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自由创世者 第一话 降临

  那个男人抚摸着他的头，似乎想说什么，但是最终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他抬头仰望，男人头顶的光环耀眼到看不到他的脸。
  然后这光环渐渐远去，周围变得黑暗，一片混沌。
  他害怕这让他窒息得黑暗，所以只能疯狂奔跑，周围是黑色筑起的静默高墙，只有奔跑，他才能看到黑暗尽头的亮光。
  他已经记不清是第几次了，在错综复杂的如同无穷尽的黑暗迷宫中，追随着唯一的光点，无休止的奔跑。
  他不能停，因为有黑影追着他。只要稍微怠慢阴影之中就会伸出黑色的触手，将他拉回黑暗。
  然而这次他还是被一道平地而起的高墙阻绝，黑色触手也如预料之中的一样，将他拉入漆黑的黑暗之中，然后是被巨人吞食的触感。粘稠潮湿，并向着黑色的深渊坠落，无法呼吸也无法动弹，鼻腔里都是烧焦钢铁的味道，
  “这就是死亡的味道吗？”他不止一次得问自己，那么他已经死过了好多次。
  很小的时候父亲把他置于黑暗之中再也没有回来。
  从那晚开始，这个梦境便开始了。他在黑暗中无休止得奔跑，追寻亮光成为了他得梦靥。他已经记不清多少次进入这个梦境。奔跑、跌到、吞噬、坠向深渊、死亡然后在下一次梦境中重生……更迭成无限的轮回。
  奇怪的是，这迷宫之中有着固定的路，忠诚的不会随意改变。
  他又一次从这梦中惊醒，小黑喵呜一声从他身边跳开。
  父亲离开的那个夜晚好像发生了很多奇怪的事，像是重叠进来了另外一个空间的夸张表演：比如城市突然沉寂如同静止又突然电闪雷鸣，比如就在不远的地方落下了一颗黑色陨星，比如黑紫色漩涡在天空中旋转扭曲，比如巨大的生物展开翅膀就能遮住整个星空……
  他丢失了自看到那些乱象之后的回忆。翌日早上世间万物仍是井然有序的运行：人群喧嚣，风轻云淡。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那个时候他还没到五岁，越长大他越觉得那些遭遇是一场逻辑混乱的梦，唯独小黑是这逻辑混乱的梦中真实存在着的。而小黑就是他醒后看到的第一个生命，那时候小黑似乎刚出生不久，是一只没牙的小奶猫，喵呜喵呜的叫着惹人心疼。
  “这一定是父亲派来代替他来陪我的吧。”青桐不止一次这样想。
  “咚咚咚。”敲门的声音响起，“青桐，吃饭。”意料中的呼声和内容。叫他吃饭的是根叔，每天早晨都能准确的在他醒来之后敲门三声，并且备好早餐。
  青桐，父亲给他起的名字，他住在父亲给他留下的房子里。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照顾着他的饮食起居，说是他父亲的朋友，这男人名字为根，他称呼其为根叔。
  十年来他总是这样，淡定睿智，做出很多让人琢磨不透的事，比如能精准的掌握他醒来的时间。如同地底的树根一般给青桐提供着源源不断的养料。
  青桐越来越觉得父亲的离开是预谋已久，因为他已经安排好了一切。他越来越确定了很多事，就像那个真实且奇怪的夜晚，一定会是一个梦一样。
  青桐的父亲留给他的东西不多：房子、根叔、一本厚厚的书。
  这书显得很古老，金属的外壳上有浅浅的铜锈，封面上是个椭圆形状的圈，并且上了内嵌式的锁，没有钥匙，锁孔显得深邃到不可及。
  很多时间，青桐都枕在这书上睡觉，父亲的离开让他从小就有一个念想：找到父亲，就算在梦里也好。
  十年来他专注于做两件事：试图找到打开这本书的钥匙；梦中找到黑色高墙之外的那道光。
  他在冥冥之中总有一种感觉：这两件事都是可以找到父亲的线索。
  然而他一件也没有成功。
  ——————————————————————————————————————————————
  城市中心。
  夜幕降临，喧嚣逐渐淡去。午夜的钟声响起，沉重而悠长，几只蝙蝠警觉的飞起，然后突然定格在空中，时间如同暂停了一般。
  一个巨大的黑影从空中落下，矗立在城市中心的钟楼塔顶。
  “嘿，果真这到处都是平庸的味道。”一道细小身影站立于巨大身影的肩上，说话时一只缠满黑色绷带的手遮住鼻子。
  “可是、可是我已经释放了【零】”。巨大身影的声音说话有些结巴，略显笨拙。
  细小身影从斗篷伸出来另一只干枯的手，拎着一盏油灯，灯芯处砰的一声，迸发出零星的火花，继而从灯里闪着昏黄的光。
  那巨大身影竟因为这微弱的光战栗起来，他皮肤上的绒毛卷曲燃烧，冒出轻微的焦味。
  “我错、错了，不、不敢顶嘴了。”那巨大身影求饶，没想到这光虽然微弱却威力惊人。然后昏黄的光中显露出一张痛苦而狰狞的蝙蝠的脸。
  “【子部】仍是不么团结嘛？”一道飓风突然出现在街道上，一只雪白巨狼抬头冲着塔顶，声音正是来自巨狼背上盘坐着的头发旺盛的男子。
  “真是多管闲事，教训属下与你【戌部】之人何干？”枯瘦的手又一个响指，灯芯的火花又黯淡下去。
  “哈哈哈哈，真是不怎么和善的开场。”白狼上的身影声音洪亮。“话说回来，这肉笼界的变化，还真是大，只是这月亮倒是和那里的一样。”红色的月光越发明亮，似乎在逐渐转变成黄色。巨大蝠兽上的细小身影从斗篷里摆动出长长的尾巴。
  “时间差不多了，可不能耽误了正事。”一道沉重的声音伴随着一个巨牛般强壮的身影降落在街道上，把石板压成了粉末。
  “哎呀，真是无聊。【丑部】的人总是这么一本正经。”巨蝠上的小身影打了个哈欠，翻掉斗篷，瘦小的脸上眯着眼睛，漏出两颗长长的獠牙。
  “喂，快醒醒，懒猪。时间差不多了！”白狼上的身影用力锤了一下地面。
  地面旋转扭曲逐渐升起，浮现出一张肥头大耳的面孔，挣扎着睁开眼，张开嘴，这面孔狠狠吸了一口气，又深深地打了个哈欠。变成一个胖子，却翻身重新躺回地上：“哼，嗯哼，让我醒醒神……”
  “看来早就等在这了吧？”千万只小小的蛇从四周的阴影中汇聚成一只巨蟒，蛇头上的妖媚身影说道。
  红色的月亮逐渐淡去，十二道身影，或巨大或矮小，聚集在这里，周围的建筑崩塌碎裂，乱作一团。
  “完了完了完了完了，看来这次是省不了了，只有去请清道夫了。”钢铁之躯的鸡头翻转着眼，一边匆匆赶来，一手飞快地敲着算盘。
  “谁让你最后一个到，真是啰嗦，你们【酉部】存下来的好东西可是多的不得了，怎么还这般小气。”一张马脸哼哼着，用手轻抚着巨大的刀刃。
  长方形瞳孔的触角之人骑着行走的羊骨，抬头看着月亮。月亮的黄色已经完全褪去，接着突然变绿。
  “呦吼吼，狩猎开始了！”红毛巨猿凭空抓着虚空，像是抓着藤蔓一般，飞速遁去。
  钟塔旁的几只小蝙蝠砰的爆炸，“这、这等弱小的生命，永远都没有被选上的可能。”巨蝠随后呼啸着翅膀，飞入天际。
  这绿月似是通行的绿灯，给他们打开了一个可以恣意妄为的许可，众人均朝着各自方向飞去。
  “时间充足呢，大伙儿总是那么着急……”地上躺着的胖子慢悠悠的掸掉身上的土。“是吧，夜兔！”他冲旁边抱着兔子的女子道。
  “哼！”胖子不知那句话触怒了这位冷艳的女子，她放下手中捧着的黑色兔子，兔子落地变大，她跳了上去。“我先走了，我可不想再看一次你的行路方法。”说罢黑色巨兔身体伏下，蓄力，片刻之后腾的跳起，跃入云层。
  留下胖子一个人在原地：“得，我也该走了~”他悠闲的转身，接着打哈欠深吸一口气，身体伴随着吸气迅速膨胀成一个巨大圆球，他用力一坐，弹向天空。然后瞄准一个方向，伴随着悠长的屁声一个漏气的圆球带着腥臭洞穿云层而去。
  绿色的月亮散发着诡异的光，几只爆裂的蝙蝠尸体凝固于半空，一高瘦身影扛着扫把：“麻烦麻烦，真算不清什么时候才能把自己从这该死的命数中赎出来。”
  他将扫把随意一扫，一道如同河流的光芒扩散开来，包裹了破碎的街道、坍塌的钟楼、爆裂的蝙蝠，他再次一扫，这些东西在一种流动的韵律之中逐渐复原。
  几只蝙蝠的尸体掉下来砸到了清道夫长长的帽子上。
  “真是麻烦，这般细小的灵丝都不放过。”清道夫张口便吞掉了这些刚刚复原的绒球尸体。
  天上的云重新开始流动，刚才的一切似乎发生在时间的裂隙之中，没人会发现世间到底是不是少了几只蝙蝠，只是这月亮，仍是绿色的。
  ——————————————————————————————————————————————
  青桐，梦境迷宫。
  又是黑色筑起的高墙此起彼伏，青桐奔跑于其中，环绕在他奔向的光点，他看着黑影俨然的生长在高墙下面，他伸手能够看得清自己的毛孔，高墙的黑影在他的奔跑中飞快的掠过，他感受着奔跑带来的疲倦，也能清晰的听到自己沉重的呼吸。
  “这种感觉……如同真实世界一般。甚至比真实世界……更加真实。”
  “对，这里要左转，然后右转，直行要加速，不然这段路会坍塌……”青桐知道这是梦，十年来无数次的奔跑让他变成了经验丰富的逃亡者，他对这个地方特别熟悉，但他仍是惧怕着追赶他的黑影，惧怕着被拉入之后如同落入深渊一般的坠落感，和他自己定义的十分不适的死亡的感觉。
  “差不多了，这次试试这条路。”他跑出了自己记忆之中的疆域，周围是他没来过的陌生的地方，他一边跑一边张望，他要记住这条路，让每次的“死”都具有价值。
  转弯之后是一条长的过分的下坡，藤蔓在很遥远的门周围缓慢的封死缠绕。青桐心中默念。
  “这距离在门被封死之前不可能跑到，只能下次找机会了吗？”虽然这么想，青桐仍尝试着靠近。这时黑影触手的速度突然加速，出奇的快。追上他，然后张牙舞爪的张开，吞噬之力席卷而来，紧接着应当是毫无悬念的吞食。
  青桐闭上眼睛，他感到微微的寒冷，这感觉和平时不一样，鼻腔里并没有生出烧焦钢铁的味道，甚至……他仍能畅快的呼吸。
  “对、对不起。差、差点没能来得及……”一个笨拙的声音降临在距离他不远的地方。
  青桐睁开眼，他被黑色的触手不完整的包裹着，而这些黑影触手像是被冻结在，完全吞噬他的时间之前。从黑影触手的缝隙中，他看到之前从未在这梦境中出现过的东西：一只长着恶魔翅膀的强壮而巨大的黑色巨兽，生着一张蝙蝠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