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旅人 第十七章 月色如纱,静谧如画
宁君惜沉溺在一种彻骨的冰寒和虚弱中,比之坠阳草发作还要难受的无力感,翻来覆去叠在心头,似乎无尽的窒息,永远无法摆脱。
“啊!”
宁君惜从梦中惊醒,猛然睁眼,大口喘息,全身大汗淋漓。
过了好一会儿,心口那阵恶心乏力的感觉才渐渐消去。
眼前一片黑暗,唯月色皎洁,透过窗户映在地上,似乎一层流动的银沙。
“我还活着吗?”
他伸出手,无意间触碰到了身边的东西,一个温软毛绒绒的小家伙。
那小家伙咿呀了声,蹭了蹭他的手。
宁君惜竟也不是很排斥,只是觉得别扭,顺手摸回去。
四下无声,周围一片漆黑,少年四下环顾,一时有些分不清是梦境还是现实。
他盘起腿来,在黑暗中坐直身子,五心朝天,深深呼吸。
下腹之中一阵暖流淌过,温暖了他冰寒的四肢。
他忽然浑身一震,猛地睁眼,一抬手。
手腕莹白如玉,那条血线已经没了。
他呆了呆。
他起灵了,但他没死。
他脑袋里一片混乱,有些零碎的画面闪过,地生胎,那柄剑,那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他忽然觉得脑袋好痛,似乎要炸开了。
他抱住脑袋,栽倒在床上。
对,他起灵了,可起灵之后呢?
发生了什么,那地生胎毁了吗,他为什么还活着,怎么从那鬼地方出来的?
为什么他都不记得了?
一双温暖却粗糙的大手忽然抵在了宁君惜额头。
“静心,凝神,不思,不想。”
淡漠的话语紧接着传来。
宁君惜放空思绪,浑身渐渐放松。
忽然,一股几乎难以抑制的恶心乏力泛上来,宁君惜忍不住干呕起来,然后又剧烈咳嗽起来,似乎整个肺都要咳出来。
那大手的主人站在一边,静静看着。
又过了好半晌,宁君惜躺回床上,脸色惨白,一头冷汗。
他闭着眼缓了会儿,喊了声,“老头子?”
身边的人没有出声。
宁君惜皱了皱鼻子,睁开眸子,转头一看,然后呆了一下。
身边的人的确不是老头子,他比老头子年轻得多,看样子不过半百的岁数,只是头发已经斑白。
“前辈是?”宁君惜试探性问。
他知道这是虚无洞天,可身边人除了老头子,怎么又冒出来一个人。
“李老让属下守着少主。”那人淡淡说。
宁君惜又呆了一下。
什么什么?李老?属下?少主?都是些什么鬼?
他翻身下床,眼前不由一阵眩晕,连忙蹲下缓了缓,又慢慢站起来,连鞋都没穿,推门跑了出去。
那人便影子般跟了出去,顺手就关上了门。
小兽慢了一拍,砰一声砸在门上,缓缓滑了下去。
这时已经深夜,寒月皎洁,微微星辰显得夜色格外幽远。
宁君惜却一下子皱起眉头。
他在这里生活了十几年,再加上与这虚无洞天有种很玄妙的联系,一眼便看出了些端倪。
他伸手在夜色中微微一点。
四周荡起一圈圈涟漪,往四方扩散了开来。
宁君惜眉头皱得愈紧,忽然大喝一声,“秋!”
繁花近凋,绿叶染黄。
一瞬之间,夏去秋来。
“怎么会这样……”宁君惜眉头几乎纠结成了疙瘩。
景色虽变,可太虚假了。
他记得老头子说过,虚无洞天是一幅画。
他见过这幅画,准确的说是卷纸,因为上面什么也没有。
老头子说,要不是他与这幅画有缘,老头子不会救他。
老头子说,虚无洞天是虚也是实,只要他想,这幅画就是一方山水。
可现在,是要变成一幅画了吗?
宁君惜颓然坐在地上,将自己蜷曲起来。
一定是他没毁了那地生胎,那地生胎出世了,连虚无洞天都受了影响,所以他才会活下来,才会被老头子又带回来。
他真没用,自己是个药篓子,一直拖累老头子,现在连个死物都毁不了。
宁君惜难过得想哭,可他从小就不会哭,只会笑。
于是他更难过了。
“冷啊?冷就回屋睡觉,大晚上的缩在那儿干什么,跟被人丢了的小兽一样,老头子可没虐待你。”身后一道熟悉声音忽然响了起来。
宁君惜愕然回头,“老头子……”
老人端着一筛子药草往屋里走,“怎么,睡了两月,睡傻了?”
宁君惜猛眨眼,这都什么跟什么?
“还有,把节气变回来,你这么变来变去,小心种菜的那几个家伙明日来找你。”老人脚步微微一顿,补充道。
宁君惜终于反应了过来,一下子跳起来,窜过去就问,“老头子,这是怎么回事?”
“九星连珠,虚无洞天受了点影响。”老人浑不在意摆摆手,点了点天空,“过两天,等星象轨迹回到正轨,就没事了。”
宁君惜抬头看看,北方紫薇星附近,正巧九颗星星连成一线,眨眨眼,还有这一说吗?
“我怎么回来的?”宁君惜试探性问。
“这个,老头子也想问你呢,”老人吹胡子瞪眼,“老夫那日去后山洗澡,结果看到飘下来个白乎乎的东西,便去瞅一眼,谁知道是你小子,你说你采个药而已,怎么从水里飘回来了,关键是一睡俩月,看来以后都不放心你去采药了。”
宁君惜无语,“真的?”
“骗你干什么,老头子闲的。”老人不搭理他了,直接往屋里走。
“等等等等。”宁君惜连忙拉住,“你说,溪水?我是在虚无洞天里?”
“你想在哪儿?”老人奇怪看着他。
宁君惜有点尴尬,“那小小岳呢?”
“它每天都在门口叫唤,老头子懒得搭理它,找它有事啊?明天它来了问就是。”老人随口道。
“哦。”宁君惜有点没脾气了,又想到坠阳草,“对了,老头子,我起灵了。”
老人脸一下子黑了下来,一个板栗砸下去,“谁让你起灵的?知道老头子花了多少好东西才把你救回来吗?都说了,听老头子的。老头子医术高,还是你医术高?自作主张,胡作非为,三年都不许出洞天了。”
宁君惜一下子蔫头耷脑,一点脾气都没了,可怜兮兮问,“那解了没?”
“不知道,老头子再观察观察。”老人黑着脸说,“你起灵了就好好修炼,到了玉璞境那肯定解了。”
宁君惜更加蔫头耷脑了。
起灵是上天对凡人的一种怜悯,一个人一生只有一次机会,从不会有人是例外,所以宁君惜若是这次没把坠阳草解了,即使再到中三品巅峰,也不可能寂灵。
至于玉璞境,这天底下满打满算也超不过百人,宁君惜从不觉得自己天资很好,就没想过。
“对了,你手腕上那条白线,你注意点,要是有什么不对劲的,赶紧说。”老人嘱咐道。
“白线?”宁君惜呆了下,抬臂一看,眨眨眼,又仔细看看,脸也黑了下来。
血线变雪线了,他刚才就没看见,这一看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东西,老天爷玩他吧?
老人面色略微缓了缓,又说,“小齐,你别赶他,老头子让守着的。好歹是个大宗师,你别欺负人家。”
宁君惜嘴角抽搐,大宗师,他敢欺负?
“那你是李老喽?”他揉揉脸,决定刨根问底。
“老头子姓什么你管的着?”老人脸色又沉了下来,“回去,睡觉!”
“可是……”宁君惜不想罢休。
“不困就去炼体,老头子正好得空。”老人威胁。
“算了,我去睡觉。”宁君惜立即蔫下来,转身就走。
少主就少主吧,一个称号而已,他才不招罪受。
“节气。”老人提醒。
“哦。”宁君惜蔫蔫应了声,微微抬高声音,“回去!”
万物复苏,生机盎然。
角落里,老人冲中年人点了点头。
中年人微微颔首,跟着少年回了房间。
月色如纱,流水般倾泻于竹楼湖畔。
美好如诗,静谧如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