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莫回头 第五十四章 苗火(上)

  相比于戎狄军营的欢声笑语,豖原城此时却是一片哀鸿。豖原城围城的第四天清晨,一则消息飞快的传遍了这个不是太大的城池。
  一瞬间,整个豖原城变得人心惶惶。因为在他们心中不可战胜的秦军竟然败了,那些戎狄蛮夷竟然能够打败英勇的秦军?所有人都不相信这个事实。
  最近几年来,秦国休养生息,虽然很少对外发动战事,但是秦国的强大是所有人耳濡目见,真正能够感受的到的。而且以往秦军与戎狄蛮夷之间的战事从来都是获胜,因此众人自然便早已习惯了秦军每战必胜的消息。
  然而这个消息无异于一道惊雷,将秦人从睡梦中震醒。此时豖原城的秦人才逐渐的明白一件事情,那就是秦军并不是不可战胜的。
  于是许多秦人纷纷走出屋子,三五个聚在一起开始讨论这件事情,很快一股怪异的气息开始在整个城池弥漫。
  有的人开始指责守城将军的不作为,大军围城数日,竟然还不开始准备守城的事宜。还有人指责那些带兵的将领,指责他们无能,辜负了豖原城秦人的期望。
  最后点燃大家愤怒之情的却是那些秦军的逃亡。
  秦人每战必死战,且不降不退。这是秦军的惯例,也是秦军的军风。每一位秦人都为由这样的秦军感到自豪。
  但他们确实是逃了。
  “天要亡我大秦啊。”不知何处传来一声痛苦的哀嚎声。
  众人纷纷开始唾骂那些军卒,甚至聚集到一起,准备自告奋勇的到守城将军那里参与守城。随后果真有一群人熙熙攘攘的朝着将军府走去。
  将军府内,守城将军将自己关在屋子里面,背着手,不断的踱着步,脸上则是露出阴晴不定的神色。
  前日有人找到自己,杨言秦军援军马上就到,而且戎狄军卒必然会一战而胜之。此人的意思很明确,若是不想身败名裂,身首异处的话,就准备投诚,以豖原城整座城池换取以后的荣华富贵。
  守城将军当时大怒,但是却没有将此人抓捕起来,只是命人将他赶出了将军府。谁知道仅仅过了一日的时间,秦军真败了。不但如此,主将还带着残兵逃了出去。
  那位神秘人说的话竟然全部都应验了。这就让守城将军心中有了一丝的恐惧,与担忧。让他与豖原城共存亡,他做不出来,也不想将自己的生命白白的丢在这里,他还年轻,还有大好的青春。
  听到门外的喧嚣声,守城将军才放下心中的思绪,随后换上一脸的怒容,推开房门朝着门外走去。
  一群的秦人跪在将军府的门前,一位在豖原城德高望重的老者声音沙哑的说着:“赳赳老秦,共赴国难。请将军允许我等守城。”
  众人纷纷应和着老人的话。几位军卒则是一脸戒备的看着跪倒在地上的众人。
  守城将军一脸怒容的走出大门,看着跪倒在地上的民众,大声呵斥道:“都散了,都散了,若是守城之时,定会叫你们前去守城。”
  “将军啊,此时已是万分危急之时,须要妥当安排,只有豖原城的老秦人同仇敌忾,定会坚持到大军救援的那一刻。”德高望重的老者弯着腰,言语急切的说道。
  听了这话,守城将军则是眉毛一挑,厉声呵斥道:“你是将军还是我是将军?难道如何守城还需要你来安排?”
  这话听在老人耳中有些重了,急忙将身子匍匐在地上,口中不断的说着认罪的话,而周围的秦人也是胆战心惊的跪在地上,丝毫不敢抬头看守城将军那愤怒的表情。
  “卫兵,将他们赶走,在将军府面前聚众闹事,真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了。”守城将军一挥衣袖,迈步走进了将军府内。
  两名守卫将军府的军卒则是看着跪倒在地上的众位秦人,言语生硬的说道:“诸位,还是请回吧,如何守城将军自由定计,大家要相信将军。”
  看到事不可为,那位老人在周围秦人的搀扶下,颤颤巍巍的站起身来,看了看四周秦人脸上无助的表情,以及将军府紧闭的大门,仰天长叹一声:“天要亡我大秦啊。”说完嘴中喷出一口鲜血,身体便朝着后边倒了下去。
  突然的变故令周围的秦人有些措手不及,几个秦人手忙脚乱的将老人抬起,朝着不远处的一栋宅子里面走去,剩下的秦人则是叹息着离开了将军府内。
  没过多长时间,守城将军便骑着马从将军府内走出,召集了城中剩余的五百余军卒,开始布置守城的事宜。这让所有的秦人心中不约而同的升起一股希望。
  其实守城将军早就已经明白,若是想要守住豖原城,坚持到大军的到来,没有三千以上的兵力绝对是守不住的,就算城中有数万的秦人,但是那又如何?老弱病残,妇孺儿童,又能起到多大的作用?
  以五百对三万,根本就是天方夜谭的事情,况且昨日秦军大败的消息传来,让原本就没有信心的守城将军更加的悲观。
  豖原城东西南北各有四个城门,这就给守城带来了巨大的困难,看着一位位军卒将守城的弓弩器械搬上城墙,守城将军却是一点希望都看不到。
  也幸好城中的粮草还算充足,就算戎狄部族围而不攻,也能坚持很长的一段时间。不但如此,豖原城的城墙比较高,若是没有专门的攻城器械,想要攻破豖原城,绝对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城池的易守难攻,军需粮草的充足,让守城将军一时间有些难以抉择。他还是不相信戎狄部族能够攻破豖原城。
  在城墙上布置了一天的时间,当夜晚来临的时候,守城将军才拖着冻得已经没有知觉的身体回到了将军府。
  洗完热水澡,又吃了一大盘的羊肉,喝了一壶秦酒,守城将军这才感觉到身体中有了一丝的暖意。
  酒足饭饱之后,守城将军回到房间,开始处理公务。一道身影不知何时站在了守城将军的面前,脸上带着一丝的微笑,看着眼前不断忙碌的守城将军。
  似乎感觉到了房中的变化,守城将军抬头,看着眼前一身黑衣的男子,脸色一变,有些怒气的说道:“难道你真想让我将你抓入地牢,严加审讯?”
  黑衣男子自然就是前几日来告知他秦军将要落败消息的那人,今日再次看到,心中除了愤怒,还有着一丝的忐忑。
  “哈哈哈,将军几日不见,竟然还是如此大的火气。其实在下也不想扰了将军的清净,只是我家主人要我带几句话给将军,说完便走。”黑衣男子依旧一脸微笑,不卑不亢的说道。
  “滚,否则别怪我将你抓起来。”守城将军眉毛倒竖,一脸不善的看着黑衣男人。
  黑衣男人则是摇摇头,轻叹一声,有些无奈的说着:“既然如此,那在下这就告退,只是不知前几日我家主人的话可曾应验?”
  说完,黑衣男子躬身一礼,便要转身离开。
  守城将军此时眉头一皱,想起了前几日这人与自己说的话,心中暗自揣测着,随后冷哼一声,有些不屑的说道:“虽然都已经实现,或许是巧合也不一定,难道你家主人还能未卜先知不成?”
  黑衣男子停下脚步,也不回头,却是开口回到道:“我家主人能不能未卜先知在下不敢妄断,但是我家主人却说若是将军不听今日之言,他日豖原城城破之后,将军可不要追悔莫及。”
  说完黑衣人就要开门离去。
  守城将军听了这话脸色大变,站起身,对着黑衣人大声的说道:“先生请慢,你家主人有什么话要说的快快说与我听。”
  黑衣人则是嘴角轻笑,也没有真正的离去,反而是走到之前站立的位置。
  守城将军此时脸色已经变得正常,看着眼前的这位黑衣人,有些焦急的催促道:“先生快快说来。刚才失礼之处,还望莫要见怪。”
  黑衣男子也没有多说什么,对着守城将军行礼之后,便开口说道:“我家主人夜观天象,得知豖原城必将有一场大难,若是应对不周,恐怕要有破城之危。”
  守城将军脸上一变,看着眼前的黑衣男子,似乎对于这话有不可置信。
  “大难起于何方?”守城将军板着脸一字一句的问着。
  黑衣男子摇摇头,接着说道:“而且戎狄部族攻城就在这一两日之间。”
  “什么?消息属实?”守城将军这次真的是被这句话震惊到了,急忙开口问道。
  “你家主人可曾告诉你应对之法?”
  黑衣男子则是微微摇头,一脸叹息的说道:“此事本就泄露天机,我家主人不敢妄断,但我家主人却是有句忠告让我转述于将军。”
  “快快说来。”守城将军此时有些方寸大乱,急忙开口问道。
  黑衣男子犹豫了片刻,上前走了一步,这才低声的说道:“我家主人说以将军之才能,本不该丧命于此,常言道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后退之路,将军需要谋划妥当。”
  守城将军眉头微皱,脸色变化不定。
  “将军可以弃城而逃,相信若是逃到关中之地,则可保证性命无忧。”
  “我大秦军卒何时做过那逃亡之辈?就算死也不会逃走。”守城将军一脸的严肃。心中则是在叹息,这个想法他不是没有想过,一旦弃城而逃,秦国之人肯定会将他碎尸万段。
  “此法若是不行,我家主人还有最后一策,不知将军可愿闻听一二?”黑衣男子脸上带着一丝犹豫的神色。
  守城将军眼色一亮,心中顿时有些欣喜,但是依旧板着脸,点了点头。
  看到守城将军的样子,黑衣男人则是继续向前一步,几乎走到了守城将军的面前,这才用只有两人能够听到的声音说:“我家主人劝诫将军,若是豖原城守不住,可以向戎狄部族投城,以此来换取以后的荣华富贵,性命无忧。”
  听了这话,守城将军则是一把将黑衣男人推开,一把抽出身后的长剑,用剑尖指着黑衣人的脖子,眼神中冒着怒火,说道:“你信不信我现在就将你斩于剑下。”
  黑衣男子没有理会脖子上的长剑,一脸正色的说道:“若是杀了我能够让戎狄部族退兵,让豖原城解围,那将军便动手吧。”说完便闭上了眼睛一副任人宰割的样子。
  守城将军看到黑衣男子的动作,则是叹了口气,将手中的长剑扔在一旁,声音中有些疲惫的说道:“替我谢谢你家主人好意,你走吧。投城之事休要再提。”
  黑衣男子没有继续说话,对着守城将军恭敬地行了一礼,然后转身离开房间,身形很快便消失在夜空中。
  守城将军坐在案几后面,呆呆的看着案几上的竹简,心中则是不断思考着刚才黑衣人的话。心中则是有一颗种子,开始生根发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