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莫回头 第五十八章 惊雷（中）
一整天的时间，整个大营当中充斥着军卒痛苦的哀嚎声，但更为棘手的则是如何挽回这些军卒已经低落谷底的士气。
再去自责之前的举动已是无用，只有期待着大军的到来，或许大将军赢虔能够挽回这些秦军的士气。
终于在豖原城被围的第五天夜幕来临的时候，赢虔带着一万五千秦军来到了棉诸城外的秦军军营。而令所有人想不到的是，赢虔来到军营第一件事便是将景监扒光衣服当众杖刑二十军棍。
“若不是看在此时战事吃紧正是用人之际，我定会按军法将你当众砍头，以治你失职之罪，你可有怨言？”赢虔一脸严肃的看着躺在地上的景监，丝毫没有理会景监后背的血肉模糊。
“末将知罪，甘愿受罚。”景监脸色苍白，有气无力的说道。
随后，赢虔便令侍卫将景监带回营帐，好生看管。景监心中则是隐隐有些预感之后的战事便与自己没有任何关系了。
景监受到责罚似乎令那些逃回来的军卒有些动容。
其实他们心中也是明白，景监当时下令撤退本身没有什么错误，只是打破了历来秦军死战不退的传统。再加上战事的失利，士气自然低落，但并不意味着他们想要看到景监受到责罚。
“诸位大秦将士，胜败乃是兵家常事，之前的失利只是因为敌众我寡，受到了戎狄蛮夷之敌的埋伏，如今我大军到来，配合豖原城的守军，定然会将戎狄来犯之敌一举歼灭。”赢虔站在众人面前大声的吼道。
“赳赳老秦，死战不退。”
所有秦军似乎被赢虔的这句话感染，异口同声的吼道：“赳赳老秦，死战不退。”眼神逐渐变得火热起来。
赢虔看着眼前的军卒，满意的点点头。这才是大秦军卒应该有的气势。
随后大军开始修整，明日一早，大军便要出发救援豖原城。
深夜，赢虔的军帐当中，赢虔端坐在案几后，看着桌上的竹简，眉头却是紧紧的皱了起来。
白天对于景监的责罚固然有提升士气的考虑，但根本的原因便是借着这个机会打压一下卫鞅的势力。众所周知，卫鞅官拜大良造，总领全国军政，而作为最早跟随卫鞅的景监，虽然平时不显山不露水，但是地位却是日益水涨船高。若是有这次军功加身，势必成为秦国最为显赫的人物之一。
景监只是开始，而他这次最大的任务除了保住豖原城，击溃戎狄部族来犯之敌之外，便是将那个叫秦川的小子永远的留在这里。
秦川自己也是见过几次面的，每次见到那个孩子他都有一股说不出的感觉。也幸好那个孩子是私生子，纵然是赢氏的血脉，却也不能进入宗庙，不能继承国君之位，这才对于秦川没有过多的了解。
但当秦川成为卫鞅的学生，那意义就不一样了，若等日后秦川羽翼丰满，再加上卫鞅的扶持，或许会发生一些他不愿意看到的事情。
为了秦国的稳定，为了王室的传承，赢虔并不认为这么做有什么错。再加上始终是有人不能接受这个结果，因此为了大秦国以后的稳定，他才甘愿做一次那人手中的刀。
景监送给自己的军报，他稍微修改了一下，便命人连夜送入了栎阳城。五千军卒的阵亡自然要追究景监的罪责，这些都需要国君去定夺。但对于请求增兵一事，他却是只字未提。因为在赢虔的认知当中，景监的失利只是一个偶然，只要日后自己加强戒备，一万五千的秦军精锐之卒势必会将戎狄之敌杀的片甲不留，就如同以前一样。
豖原城，将军府内，此时的守城将军虽然疲惫但却满脸的红润，举着酒杯不断的夸赞着吴尚的勇猛。丝毫不提当初的针锋相对，以及设计陷害秦川当做人质的事情。仿佛这件事情从来没有发生过一样。
秦川默不作声的坐在案几后，专心对付着案几上的食物，吴尚有一搭没一搭的应付着守城将军。
“不知义士可愿来我军中，若是此次成功击退戎狄蛮夷，我定会上书国君，若是日后飞黄腾达，可不要忘了我的举荐之功啊。”
守城将军说完看着吴尚，眼神中充满了期待。
听了守城将军这话，吴尚则是嘴角微翘，一副丝毫不为所动的样子，放下手中的酒杯，看着守城将军眼神有些玩味的说道：“我只是一名粗野之人，受不得约束管教，所以将军恐怕要失望了。”
守城将军脸上失落之色一闪而过，但仍然没有放弃对吴尚的劝说。
强忍着心中的烦闷之气，终于是等到秦川吃完，于是吴尚带着秦川走到守城将军早就准备好的房间。
看着两人离开，守城将军原本笑眯眯的脸上顿时闪过一抹阴霾。
“不识好歹的东西，竟然拒绝本将军的好意，真是可恶，早晚你们会后悔的。”守城将军一口饮尽杯中的酒水，恶狠狠的说道。
“早些休息，明日定然是一场苦战。”吴尚站在房门前，看着眼前的秦川嘱咐道。
“吴尚大哥，豖原城一定会守住的对不对？”秦川看着吴尚，一脸希冀的问道。
吴尚看着秦川脸上的表情，不想打击秦川，但犹豫了片刻，还是叹了口气，摇摇头道：“难，非常难。”
“不管如何，我一定会将你平平安安的带出豖原城。”吴尚拍了拍秦川的肩膀，神色坚定的说着。
听了吴尚的话，秦川强忍着心中的失落，对着吴尚点点头，朝着旁边的房间走去。而吴尚则是看到秦川离开，也是进入了自己的房间。
就在这时，身穿破旧棉大衣的孙老头突然出现在秦川的面前，对着秦川做了一个嘘声的手势，在秦川一脸茫然的时候，将秦川拉入了自己的屋子。
走入屋内，孙老头点燃桌上的油灯，屋内的桌椅则是有些破旧，在墙角的位置摆放着一大一小两张床。
“爷爷，你回来了。”一个小丫头从角落里站起身，飞快的扑到孙老头的怀中。
小女孩身上的衣服有些破旧，明显已经穿了很长的时间，上面还有着大大小小的补丁，脏兮兮的小脸上挂着两个浅浅的酒窝。
“二丫，快来拜见我们秦国的公子。”孙老头宠溺的摸了摸小丫头的头，拉着小丫头的手就要朝秦川跪拜下去。
“使不得，使不得。”秦川赶紧阻止了孙老头的动作。而那名被孙老头喊作二丫的小丫头则是怯生生的躲到孙老头的身后后，侧着身子，等着那双大大的眼睛好奇的打量着秦川。
“孙爷爷，这么晚你找我不知所为何事？”秦川看着孙老头脸上的犹豫神色，好奇的问道。
“哎，秦川公子，恕我老眼昏花，没能认出你的身份，否则我也不会”
“这件事都过去了，不用放在心上，你有什么事情便直接说。”秦川打断了老人的自责，直接开口说道。
“不瞒公子，今日豖原城能够幸免于难实属侥幸，他日能不能守住还是个未知数。”孙老头叹息一声，脸上满是绝望的神色。停顿了一下，便继续开口说道：“老头子我年事已高，死也就死了，唯一放不下的就是我这个孙女。之前听闻公子可以安全出城，老头子就厚着脸恳求公子带上我这可怜的孙女一起离开，他日为奴作婢全凭公子定夺。”
孙老头说完这话，噗通一声便跪在地上，对着秦川不断的磕头。
“爷爷，我不要走，我不要离开爷爷。”
二丫无助的站在孙老头旁边，流着泪哀求着。
对于孙老头偷听自己与吴尚的对话，秦川心中总归是有一些不满，但是看着孙老头跪在地上不断地磕头，听着二丫的哭泣声，心中不由的产生了一丝恻隐之心。
“孙爷爷，虽然我们认识时间不长，但是我知道你肯定是个好人，若果豖原城真的守不住了，只要我能离开，我肯定带着二丫一起。”秦川思索了片刻，还是开口答应了孙老头的要求。
听了秦川的话，孙老头脸上顿时露出了一丝微笑，站起身来，拉过身边的二丫，指着秦川说道：“丫头不哭，爷爷跟你说，以后你要管他叫公子。”
二丫眼神中依旧充满着泪水，但还是抬起头，伸手擦了擦脸上的泪水，瞪着眼看着秦川。
“二丫见过公子。”小丫头却是知道一些礼数，在孙老头的催促下，对着秦川行了一礼。
看这小丫头纯洁的眼神，以及那有些笨拙的动作，秦川的脸上突然感觉有些火热。
“孙爷爷，二丫，你们早些休息，明日还要专心守城，要早些休息了。”秦川对着两人告辞一声，随后在孙老头依依不舍的目光中，赶紧从屋子里面逃了出去。
孙拉头抚摸着嘴上的胡须，哈哈大笑起来。但是笑着笑着却是有泪水从眼角流了出来。
“爷爷，你怎么哭了？”二丫拉着孙老头的手，疑惑的问道。
“哦，风有些大，迷了眼。”孙老头伸出手在眼角摸了几下，随后便关上了房门。
夜深了，但是豖原城头依旧有秦人不断的将一块块石头，一根根木头搬上城墙，就是希望在明日的守城过程中能够多阻拦戎狄步卒一些时间。
守城将军在等待良久之后，终于再一次的看到了那名黑衣男子。随后两人密谋良久，终于是将投城的条件谈妥。
明日戎狄军卒攻城，守城将军要打开城门，迎接豖原军队的进入。而作为回报，他不但能够得到大量的金银珠宝，而且还将成为戎狄部族的首领之一，掌管豖原城以及周边几个小的城池。生杀予夺，全凭他的喜好。
守城将军对于这个条件自然是满心欢喜，将黑衣男子送走后，便重新坐在案几后，端着酒杯，哼着小曲，等待着第二天的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