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旅人 第一章 十三年前,十三年后
一抹飞虹直坠荒原,现出一身雪色的女子。
女子相貌极美,一身气质英气多过柔美,出尘多过矜贵,怀里抱着个襁褓,裹得严严实实。
她看着这片荒原,黯淡的眸子中忽然现出一抹亮光,紧接着脸上便显出几分祈求,跪在她眼中这片废墟上,朗声高喝,“延州宁轻尘,今日愿入至善墟百年,只求前辈救小儿一命。”
万籁俱静。
雪如鹅毛,铺了女子一身银辉。
良久,荒原中一阵金光闪烁,现出一位长须老人,眸色复杂至极看着女子,“我不会帮你,请回吧。”
“前辈,晚辈愿意用任何东西交换,哪怕是性命。”女子往前跪爬了几步,哀求道。
“十年屠戮,百年暗夜,如今天下莫非王土,你觉得,我会再救他的子嗣?”老人摇摇头。
女子低头看了眼襁褓中的孩子,眸中闪过一抹苦痛,抬头迎上老人视线,不卑不惧,“他姓宁,名君惜,与那人没有一点关系。”
“当真?”老人眉头微皱。
“是。”女子点头,“只求前辈就小儿一命。”
老人沉默了会儿,语气缓和下来,“好,但希望你记得今日的话,他日莫要反悔。”
女子闭了闭眼,还有他日吗?
她低头又看了看孩子,眼眶湿润起来,半晌后,终于狠下心来,“谢前辈。”
老人接过襁褓,那一瞬间,他腰间的玉佩轻微震颤起来,似有灵性。
老人终年木然的脸上浮现一抹浅笑,没错了,百年暗夜时,他果然回来了。
女子却是不知,依旧跪地不起,哀求道,“若晚辈未走出来,希望日后前辈能垂怜一二。”
老人点点头,“他算你我的交易,你去就是。”
“谢前辈。”女子放下最后一丝牵挂,脸上神色便满是决然,她最后看了眼襁褓,大步向前,身前立时一阵虚无扭曲,转瞬女子消失不见。
“世间最好是白衣?”老人嗤笑一声,“蟒食龙?姚凌觞,你果然还是选择了你的荣华富贵。”
他抬头看了看天幕,乌云压顶,雪如飞絮,“未来,一定热闹得很。”
正在这时,沉睡的孩子忽然醒来,大哭起来。
襁褓一角被寒风吹开,露出孩子一头干枯白发,如雪,却了无生息。
老人手忙脚乱将孩子裹严,好不容易将孩子安抚下来,松了口气,皱了皱眉头,“坠阳草?”
他抓起孩子手腕看了看,一根血色丝线在孩子手腕上缠了一圈,似乎一根红绳,他忽然怒气勃勃,冷哼道,“元臻王朝,这笔账,老夫记下了。”
光华闪烁,老人与孩子很快消失。
寒风呼啸,白雪漫天,将所有痕迹掩埋。
十三年后……
雪色入眼,霜华铺满街巷,十里八乡唯一一家酒肆就这么平平淡淡开门了。
“小惜,来壶温酒。”雪天里跑进门个青年,拍了拍身上的积雪,找了个位置便坐了。
“小华哥,这天气你也来,酒瘾该戒一戒了。”掌柜的是个少年人,闻言转去柜台那边烧火,却不忘嘱咐两句,不过,酒家劝客人戒酒,也是奇葩得很。
“瞎操心。”那青年笑了下,调侃道,“你这一头白头发啊,说不得就是上辈子愁的。”
少年平日里老成,一到这个问题上就特别较真,他熟门熟路翻开账簿,“截止今日这次,一共一两二十八……”
“得得得,是哥说错话了,酒什么时候上来啊?”青年摆摆手,连忙服软。
“等会儿,你来得太早,我这灶还没烧热乎呢。”少年好脾气,也不真计较,笑嘻嘻说。
“那是你家酒好喝,你哥我啊一大早就是被这酒赶跑了瞌睡虫的。”青年也不尴尬,笑呵呵说。
少年笑笑,没再说话,托腮看向窗外。
寒风彻骨,便是让人看着也冷得很。
少年不自觉打了个寒颤。
少年名宁君惜,是三年前搬过来的,皮囊在十里八乡是出了名的好看,就是小小年纪一头白发,老人们嫌不吉利,大人们也觉得晦气,所以一年到头酒肆生意并不红火,只能算勉强度日。
过了会儿,外面又个少年大叫着跑进来,“惜哥,快来,快来,看我逮了只啥来。”
“又从雪地里逮东西,小心你娘打你。”青年回头恐吓。
“那我回头就跟张姐姐说你又跑来这里偷吃酒。”少年不甘示弱道。
“得了,惹不起。”青年呲了呲牙,转回头去,打了个哈欠,“小惜,你这里可真热乎,瞌睡虫又跑回来了,不行,我睡会儿,行了叫我啊。”
“嗯。”宁君惜笑着点头。
那跑进来的少年是袁熙洪,这名字还是宁君惜给他取的,村里人叫他袁二狗,生了一张圆脸,不同于雪发少年的棱角分明,给人一种肉乎乎的喜感,最是讨大人们喜欢。
“惜哥,您好歹搭理搭理我啊?”袁熙洪等了半天,见宁君惜自顾自忙活,可怜兮兮叫起来。
“又想问我讨什么啊?”宁君惜眼皮都没抬,没好气道。
“什么啊,”袁熙洪立即就哭丧下了脸,好像受了天大委屈,“本来想着过两天就是你生辰的,你倒好,第一句话就是这个,伤感情了,这三年弟兄算是白当了。”
“行了,别装,你什么德行我不清楚。”宁君惜一点不买账,闲闲道,“我很忙,没事快走,有事更别来烦我。”
他其实一点不忙,若不是浑身难受得厉害,他已经昏昏欲睡了。
袁熙洪立即捂住胸口,作小娘子痛心疾首表情,“你……你这冤家,臭没良心的,人家的心都给你伤透了。”
宁君惜终于受不了了,一脸嫌弃过去,“什么东西,我看我看。”
袁熙洪立即眉开眼笑,“好东西,绝对是好东西。”
一个雪白的小脑袋从少年肚子里探出来,一脸懵懂打量了四周,冲同样一身白色的少年嗷呜了声。
“雪玲珑!”宁君惜惊叫了声,退了一大步。
“什么?”袁熙洪一脸茫然,又反应过来,一脸夸张表情,“不是吧,惜哥,这是雪兔啊,这天气在雪地里一烤贼香的那种,您别告诉我您没吃过。”
宁君惜噎了下,他的确没吃过,他自小对这种毛茸茸的东西老大抵触,又是几乎孤身一人长大,便是想吃也没这福气。
不过,这分明是书上写的雪玲珑,不是什么雪兔,只是传说雪玲珑是雪中神兽,生来神游,可是厉害得紧,怎么能让一个普通人逮到。
“你拿出来看看?”他又退后了一点点,招呼道。
“还不信?”袁熙洪撇嘴,四下看看,从棉袄里揪出来那只小家伙,生的真是兔形,只是尾巴细细长长,好像鹿尾巴。
“受伤了,幻化都这么失败,难怪。”宁君惜啧两声,懒洋洋摆摆手,“我看走眼了,是雪兔。”
他虽嘴上这么说,心中早就升起了很不好的预感。这偌大雪原,除了老头子,谁又有能力将它伤得如此重?
“那要不今晚……”袁熙洪不知自己抱着大凶器,挑了挑眉。
宁君惜连连摇头,“我冬天不出去,身体受不住。”
“也是哈。”袁熙洪挠挠头,有点为难,“那,要不就现在,反正在你酒肆里,也没人知道,是吧?”
“门都没有。”宁君惜翻了个白眼,“我可不想我的酒肆被那些人拆了,他们本来就很不欢迎我,我若知法犯法,估计该夜宿街头了。”
雪中的东西,在这片荒原里有着神秘的传说,大人们都说是受了神明庇佑,所以抓到了都会放生,也会警告不让小孩子抓更别说烤了吃了,就跟宁君惜只是一头白发,便很不招人待见是一种性质。
小华哥一觉睡醒,又催起来,“还没好吗?”
“好了,好了。”宁君惜连忙跑去炉灶那边,摸了下,烫得他直摸耳朵,拿着铁钩子才取下来。
“我跟你说个秘密啊,听不听?”袁熙洪也跟着跑过去,那只小家伙已经被他又藏进了肚子。
“不说拉倒。”宁君惜正忙着呢,没空搭理他。
“我保证,他们绝对不敢拆你的店,信不信?”袁熙洪压低声音说。
“你还是先保证,要是你被大人们知道偷抓雪兔,还偷偷跑来我这里,不会被打的屁股开花吧。”宁君惜漫不经心说。
“因为他们怕你。”袁熙洪却一点不受影响,嘿嘿两声说。
宁君惜动作一顿,“怕我干什么?”
“我奶奶跟我娘说,荒原里有神有仙有魔有鬼,都是天生白头发,不该出来的,他们不待见你,只想你赶紧回去呢。”袁熙洪神秘兮兮说。
“看架势我不是魔就是鬼喽?”宁君惜不以为然。
他才说完,手上忽然一沉,一阵毛茸茸的感觉瞬间让他鸡皮疙瘩一身,差点把酒壶丢出去,深呼吸了几口气,才黑着脸说,“把它拿走!”
袁熙洪被那么阴森森的语气吓得一哆嗦,“惜哥,不是我干的,它自己跑过去的。”
“我知道。”宁君惜又深呼吸了几下,也不指望他了,将酒壶往地下一搁,快速将那只白乎乎的小东西丢进袁熙洪怀里,“抱紧它,别让它再乱跑了。”
说完,抓起铁架,逃似的往小华哥座位那里跑过去。
袁熙洪挑挑眉头,他似乎知道了个天大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