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旅人 第四十二章 已非清明世道
宁君惜往后看了看,得意洋洋。
跟他逗,真不知道出门翻没翻黄历。
黑猫喵了声,嫌弃看了眼少年。
宁君惜脾气好,也不同只畜生一般见识,摸摸毛球脑袋,“想吃点什么?”
毛球喵了声,一眼就看上了笼刚出笼的包子,往身边指了指。
宁君惜顿时就乐了,可不是他不带毛球去吃好的,是毛球自己傻,开开心心买了几个包子,递给毛球一个。
毛球就坐在少年肩膀上,好像松鼠那样啃。
小怪在宁君惜口袋里,看得见吃不着,急得啾啾直叫。
宁君惜便将小怪放在毛球肚子上,两只兽一起吃。
黑猫就嫌弃看了眼两只兽。
宁君惜笑嘻嘻拿包子逗它,“吃不吃?”
还没等黑猫反应,一口塞进嘴里,“就不给你。”
黑猫更嫌弃了。
四周不少注意到这个身上抱了两只猫的少年,都不由抿起唇,哑然失笑。
宁君惜毫不在意。
他一头白发就挺显眼的,又抱了两只猫,谁都不免多看两眼。
这时,人群中忽然一阵骚乱,紧接着有人喊了,“小偷,快抓小偷。”
几个呼吸,混乱从远处迅速而来。
一个带着毛裘帽的瘦小男子冲过人群而来,身后十几个市井小民急随其后。
宁君惜恰好在岔路口上,他若想管闲事,无论那瘦小男子往哪儿跑,他都管得着。
不过他只咬了口包子,嚼了嚼。
很快,骚乱到了面前。
不知那瘦小汉子是看宁君惜好欺负还是什么,他本与宁君惜擦身而过,却一下子往宁君惜身上撞去。
宁君惜完全没料到,下意识闪避了下,却还是被撞了下,一个趔趄,包子瞬间掉了一地。
他有点懵,眨眨眼,转头看向那瘦小汉子。
那汉子已经跑远,身边十几个追去的人似乎没看见他,接着又撞过来,而他的钱包,早被顺手牵羊了。
宁君惜脸一下子就黑了。
他不想多管闲事,闲事偏偏找上他,真当他们也有面子不成。
宁君惜双脚用力一蹬地面,双手按在身前两名百姓肩膀上,高高跃起,借势身子偏折,直接踩着房檐,迅猛前冲。
人群一阵惊呼。
宁君惜却闻若未闻,仅仅几个呼吸追到人前。
然后,他直接跳入人群,脚尖如蜻蜓点水,几次触地,便到那汉子面前,一个无比潇洒的急停,紧接着便是干脆利落的一记过肩摔,一脚狠狠踩在那人背上。
这般动作,难得毛球与小怪都没给宁君惜甩飞出去。
追来的十几个人都一下子顿住脚步。
人群也瞬间安静下来。
谁也没想到这少年如此雷厉风行。
“交出来!”宁君惜不看其他人,冷冷说。
脚下的汉子被磕的一嘴血污,过了半天才缓过来,将两个钱包都递过去,“大……大爷,给给……”
宁君惜哼了声,弯腰接下,打开自己钱袋看了看,塞入口袋,又将另一只钱袋在手里转了圈,“这是谁的?”
相比与宁君惜的钱袋,这钱袋可算是干瘪了,可好歹也是有点蚊子肉的。
人群中一个看着老实巴交的汉子畏畏缩缩走出来,“那个,小兄弟,这是俺的。”
宁君惜随手丢过去,低头看了眼偷窃者,皱眉道,“可报了官?”
“来了,来了。”人群中又有人喊了声,紧接着七八个衙役穿过人群而来。
宁君惜松开脚,低声恐吓,“敢跑,我就一脚踢死你。”
瘦小汉子唯唯诺诺。
“怎么回事?”为首衙役看了眼汉子,皱着眉头看宁君惜,厉声问。
“他当众行盗窃之事,被抓了个正着,望大人例行公事。”宁君惜不卑不亢道。
那衙役眉头皱得愈紧,“既已抓住,为何下如此重手?”
“在下一时失手。”宁君惜挑了下眉,淡淡说。
这人伤得可一点不重,只是磕破了门牙,鼻子,所以看着凄惨了些。
“那便需要同我们走一遭了,好让城丞知晓。”那衙役继续说。
人群中开始响起窃窃私语,大抵是这少年恐要遭殃之类的话,还有盛名帮的字眼。
“闭嘴!再说话,也让你们去坐坐。”为首衙役身后的衙役朝人群斥道。
“我跟你走一遭。”宁君惜意味不明勾勾嘴角,淡定说。
“好。”为首衙役上前便想给宁君惜拷枷锁。
“慢着。”宁君惜退了一步,指着身边的汉子道,“既然我是去解释,不该给我拷,而是给他。”
为首衙役又皱起了眉头,其身后的衙役冷斥道,“给你拷就拷了,哪那么多废话。”
“那便恕在下难以从命了。”宁君惜冷笑,大有一言不合便开打的架势。
那衙役还想再说什么,为首衙役一摆手打断,“那便不拷。”
“大人,我这兄弟的银两不对。”追人的一个眉目凌厉的汉子忽然上前喊了声。
“当真?”为首衙役转头冷冷道。
老实巴交的汉子往后缩了一下。
那眉目凌厉的汉子却怡然不惧,“怎敢戏弄大人。原我兄弟钱袋里足有二十余两白银,被那小兄弟接手,如今却只剩一两不到碎银,实在蹊跷。”
为首衙役立即看向少年,“看来小兄弟也是个惯犯。”
宁君惜差点气笑。
什么笑话,青天白日的,钱袋拿出来便是干瘪的,找丢掉的银子也该找被他打趴的汉子,找他要是何道理?
他扫了眼四周人群。
他们都一副畏缩模样,生怕牵扯到自己,无一人出面说句公道话。
宁君惜有些失望,不过在冻土村那会儿常被人不待见,他也算习惯了,倒不致于义愤填膺。
他勾了勾嘴角,淡漠看向那凌厉汉子,“既如此,可能说出那钱袋里具体银钱数,几个整银,几块碎银,碎银各几两,铜板几许?”
那凌厉汉子神色一滞,看向老实巴交的汉子,“兄弟可曾记得?”
“忘了。”老实巴交的汉子结结巴巴说。
“在哪个钱庄兑换的银两应该记得吧?”宁君惜毫不客气又问。
“俺想起来了,一共二十三两五钱银子,加上二十一个铜板。”老实巴交的汉子忽然嚎起来。
“再接再厉。”宁君惜眼神有些冰冷。
“一个十两,两个五两,两个一两,其余的都是碎银。”老实巴交的汉子不敢看宁君惜,低头说。
“确定?”宁君惜看了眼老实巴交的汉子,又看向凌厉汉子。
“确定。”凌厉汉子看着宁君惜。
“好!”宁君惜嗤笑一声。
钱袋里的银子噗噗砸在脚下,全是一两的。
“抱歉,家里人怕我被人骗,给的都是小钱。”宁君惜冷冰冰说。
他是真被气到了。
那凌厉汉子刚想再说什么,宁君惜忽然拔高了声音。
“当然,”他蹲下身,拿起一块碎银,用力一捏,碎银成了一片银饼,他直接丢进了凌厉汉子怀里,“你可以再胡说,我奉陪到底。”
这次,所有人都倒吸了口凉气。
凌厉汉子猛地退了一步,转身就跑。
老实巴交的汉子直接瘫在了地上。
“你不去追?”宁君惜挑眉看向为首衙役。
衙役扯扯嘴,刚想说什么,人群中忽然又有人喊,“大人,大人!”
一个一身暗蓝色衣衫的青年从人群中跑出来,“大人,这是我家小弟,不懂事,您大人有大量,别记在心上。”
他又看向那个一脸血的汉子,狠声道,“这人,行为着实恶劣,望大人秉公处理。”
“你是何人?”为首衙役皱皱眉,问。
“草民陈晓生,现暂居腾云楼。”青年又温文尔雅起来,说。
为首衙役面色微变,“原来是陈解元,既如此,自当依陈解元之意。”
“多谢。”陈晓生微笑颔首。
“走。”为首衙役一声令下,身后几个衙役立即拉起那瘦小汉子。
一伙儿人再次张扬而去。
人群不敢再停留,尽皆四散。
陈晓生蹲下身帮宁君惜拾银子,递过去,“何必这般冲动呢?你这般,不知要引多少人觊觎。”
“多谢。”宁君惜抬头看了眼他,起身准备离开。
“既是愚民,小兄弟何必放在心上。”陈晓生开口道,“没必要为了几个不相干的人,对所有人都失望,不是吗?”
宁君惜脚步顿了顿,“多谢开导。”
“无论小兄弟信与不信,我并非看中小兄弟一身本事,若小兄弟有难,可去腾云楼报我名讳,我必尽力相助。”陈晓生诚恳道。
宁君惜却再没停留,很快消失在人群里。
陈晓生摇摇头,微微叹了口气。
“公子。”这时,人群中钻出来个书童打扮的少年,皱眉道,“这少年好生无礼。”
“好心为之,反而被人倒打一耙,他这般已经算是识礼了。”陈晓生微笑说。
“少爷又知道?”书童好奇道。
“还用猜吗?官官相护,官帮相帮,这世道到底不是清明盛世了。”陈晓生负手缓行,“我看那少年虽聪明,可到底有些事不是能讲理的,他势单力孤,免不了要吃亏,才出面一帮。”
“可人家才不领这个情。”书童气哼哼道。
“难得世上多个赤诚人,便当结个善缘吧。”陈晓生毫不在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