国,安敢与我秦国争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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