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少年郎 第六十六章 破晓(中)
就在众位秦人将这件战事快要淡忘的时候,豖原城发生的战事才有意无意的被人重新提及。那场战事的惨烈,以及那位秦国公子犹如天神下凡一般,以一己之力抵挡了戎狄部族的围城,为援军的到来争取了时间。
大多数的秦人都是军伍之家,或是从军伍上退下了的老卒,对于这件事,他们是不相信的。开什么玩笑,天神下凡?一剑斩敌数万?那可是一万如狼似虎的戎狄军卒,就算站在那里不动,让人砍,即便手中的长剑砍断了,那一万人也不一定能杀完。
但是随着一些从豖原城走到各地的秦人拍着胸脯,言之凿凿的证明了这件事却是没有作假之后,大秦国所有的秦人都沸腾了,几乎所有人都相信,大秦国恢复昔日霸主荣耀,大出天下的日子不远了,甚至有一些年迈的老秦人纷纷哽咽抽泣,留下了眼泪。
雍城城外,目盲老人依旧坐在那个不知名的山头上,从秦川出雍城之后,这位神秘的目盲老人就坐在这里,不知在等待着什么,也不知要坐到什么时候。
“老瞎子,坐在地上不凉?”一声苍老的声音在不远处传来,就看到一位身穿旧棉衣,背着破行囊,拄着一根木棍的老人,正在笑眯眯的看着目盲老人。
目盲老人微微皱眉,似乎对于这个称呼不是太满意,扭过头,空洞的眼神看着这位不修边幅的老人,声音有些讥笑的说道:“哼,还是那般一点长进都没有。”
“嘿嘿,功名利禄如过眼云烟,都是浮云,都是浮云。”老人呵呵一笑,丝毫不在意目盲老人的嘲讽。
“早就跟你说过,仁义道德都是个屁,还不如一杯老酒一醉方休。”同样是一位老者,脚步虚浮,踉跄着走到近前,打了个酒咯,拎起手中的酒坛便继续灌了下去。
“喝酒伤身,多少年了,你也不知道改改。”那位背着破旧行囊,拄着木棍的老人一本正经的劝诫道。
“你个死书生,还敢来教训我了,是不是欠收拾了,来来来,你我大战三百回合。”喝醉的老者脸色微红,佯怒着,就要上前,看这架势,真有动手比划比划的意思。
“哎哎哎,君子动口不动手,我是以理服人,哪像你个莽夫一样。”背着行囊的老人脸色一边,赶紧后退了两步。
“你说谁是莽夫呢?”一个身体壮实的男人,穿着一身劲装,背着手出现在两位老人面前。
“呦呵,我当时谁,原来是你个小兵崽子,咋滴,年纪轻轻就不知道尊师重道,也不知道你家长辈怎么教育你的。”醉酒老者看着壮汉,讥笑着说道。
这位身穿劲装的大汉用眼角斜挑了一眼醉酒老者,明显知道老人的脾性,却是站在原地丝毫不理会老人的挑衅。
“兵家小子,这你都能忍?要是我,在就上去找他比划比划,老了老了,还这么的为老不尊,仗着辈分大就可以胡言乱语。”
众人扭头看去,就看到一位身穿青色素衣,头发花白,留着常常胡须的老人,盘腿坐在一头青牛背上。
中年男子对那位骑牛老者看了一眼,确是没有理会老人的挑拨之言。
就在几人互相斗嘴的时候,又有一位背着长剑的剑客于一位手拿折扇的儒士走到不远处站定,丝毫没有参与进去的意思。
当一位身穿白衣的老人笑眯眯的走到这里之时,站在最里面几位各自诋毁的老人才这才停了下来,齐齐看着这位白衣老人。
目盲老人用他那空洞的眼睛看了白衣老人一会,这才扫视了一圈,仿佛想要看穿所有人的心思一样。过了良久,不再有人过来之后,目盲老人才一挥手中的浮尘,声音沧桑而又空洞的对着众人说道:“天地棋局已开,众生皆是棋子,即使是我也无法改变一二,你们这又是何苦来哉。”
“哼,你们护道一脉掌管天地棋局,我们只是想要知道一些秘闻罢了,难道这也不能说与我们听?”那位一直没开口的背剑男子却是开口打破了众人之间的沉静。
“老瞎子,今日你一定要说清楚这次天地棋局是不是真的?不会又是你在钓鱼杀鱼吧?”酒鬼老头也是一本正经的问道,丝毫没有之前的醉意。
“传承之物为何?证道之路为何?难道仅仅凭借一句话,我们就要舍弃好不容易创下了的家业,拼了命的也要上?”身体壮实的中年男子双手环胸,瞪着眼睛看着目盲老人。
这句话仿佛说中了所有人的心声,纷纷不约而同的看向目盲老人。
目盲老人没有理会众人的询问,反而是看向一直沉默不语的白衣老人,似乎那双空洞的眼睛能够看清白衣老人那股云淡风轻的样子一样,眉头微皱的说道:“白兄,你以为这天地棋盘如何?”
“哈哈,你护道一脉自诩便是守护天道,掌控天地棋盘,我等只是棋子,只能在期盼中沉浮罢了,又何敢妄自评论。”白衣老人明显有些敷衍的说着。
听了这话,目盲老人的眉头皱的更加的深了。其实护道一脉与白衣老人一脉的渊源颇深,而白衣老人这一席话,便是彻底的与他们这一脉划清了界限。
看着众人脸上各不相同的表情,目盲老人深深一叹,手中拂尘挥动,刹那间金光大现,一副巨大的棋盘凭空出现在众人面前,在棋盘上犹如电影般一幅幅人影晃动的画面不断闪动着。
“这便是天地棋盘,棋盘演化众生,所有人都为棋子。”目盲老人苍苍的声音在众人之间响起。随后目盲老人伸出手,露出五根枯槁的手指,对着众人继续说道:“五年后,诸位便能感受到变化,至于传承之物为何?证道之路为何?到时便可一一知晓。”
目盲老人说出此番泄露天机的话,仿佛忍受了巨大的劫难一样,身体开始微微颤抖,身影也开始变得有些模糊。
众人听到目盲老人的话,再看看眼前那犹如神迹的天地棋盘,脸色微变,表情各异。
突然间,那犹如神迹一般的天地棋盘,缓缓升高,当悬停在众人头顶,毫无征兆的发出一声砰的声响,便化作丝丝的光点飞向了四面八方。
当天地棋盘化作丝丝光点飘向四面八方之时,目盲老人嘴角突然留下一丝的鲜血,伸手擦去嘴角的鲜血,一瞬间,目盲老人仿佛变得更加的苍老一般。
“诸位,可还有疑虑?”目盲老人苍老沙哑的声音,在沉默的众人之间响起。
虽然依旧有些疑虑,但是看到目盲老人脸上的表情,都纷纷停下了即将说出口的话,毕竟他们已经知道了最想要知道的事情。
“那就散了吧,既已入局落子,那便要生死自负,我等着诸位超脱的那一刻。”目盲老人说完,身形却是越来越模糊,不一会儿的时间,便消失不见。
随着目盲老人的离去,众人也是纷纷散去,唯有最初那位背行囊拄着木棍的老人与那白衣老者依旧站在原地。
“老白,可要与老头子一起同行啊。”那位背着行囊的老人拄着木棍,笑呵呵的看着白衣老人。
白衣老人皱皱眉头,脸上浮现一丝怪异的表情,似笑非笑的说道:“我说死书生,什么时候学会偷东西了?果然斯文败类说的就是你这样的。”
“此言差矣,我何时偷人家的米面不曾留下借据了?这叫借,不叫偷。”背着行囊的老人笑眯眯的解释道。
白衣老人似乎早就料到会得到这样的答案,冷哼一声,板着脸,便离开了这里。
看到白衣老人离开,那背着行囊的老人暗自嘀咕道:“跟老头子吵架,你还嫩。也不知道那个小子如何了。”
“舍生为人,好大的气派,有老头子我当年那股子劲。不行,我得去看看,否则心里总是有些不踏实。”老人一边走一边嘀咕着,方向却是千里之外的临垗城。
墨家学派的总院,吴尚刚刚回到这里还没休息片刻,便被召去议政殿询问豖原城的战事,因为当时他在城中,所有学院的巨子们都想知道更加详细的情况。
问及那位秦国公子,吴尚则是以重伤昏迷没有亲眼见到敷衍过去,虽然那些巨子依旧感觉到不可置信,但是对于吴尚的话,也是没有一丝的怀疑。
从议政殿出来,吴尚松了口气,总算是将这件事隐瞒了下去。
收拾完毕,从住处走出来之后,吴尚径直朝着学派最里面的一件禁闭室走去,那里有他最尊敬的一位长辈,百里剑。
吴尚之所以对秦川这么的照顾,一方面是因为车下的面子,但是最主要的原因便是百利剑,百里家最后的一名男子。
而秦川的舅舅,就是这位将自己关在禁闭室五年之久的百里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