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旅人 第三十章 少年哭了
宁君惜依习惯晨读,炼气,研习术法,等松一口气已经是傍晚。
他揉揉额头,有些疲惫,偏头正巧看到西斜红日。
雪落无痕风吹絮,日落熔金红映天。
那么一瞬间,宁君惜想一直这样就好了,不过很快又摇摇头,钻进了书库里。
林家人什么时候走的,宁君惜没理会,也不想理会。
他清楚,所谓的渊源只是老头子要他一个态度,与是林家还是唐家柳家都没关系,只是林家正巧撞在风口浪尖上而已。
他不明白老头子想干什么,也不愿乱想,他就老头子这么一个亲人,如果一切都不是表面看的这样,要他怎么办?
过了几天,唐婉晴噔噔噔跑进宁君惜房间,神秘兮兮说,“送你个礼物。”
“说。”宁君惜抬头笑了下,低头继续翻书。
唐婉晴有些不开心皱起眉头,一把将宁君惜的书夺过来,“不许看。”
宁君惜无奈伸手,“我好好听,还我。”
唐婉晴才不会还他,笑嘻嘻将一枚玉佩放到他手心里,“好看吗?送你的。”
宁君惜微微皱眉看着似曾相识的玉佩,半晌后抬头问,“林南送你的?”
“他让我送给你的。”唐婉晴笑眯眯说,她还有另外半句话没说,现在也只想藏在心里。
“送你的想要便拿着,不想要抽空送回去。”宁君惜毫无情趣塞还给少女,伸手又摸过来一本书看。
反正他房间里书多得是,唐婉晴抢就抢呗。
“你……”唐婉晴差点气哭了,气呼呼把玉佩往桌上一拍,跑了。
宁君惜皱皱眉,看了眼脸色怪异的小齐,“去给老头子。”
小齐立即面无表情,“是。”
可没一会儿,小齐又拿着玉佩跑了回去,“李老不收,让您送回去。”
宁君惜很无奈揉揉脑袋,那丫头胡搅蛮缠的性子可是不比他当初差多少,他是真没法子。
“收起来,抽空了我替她还回去。”
小齐咳了声,悻悻然看少年。
少爷是真不懂还是装糊涂?
这个问题终究是不知道答案的。
宁君惜又开始闭关,连除夕也忙得很,他说他准备春分之前突破到三品。
于是,这个除夕夜成了虚无洞天十几年来最不像除夕的除夕,寂寥得很。
自从少年知道了有除夕这个节日,除夕夜前总是有个小小身影忙前忙后地张罗,所有人兽都会成了他的助手,即使去年少年身子弱得很也是如此,只是有些事到底是过去式了。
伴随初春的三声闷雷,少年修为入了三品。
那时正好龙抬头,雨水淅淅沥沥下了数日。
少年却不再急着修炼,反而一下子清闲下来,整日看着雨打屋檐发呆。
倒是唐婉晴被少年刺激到了,原本懒懒散散的修习一下子紧锣密鼓起来。
毛球和小怪依旧野得很,整日没个影子,一回来便蹭少年一身水,少年索性下了禁足令,雨停之前不准出去了。
于是难兄难弟整日窝在少年身边,少年怎么赶也赶不走了,不由哭笑不得。
雨后阳光大好,清凉湖上架起了硕大绚丽的虹桥,正巧与画桥相交,有天蓝如洗,白云悠然,景致极美。
少年在明媚春日下伸了个懒腰,然后去找了老头子。
“我想出去走走。”
少年站在忙着翻晒药草的老人身边,坦然说。
“去吧,出去晒晒太阳,在屋里窝了小半年,都要发霉了。还有那个小熊,整天隔着桥往这边瞅,老头子都觉得瘆人……”老头子头也不抬嘱咐。
“我想出雪原走走。”宁君惜强调。
老头子不再说话,自顾自翻药草,似乎没听到。
“再往上,我不知道该怎么走了。”宁君惜微微皱起眉头,不过仍耐心解释,“我看到一本书上说,万法相通,我想四处看看,看看我的法在哪里。”
老头子依旧没说话。
“我知道你会替我想办法,可那到底不知我的路。”宁君惜倔强看着老人,“路总要自己走的,否则就像这雪原,虽美,却不真实,更没意思。”
老人抬头看向了少年,喃喃道,“三年,还没到。”
少年毫不避讳看着老人的眸子,“提前晒到外面的太阳,其实也不错。”
半晌,老人首先移开视线,摇摇头,去忙自己的了。
宁君惜抿起了唇,“为什么?”
老头子没有回答,只是自顾自忙活。
宁君惜看着老人,清澈的眸子渐渐充满了愤怒,委屈,迷茫,面容有些扭曲,“凭什么?”
“你若出去,我会把你抓回来。”老人头也不抬说。
宁君惜脸色一僵,不由退了一步,似乎看陌生人一样看着老人的背影。
老人依旧自顾自忙碌,似乎刚才说话的不是他一样。
“我不是宠物。”宁君惜沉默了几个呼吸,漠然说,转身离去。
小齐这次没看老头子,悄无声息跟去。
老头子依旧没抬头,自顾自翻晒草药,可手却微微颤抖。
……
风吹芦苇摇,湖平涟漪荡。
宁君惜将自己藏在芦苇荡里,看着水面发呆。
这两年,少年已经习惯了将不开心的事压一压,再压一压,然后便没什么感觉了。
生气总是解决不了问题的,委屈也一点用处也没有。
他一遍遍想,可心里还是有些堵。
“少爷。”小齐从枯黄芦花间钻出来,在少年身后喊了声。
宁君惜闭上眼,语气尽量平静说,“能不能让我一个人待会儿。”
小齐没说话,也没离开。
宁君惜觉得心口更堵了,越来越堵,脑袋里无数不好的想法像潮水一样蜂拥而出。
他将脑袋埋在膝盖上,双手抱住,整个身子都颤抖起来。
“少爷!”小齐看不下去,又喊了声。
“别叫我。”宁君惜头也不抬,低吼了声。
小齐一下子怔住。
不是因为少年发脾气,而是少年的吼声是带着哭腔的。
还是稚童时,少年整日都会被坠阳草逼得浑身抽搐,冰火两重天,可毒被压下去后,他却能笑得一脸灿烂,奶声奶气说,老头子,我又多了一条命,是不是?
炼体之前,老头子给少年调理身子,因为他身子太虚,他整日都要泡在那些让人痛得撕心裂肺的药里,他会大骂老头子坑他,等死狗一样被捞出来,他却还能有气无力说,老头子,等我有力气了,就拔光你的胡子。
前两年,少年被葬花剑折磨得奄奄一息,几次几乎丧命,真气也被葬花吸收得点滴不剩,走路的力气都没有,他什么也不知道,可他又什么也知道些,于是,他学着不去在意,云淡风轻地说,没什么。
少年从小就不会哭,因为老头子说,眼泪是最没用的东西。
可现在,不会哭的少年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