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二章:客栈

  唐奉道其实心里面并没有真的想要回到那个家,回到那个被江湖上人所畏惧,谈之变色的——渐月庄。
  自从母亲去世之后,在渐月庄那里面,唐奉道感觉不到一丝半点的亲情与人间味道,这里就是一个以武至尚的小江湖,所有的人都把别人当作了竞争对手。表面上大家是兄弟,是同门师兄,见面还会乐呵呵躬身问好,虚情假意的套着客气话。
  两人比武切磋,一方受伤了,或许另一人还会表现的及其内疚,宛如做了天大的错失一样。其实呢,心里面却是在对你无情的嘲讽讪笑。在渐月月庄里面,别人施以仁慈,那就是对你最大的侮辱和轻蔑。
  只有强者才能够施以仁慈,那是对弱者的一种施舍。
  对你怀揣着明显的嫉妒和恨意,那才是对你最大的赞赏,因为你比他厉害,比他强大,他知道自己无论如何也追不上你,这样他才会对你产生了恨意,产生了又羡慕变质而成的妒忌。
  这是最高的荣耀!
  在渐月庄里面,你感受不到真情实意,所有人对你都是戴着一副面具,亦或者对你冷漠无视和仇妒。唐奉道实在是受不了,在这个家里面待着简直就像是淹在水里面一样,喘不上气来。
  所以他逃了出来,趁着天下第一高手,也就是他的父亲,唐不贪闭关修炼的时候;大哥唐归心对此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想的是他也长大了,不能一直都躲在天下第一的羽翼之下,是时候要出去独自闯荡一番。一来是长长见识,二来是纠正从书中得来的那些道理,在这个世上,要自己掌握住力量,才能立于不败之地,才能有发声的机会。
  唐归心为何会有这样的想法和打算,那是因为在整个渐月庄里面,只有唐奉道是另类,不习武却整日拿着四书五经,摇头晃脑地在哪儿读来读去。
  小的时候,父亲唐不贪是从来不管他们几个兄弟姐妹的,唐归心身为大哥,自然肩负着培育几个兄弟姐妹的重大任务。
  他们是武林世家,父亲更是江湖上百年不遇的高手,有天下第一的美誉,身为他们的子女,这武功自然是不能太弱了,否则如何在江湖上行走?如何在庄内立足?如何捍卫渐月庄的名声。
  唐归心是一个慈爱的兄长,也是一个严厉凶枯的师傅,在教学武功的时候,从来不会心慈手软,不会念及亲情还是什么,对待唐奉道、唐杀心等人比外门弟子更加要求严格。
  这样一来,唐归心的权威自小就种在了他们几个兄妹心中,是自父亲之下有一个不敢违逆的存在。
  本来唐奉道是很喜欢这个大哥的,因为只有这个大哥是和他娘亲一样,真心带他的。唐奉道能从他的眼神和笑容中,感受到真情。
  可问题就在于,唐奉道不喜欢习武,在学武的时候不用心,有反抗的情绪,因此没有少遭过唐归心的毒打。而且因为双方的观念不同,唐奉道希望自己成为一个读书人,而唐归心则一心想要把他培养成一个武林高手,这样的对立面就导致了两人虽然心里面都没什么成见,但是面上却水火不容。
  不过唐奉道出来之后,在遭遇了诸多的危险,数次都凭借着唐归心所传授的武功化险为夷,保住了一条性命,这心里面也是很感激小时候大哥对他的不心慈手软。若非如此,他岂有性命在?
  但他心里面还是喜欢读书的,不太崇山以武力解决问题。这一次的江湖之行,他见识到了武学的重要性,但同时也见识到了江湖人的以武犯禁。仗着自身的武功高强,那就任意妄为的不在少数。
  唐奉道觉得,弱小并不是过错,恃强凌弱才是最大的错。不会武功的人并不等同于就是弱小,就该受到会武功的人的欺负,而他们受到欺负也不是他们不学武功的错。
  学不学武功是每个人的自由,这些没有学过武功,亦或者武功不精的人,也应该有一个大众的规矩来保护,有一个律条来限制武功高强的人。这样才是真正的正确。
  并不是父亲和大哥他们所崇尚的武学至上。
  但是这次为了尚司月,唐奉道还是选择了。他无故用了本来是给父亲唐不贪的一百万两银子,他必须要回去承担这个责任。否则他实在是不敢相信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
  他并不了解为何红梨园会和父亲有什么关联,为什么会每年往渐月庄运送两百万两如此巨大数量的银子。在他的印象中,父亲很少,几乎是没有走出过渐月庄。
  唐不贪大多的时候,就是在闭关修炼武功。世上已经没有人能推测出他的功夫究竟有多厉害,已经有太多的不世高手败在了他的手上。这十年来,唐不贪只出手过两次,是震古烁今的两次显露武功,震撼了整个江湖。
  自此之后就再也没人敢登上渐月庄的大门去挑战,只要是见到唐不贪本人,就已经被他的那股满溢而出的威慑力吓得动不了了。
  在路上的时候,唐奉道没事儿就去找尚司月闲聊,借此培养感情。这一路上,尚司月就把自己的身世都说给了唐奉道听。
  这一日天清气朗,难得的出了一会儿太阳。尚司月坐在马车外,晒着暖煦的阳光,道:“好舒服啊。”这一来自然是指的晒着阳光很舒服,二来也是舒畅脱离了红梨园,脱离了陈珩的魔爪。
  唐奉道骑着马凑上来,递给她一块牛肉干,道:“吃点这牛肉吧。我这儿有些水。”自从跟了唐杀心之后,吃香的喝辣的,再也不用为吃穿犯愁了。
  尚司月接过,道了声谢谢。经过这几日的相处,两人已经有了心照不宣的默契。尚司月也在心里接受了唐奉道,慢慢的发现了他的可爱之处,对他也有了情愫之意思。
  唐奉道见尚司月闭目享受着暖煦的照晒,可是眉眼之间依然藏着伤愁,心里面知道这是因为她的仇人还没有找到,便开口安慰她道:“你那仇人穷凶极恶,多行不义必自毙,可能早就被人抓住杀了,就是让他侥幸多活了这许多年,但总归是逃不掉一辈子的,他欠下的债,终究是要还的。”
  尚司月笑了笑,道:“嗯,多谢你。报仇雪恨是我今生最大的执念了,只有真正了却了这桩事,我才能真正的安睡。”
  唐奉道道:“今后就有我陪在你身边了,你不会一个人面对的。”尚司月见他说得诚挚,情意绵绵,不由得心中一暖,但旋即想到了什么,眉目哀伤,一瞬而过。
  但这一瞬之间的变化也叫唐奉道捕捉到了,他问道:“你心里其实不想嫁给我的吗?”
  尚司月摇了摇头,道:“不,我能嫁给你已经是三生有幸了。只是,只是我怕、我担心”
  唐奉道追问道:“不用怕,我知道你受了很多苦,但是今后只要有我在,我就不会再让你受苦了。你什么都不用怕,什么都不用担心。”
  尚司月看着唐奉道的双眼,道:“我问你一个问题。”唐奉道点头道:“嗯,你问。”尚司月道:“你为什么会爱上我?是因为我救了你的性命,还是因为那件事情。”那件事情自然指的是在地洞之中法是男女之间的事情了,这样的事情比较隐晦,不大好开口。
  唐奉道一听,脑海中又飘忽过去在梦中的缠绵情景,不由得心神一荡,脸颊发红,道:“不,没有的。我喜欢你只是因为你这个人,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喜欢你,总之我就是没见到你的时候,一直在想你,心里面就难受,想要见到你,想要一直和你在一起。”目光中柔情蜜意,含情脉脉看着她,继续道:“只要你能让我一直这样看着你,我就是死也愿意了。”
  尚司月道:“你很喜欢看着我吗?”唐奉道点了点头道:“嗯,你的眼睛很好看,是我见过全天下最好看的眼睛了!”尚司月道:“你喜欢看我,只是因为我眼睛生得好看,是这样吗?你喜欢我只是因为我可能长得很好看是吗?”
  这句话虽然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语气,但唐奉道却觉得她一定是生气了,想道:“唐奉道啊,你可真不会说话,她一定是误以为我是个贪恋外貌的好色之徒了。”连忙解释道:“不不不,我又怎么会是那么肤浅的人呢。你的眼睛生得美丽与否并不重要,只要是你,我就喜欢,不过只是恰巧你的眼睛很漂亮罢了。”
  尚司月心中一暖,缓缓道:“那如果我面纱之下生得惨不忍睹呢?是天下第一丑恶的女人,你见了难道还会喜欢我?还会喜欢看我不成?”
  唐奉道在心中想道:“你的眼睛既然生得如此好看了,又会难看到哪里去呢。如果你真是天下第一丑陋的女人,红梨园只怕早就撵你出门了。你这是在考验我呢。”当下道:“不会的,我喜欢你,只是因为是你。”
  尚司月道:“真的吗?即便我是个丑陋的女子,你也会爱我?”语气之中已经含着激动。
  唐奉道重重点了点头,道:“我始终爱你如一!如果你不信的话,我可以发誓!”说着就举起手准备发誓。尚司月把他手按下,道:“你不用了,我信你就是。那你想不想看我面纱之下的模样?”
  唐奉道如何不想?可他从不会逼迫人,尚司月如此问来,那么就只是因为他想看才揭开,而并非想让他看才揭开,于是道:“如果不是你想的话,我又何必看。我尊重你。”
  尚司月很是感动,道:“如果我这一辈子都不揭开这个面纱就好了。”唐奉道道:“你若是喜欢,就一辈子都不揭开。”
  忽然听到唐杀心不耐烦的声音想起来,道:“你们两个唧唧歪歪的够了么有?这还没有成亲了,就在大马路上谈情说爱了,不是有伤风化?三哥,亏你还是个读书人,怎的这么不知廉耻了?”
  这一句话只把唐奉道说的满面羞涩,把头埋地走开了。尚司月笑了笑,也进了马车。
  一行人来到一座市镇,找了一家客栈坐下歇脚。这家客栈是这座小镇上唯一一家稍显大气的客栈,门旁还设有专门的栓马柱和马槽。
  唐杀心手下六人由侧门进入,把大宗马车依次赶到院中庭,占据了一大半的地方。一汉子威胁这带他们进来的小二,道:“这箱子的东西任何人都不可以靠近,若是被爷爷们发现了,保管叫你们全家鸡犬不留!着!”手挥动,一掌把一张石桌拍得裂纹四起。
  那小二吓得双腿发软,道:“放心放心,现下我们这儿的生意不太好,主要是一些打尖吃饭的,这些人是不会进来的。住宿的除了昨日来的一对夫妇之外,再也没有别人了。”
  这家客店的老板叫老宋。老宋现在很高兴,脸都快笑烂了。
  老宋在这样一个一条街走完的小镇上开一家大型的客栈,本来满打满算的是做到全镇的唯一,可没想到的是客栈的生意很惨淡。除了逢年过节、红白喜事之外,小镇上的人是不会到老宋的客栈里来吃饭的。
  经过小镇住宿的外乡人也很少,所以这家客栈一直只有老宋和他的一个伙计,厨师是伙计,账房是他老宋,打杂的也是伙计,跑堂的却又是老宋这个老板了。
  他总是唉声叹气道:“没办法啊,这年头生意不顺心,只有身兼多职了。”他那个伙计倒是听忠心的,就这样的老板了,还是一如往常的跟着他。
  不过此刻老宋却懊恼自己平时怎么就不多请几个人呢,哪怕是多一个人也好啊。他心里又在高兴又在担忧,所以一会儿笑个不停,一会儿叹气连连。
  因为唐奉道一行人的到来,给老宋这个冷清的客栈带来了极大的生机,一次就是九个人,还有八匹马,还租用了后院中庭那么大一块地方,这些可都是得花钱的啊。
  如果是以往的行情来看,至少要好几个月,老宋的客栈才会一次性聚到如此多的客人,而且从这些人的穿着来看,都是有钱的主儿。虽然是领头的那位看起来似乎有些面相不善,心里惴惴不敢直视。
  老宋甩了甩搭在胳膊上的布条儿,朗声道:“各位爷里边儿请!不知道几位爷是打尖儿啊还是住店。”
  唐杀心大马金刀坐下,道:“打尖儿的还把马车停你院儿里?不是闲的难受。先给我们上几个菜,把最好的房间收拾出来。”把眼睛四处瞧了瞧,用怀疑的语气探问道:“你们这小店儿够不够这么多房间?”
  老宋道:“够,够的!您几位先坐着,我去招呼伙计给您们炒菜做饭。这会儿我就去收拾房间。”
  其实那些房间有什么可以收拾的,老宋每天都要去打扫打扫,除除灰尘,虽然没有可人登门,但是必要的准备工作还是要做好的。不过为了客人们放心,他还是会在他们的注视之下登上二楼去待半个时辰,让客人们觉得放心。
  这不,老宋刚从厨房出来,就直接上楼去了,刚登上楼转了个弯儿,一个房间门大开,一双大手伸出把他拉住。
  老宋被这只粗壮的胳膊拉进了房间,然后关上了门。老宋问道:“客官有什么需要吗?”
  这间房间就是昨天才住进来的一对夫妻,男的方脸大胡子,还有一直眼睛瞎了,女的倒是长得清清秀秀,不过肚子凸起怀了身孕,无论外人怎么看,也是无法将这两个人联想成是一对夫妻的。
  所以当他们两人一同出现在柜台前,并且说出只要一个房间的时候,老宋的惊讶是不易于看见鬼了一样。他心里面觉得特别的不公平,凭什么他这样的粗狂的男人身边都能有如此贤惠的妻子,可他老宋,堂堂一个客栈的老板,样貌不说有多好看,可是也是普普通通,只不过唯一的缺点就是有个五短身材罢了,难道这就是他一直以来都找不到媳妇儿的原因吗?
  这一对夫妻当然就是从一水村逃出来的梁盗和江依寒了。他们一路躲避各路江湖人马的追杀来到这里,好不容易把那些人甩掉了,想好好在这个偏僻的小镇歇息几天,恢复元气。
  可没想到今天客栈却居然来了这许多的江湖人士。其中有一个人的武功高强,内力深厚,梁盗自忖恐怕自己也不是对手。因为穿着渐月庄服饰的人是从偏门进去的,所以梁盗只看见了唐杀心、唐奉道和尚司月这三人,并不知道他们的身份。
  梁盗和唐奉道曾有过一面之缘,但那时候情势急迫,梁盗就瞥了一眼就把他踢下了马,连照面都没打过。唐奉道那日穿着白衣,头冠服饰精雅,全然不同于此刻的装扮,所以他没能认出来。
  梁盗问老宋,道:“下面这伙人有没有像你打听什么人?”老宋被问得糊里糊涂,摇摇头道:“没啊,那几位爷之在这儿住一晚,明天还要接着赶路呢。”
  梁盗道:“你开了这么多年客栈,想必对于相人自有一套见解。依你之见,这几人是做什么的?”
  老宋道:“那领头的一人凶神恶煞,一看就是常年走动江湖的煞面鬼。他们带了许多的货物,还不允许人去接近,想来是江湖走镖的一类。”
  梁盗道:“他们有许多的货物?这三个人能押送多少?”老宋道:“嘿,好几大车呢,才不只他们这三人,还有六个好汉呢!”
  梁盗放了他的手,道:“嗯,多有得罪了。”等老宋出了门,江依寒问道:“大哥,你怎么看这些人的来路?”
  梁盗道:“若说这些人是为了我们而来,只怕不会装模作样带一批货物上路,也不会好端端坐在下面。我看应该只是路过的镖头吧。不过这一日我们还是不要露面了,免得被他们看见后另生风波,等明日他们走了我们也尽快离开吧。”江依寒道:“嗯,全听大哥。”
  老宋觉得今天真是不同寻常的一天,在迎来了唐奉道等人之后,客栈居然又来了客人,但是他绝对想不到,在这样普通的一天,这些人会上演什么样的戏码。
  伙计把唐奉道他们九个人的饭菜全都做好了之后,老宋挨个给他们端了上去。唐奉道兄弟和尚司月坐一桌,那六人另外坐一桌。
  因为喝了酒,屋子里生着火,所以那六人就把绣着渐月庄标志的袍子脱下放在凳子上,热火朝天的划拳喝酒。
  唐奉道那边则是安安静静平平淡淡地吃饭,因为有唐杀心在一旁,唐奉道想起了在路上的时候他说的那些话,也就不敢和以前一样和尚司月说说笑笑了。
  唐杀心觉得太过闲闷,听得旁桌喝的热闹,便道:“和你们吃饭太无聊了,我还是换桌去和他们喝酒去了。你们要说什么尽管说。”
  老宋就在柜台后面和伙计两人谈论这闲话。伙计悄声道:“老板,我看他们这几个人都不像是小气的人,今天这笔买卖可赚了。”老宋笑得合不拢嘴,道:“有什么赚的啊,不过是把之前的亏损补上罢了。”伙计道:“你还说不赚,看你样子就知道了。”
  在短短半个时辰之内,客栈里面就又进来了三批人。
  第一批进来的是四个年轻人,英姿勃发,每人腰间都佩戴着一把宝剑。他们进门后先是四顾,把唐奉道等人都看了一眼。
  唐奉道武功低微,没什么值得关注的,他们一扫而过。但是看到唐杀心等人之后,不由得交头接耳了一番,在确定他们和自己并非为同一件事而来后,才踏入客栈。
  老宋赶忙招呼伙计道:“你快去厨房准备准备。”迎上去道:“几位客官打尖还是住店啊。”
  那四个剑客选了一个靠近楼梯的位置坐下,坐在上首那人道:“老板,给我们上一壶热茶,在煮四斤牛肉。有没有什么卤菜,先给我们上一碟,垫垫肚子。”
  老宋乐呵呵的道:“有,有,您几位稍作片刻,我这就去给你们沏茶。”跑进厨房替他们炒菜割肉沏茶,刚割完肉沏好茶摆上来,门口又走进三个人。
  这三个人看起来应该是一家人,因为他们是手挽着手,排成一行走进来的。走在中间的是一个矮个子年老的女人,身穿大红色的衣服,梳着两个小辫子,一副小丫头的打扮,面上涂着厚厚的脂粉,手里面还拿着一串糖葫芦,实在让人看着有些不伦不类。
  女人左手牵着一个高大瘦削的白嫩小生,双眼浮肿面色凄惨,一看就知道是气虚体弱;右手牵着一个胖如母猪的年轻女人,咬着手指头流着口,咧开嘴乐呵呵在傻笑。
  这三人差点没把老宋的门给挤跨。他们进来之后也坐了一桌,也是靠近楼梯,在那四个青年剑客的左方,唐奉道等人都坐在他们前方,隔着两张桌子。
  这三个人一坐下就唧唧歪歪吵闹个不停。那虚弱的男子不停咳嗽,女子吃着糖葫芦,数骂着吃手指的女人,道:“都教过你多少次了,还这么吃手指头,你以为自己还多小嘛?”
  那女子显得有些委屈,把手背在身后,泪眼婆娑道:“我,我这不是饿了吗。”那红衣女子道:“饿了,这不是带你来吃饭了吗。”
  老宋笑嘻嘻的上前问他们需要吃些什么,那个胖女人听到吃东西,立马就不哭了,一口气吐出了三十多个菜名,老宋听完惊得愣在了原地。
  那个红衣女子见状拍了胖女人脑袋一下,向老宋致歉道:“莫怪,我这个女儿肚量有些大,刚刚她说的那些有的你就上来,没有的就随便上点什么就行了,我们随便吃点就行。”胖女儿被打了嘟着嘴不敢出声,只得低着头,那个汉子捂着嘴偷笑。
  胖女人见老宋还待在原地没动,便推了他一把,道:“你站在这儿干嘛,我肚子都快饿死了,你快去给我们上菜。”这轻轻的一推,愣是把老宋推飞到了厨房外。
  红衣女子又给了胖女人一巴掌,对老宋道:“不好意思,小女气力大了些,你若是没什么事儿的话,就先给我们上些菜吃吃吧,我怕饿坏了小女,待会儿要吃人了。哈哈哈。”
  老宋干巴巴笑了笑,吓得爬起来,赶紧去厨房给他们抱了几斤卤牛肉出来。
  旁边那四个人见状不乐意了,其中一个人大呼道:“老板,这先来后到的道理你不会不懂吧?我们的菜还没上完,你就开始给他们上菜了?你这生意做得不合适吧?”
  老宋连忙回头弯腰道歉:“抱歉、抱歉,我瞧他们肚子饿的紧,所以就先给他们随便上点才,让他们什么填填肚子。我这就去给你们炒菜,马上、马上就来啊。”
  老宋刚刚抬腿想去厨房,那个汉子说话了:“老板,这点肉不够吃啊,我女儿一个人就占用完了,我和我妻子的菜呢?”
  唐奉道听他们竟然是一家子,不禁想要多看上亮眼,他还从来没见过如此奇怪的一家人呢,可刚转过眼去,就给那低着头的胖女人给看见了,心中一跳忙转了过来。
  老宋道:“稍等稍等,我给这几位客人炒完菜立马给你们弄。”
  汉子道:“我们饿了,先给我们上,至于他们,让他们等着,饿一会儿死不了人。”
  唐奉道听那汉子都已经这么体弱气虚了,说话都是有气无力,竟然还要这么蛮不讲理,不禁想要站起身来主持公道。尚司月一瞧唐奉道的神情变化,心中就知道了他的主意,当下把手握住他的手,摇了摇头,道:“别插手他们的事情。”
  尚司月在江湖中漂泊许久,见过许许多多的人,她的阅历和见识都要高唐奉道许多,所以知道这些人都不是什么好惹的角色,不愿平白无故去和他们惹上麻烦。
  老宋知道这两桌人都是自己惹不起的的,得罪了哪一方自己都活不下去,他看看这桌看看那桌,左右为难道:“这个、这个……”
  佩剑的那人道:“既然饿一会儿死不了人,那还请阁下先饿着吧。”语气甚是不客气。
  汉子大怒,刚想开口说话就连声咳嗽起来,咳得整个身子都在发颤。红衣女人拍着他的后背,道:“你激动什么啊,别气坏了身子。”
  那配剑的青年指着他哈哈大笑,道:“我看你还是别着急吃饭了,还是先去找个郎中看看身子吧,吃点药来补补,否则就被那你老婆给吸干了身子。”
  那汉子咳嗽完了,钻进红衣女子的怀里,撒着娇道:“你还管不管了?就让他们这样讥讽我吗?哼,我就知道你不是真的爱我,你肯定是看他们几个年轻力壮,就动了心,想要把我踹了,是不是,你说是不是!”一边说竟然还一边捶打。
  那红衣女子安慰道:“我的心境你还不了解吗?那几个脓包岂是能和你相比的,好啦乖啦,不哭不哭,待会儿我好好替你教训教训这几个家伙,叫他们给你们**趾如何。呵呵。”
  那四个人听此辱骂,日能不气愤,当即拍桌站起来抽出宝剑,齐声道:“阁下大可试试,看看阁下的铁齿铜牙能不能咬碎我们的昆山四剑。”原来这四个人便是苏式四兄弟了,起初一直在说话的就是性子急躁的苏应火了,坐在最上首的是大哥苏应金。
  眼看着两边剑拔弩张,老宋连忙跑到柜台后面去躲着。老宋只期望他们能出去打,别在店内发生冲突,以免殃及池鱼。
  唐杀心拍桌而起,厉声喝道:“好不容易吃个饭喝个酒,却碰上你们在这儿唧唧歪歪吵闹不休,是什么意思?我不管你们有什么纤细,要吵就给我们滚出去吵个痛快,别在这儿给我们放屁。要是在吵闹下去,信不信我把你们一个个都杀了!”他一人站起来,那六人也就跟着站了起来。
  那虚弱的汉子全身发着抖,也拍了拍桌子,可是他力气实在太小了,细声蚊语,斜斜歪歪站了起来,刚想说什么。
  这时,店门外又走进来一个人。此人年纪中旬,颔下长须,身姿挺拔。他背着手昂着头,看了看昆山四剑和奇怪的那一家子,冷哼一声,道:“就你们这样吵吵嚷嚷的,人跑了都不知道。大家都是为了同一件事来的,为何不携手合作。昆山四剑,你们的四合剑阵虽然厉害,但是若和不老仙子裴喜红和她丈夫半死病鬼邓百药、女儿无底洞谢痴儿对上了,怕是讨不到什么便宜啊。大家往日无冤近日无仇的,没必要为了这样的小事情伤了和气,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先办正事要紧。”原来裴喜红一生有无数男子,可只和一个姓谢的男子有了一个女儿,正是那咬指头的谢痴儿。
  这人说完话之后,立马转身走到唐杀心等人桌前,躬身长揖道:“没想到在这儿遇上唐四公子,实是此生大幸。还望四公子不要和这些人计较,徒然坏了喝酒的心情不是。”
  这唐四公子的名号一出,苏家四兄弟和那奇怪的一家人不由得全身一震,呆然而立。那被称作半死病鬼的邓百药更是吓得腿脚发软跌了下去。一想起方才自己还想要对他出言不逊,不由吓得满身冷汗。
  还是裴喜红见多识广,当下宁定心身,向唐杀心等人赔罪道:“原来是大名鼎鼎的四公子,还请恕我们有眼不识泰山,险些冲撞了阁下。还好有涂庆智老前辈,否则真是百死莫赎啊。”
  苏家四兄弟也上来道歉,道:“抱歉,我们不知道四公子也在,说话声大了些,吵到了众位。”
  唐杀心冷哼一声,道:“好好的闭上嘴行不行!”说着就坐了下去。他虽然杀人如麻,但还是心里有把控的,不是在所有人面前都是一副大魔头的样子。他当然可以一怒之下就将这七个人杀了,凭他的实力当然可以办到,但是不免也会损伤自己的手下,而且这是在是太麻烦了,如果能通过言语威吓就达到效果,那又何必大打出手。
  涂庆智道:“在下也不打扰四公子吃酒了。待会儿店内若是发生什么事情,惊扰到了众位,还望四公子不要见怪,我保证很快就会结束。”
  唐杀心道:“你们要做什么事情尽管做好了,只要不来打扰到我,我不会干扰你们的。”涂庆智道:“那就多些四公子成全了。”
  随便挑了一个座位坐下,涂庆智道:“我来之前已经派人暗中将客栈包围起来了,进来之前我问了驻守的人,他们应该还在店里面。只要我们把守住这里,他们插翅也难飞!”
  昆山四剑和裴喜红并不理睬中年男人,大家冷哼一声低头吃东西。
  中年男人并不介意,他招来哆哆嗦嗦的老宋,要了一斤牛肉。他不喜欢喝酒,他始终觉得酒喝多了身体会被腐蚀掉。
  自打苏家四兄弟一进来,唐奉道就觉得这些人有些面熟,可是怎么想也没能想起来,当下又看见了涂庆智之后,终于想起他们曾经在一家客栈大打出手,把那客栈都给毁坏。
  没想到如今又碰上了他们,而且还多了几个人,只怕这客栈又要不保了。当下低声对尚司月道:“这些人都不是什么好人,他们来者不善,肯定是有什么图谋。只怕待会儿这家客栈又要被他们给毁了。”
  唐奉道说话声音虽低,可是在座的哪一个不是武功高强之人,耳聪目明,把他说的每一个字都听进了耳朵里。
  涂庆智把视线转到唐奉道身上,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心中思量:“此人是什么来头?怎么全然没听过。看样子也不像是身怀武功的。是和唐家的人一起的?可他们也没同桌而坐。”不过为了保险起见,还是面容和善的问了一句:“敢问阁下是何人啊,怎就断言我们不是什么好人,来者不善了?”
  唐奉道吃了一惊,没想到自己说的话被他给听见了,颇带尴尬的道:“我之前见过你,你和那四个人在一起打了起来,还把别人的客栈给打坏了,结果也没赔人家钱就走了,这样的人难道还能是什么好人?”
  苏家四兄弟听他如此挖苦,本想出手教训教训,可想到唐杀心在一旁,万一贸然出手又打扰到他们喝酒,岂不是自找苦吃,于是只是怀着愤怒的看着唐奉道,并没有说一句话来加以反驳。
  涂庆智知道唐奉道说的是上一次追杀梁盗,在客栈碰见了苏家四兄弟,被梁盗以言语挑拨,导致双方大打出手。当下只是一笑,道:“毁坏别人客栈确实我等的不是,可当时也是情急所迫,不得已而为之。之后我已经派人送上银子作为赔偿,并且当时并无人员伤亡不是吗?”
  唐奉道本来还想说,你送没送银子赔偿那谁知道啊,可是看尚司月对他摇了摇头,就把这句话咽了下去。
  那谢痴儿盯着唐奉道傻看着,嘿嘿一笑道:“娘亲,他长得可真好看!”唐奉道好奇地回头一看,被她看得毛骨悚然,赶忙回过头来。裴喜红道:“你觉得他好看啊,那就让他给你做老公你看如何啊。你也老大不小了,是时候找个人嫁了。”
  谢痴儿听得娘亲要给自己找相公,乐得猛点头,道:“好啊,好啊,我就要他,就要他给我做相公。”
  唐奉道知她说的是自己,当下站起身来,道:“还请姑娘放尊重一些,在下是不会娶姑娘的,在下心中已有了人。姑娘还是另选佳偶吧。”
  谢痴儿听了只抓着裴喜红的胳膊摇晃,道:“娘,他说他不要我,他不要我!”裴喜红安慰道:“没有没有,他只是在害羞罢了,他心里是高兴的。”谢痴儿道:“真的吗?可是他说他心里有人了,一定就是那个姑娘,那姑娘的眼睛生得真好看,我也想要那一双眼睛。”
  裴喜红也看了一下,果真见尚司月的眼睛明眸秋水,心下不由得起了嫉妒之心,道:“你喜欢啊,那为娘挖了出来送给你玩儿。”谢痴儿拍手笑道:“那好那好!娘你快去挖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