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三章:世事难料

  雪松被屋顶上一闪而过的异响惊醒,轻声唤道:“唐兄?”见正熟睡轻鼾,捏手轻足下了床,推窗而视,只见银盘月光中飞纵着几个身影。
  其中最为亮眼的无外乎六个光头,月光如水倾斜而下,淌过圆滑的光头又流下人间。
  “师兄!”雪松不禁叫了出声,连忙又捂住嘴,回头去看了看唐奉道,挠了挠脸并未醒来。
  白天为了整治宋富,两人跑了一天,唐奉道回到客栈,泡了个热水澡就躺下去睡着了。
  雪松扯了桌上的衣服胡乱披在身上,从窗户跳了出去,提气纵身,望着闪闪发光的光头追去。
  “师兄!”待离客栈远了,雪松这才放心提气叫喊出来,惊起满街狗吠鸡鸣和骂娘,“罪过罪过!佛祖体谅我。”
  落在后面的一个胖和尚听见,回头道:“雪松师弟?”
  雪松卯足劲儿使出一招“踏雁而行”,一口气连起三个身落,追上胖和尚,道:“师兄,可找着你们了。你们夤夜追赶的可是叛徒师兄了欲。”
  胖和尚身形不缓,道:“他已被方丈除名,你怎还叫他师兄。前几日不见了你,我们还为你担忧。转身回去寻你的时候,发现了欲的行踪。一路寻到此处,今夜终见了他。你轻功在我之上,快些追赶上去帮忙,切莫让他又溜了。你到我身前来,我助你一臂之力。”
  雪松飞跃至胖和尚身前,落到他掌心之中。
  胖和尚作怒目金刚,左手擎天右手托人,猛狞腰身,道:“走你!”推送雪松后力沉身坠,踏碎数块石板。
  雪松因师兄这一力相送,凭借自己独步的轻功,片刻间便追上第二人。问好道:“了因师兄,我来了。”
  了因笑道:“雪松师弟回来了,好极了。我送你一程!”又聚全身之力推送雪松而去。
  这一力相送令雪松接二连三超过师兄们,已可看见了欲项背。
  最前面那和尚见雪松已至身侧,笑道:“好极!今夜必擒叛徒回寺复命!”出一掌送力。
  本就距了欲不过十来丈距离,雪松因这一掌相送,几个翻身已越过了欲头顶。
  雪松献出一掌,道:“哪里跑!”
  了欲凌空招架住,上下之力相抵,身体呈下坠之势。雪松一掌不中,手腕向下,一招“擒龙拿虎”去抓了欲手臂。
  了欲借着雪松向下施加的力,身向后倒转,化解了擒拿招数,顶膝去撞其心腹反击。
  雪松左掌下按住,右手翻转擒拿招数契而不舍。
  两人下坠途中纠缠拆解数招,高低未见,然因了欲那一翻转,已反下为上。雪松后背着地,自下而上攻,已显劣势。
  眼看后来人手即将追上,这方又缠绕得紧,急切挣脱不开,了欲猴儿一般龇牙咧嘴,急中生智道:“看暗器!”吐出一口浓痰糊住雪松眼睛。
  雪松小儿性子,受了欺骗,顷刻间慌了手脚,走了了欲。擦去唾沫不敢睁眼,坐在地上带着哭腔道:“师兄,师兄!我眼睛要瞎了,我眼睛要瞎了。快救我,救我!”
  赶在最前方那和尚闻言心惊,也不追那了欲而去,殷勤问道:“你眼睛怎了?”
  雪松紧眯着一双眼睛,半哭半急道:“我追上了欲,在半空与他才缠斗在一起。只因他借力倒转了势,我被他压在地上。他看师兄赶来只在片刻之间,脱不得我双手,心中竟生歹意,丝毫不念同门旧情,以暗器射我眼睛。师兄,快想法子救我一救,我还不想就此瞎了。”抓着和尚不放。
  那和尚年纪稍长,遇事沉着,向后来者道:“你们继续追那贼徒,务必咬紧了。我这边照顾师弟,随后赶来。”月光晦暗,看不清伤势,只得以双手摸之,问雪松:“他使什么暗器打你眼睛,怎么不见出血?”
  雪松道:“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是从他嘴里射出来的,想是什么毒汁腐液一类。我闭眼及时,未曾入了眼内,可不敢睁眼,怕没抹去干净。师兄身上可带了什么药水,借我抹一抹。”
  和尚闻言心中起疑,这在口中藏暗器的不少,但大多是一些细小之物,且不敢涂毒,这含毒汁在嘴里偷袭,却是闻所未闻。实在太过胆大妄为!凑上鼻子去闻了闻,拍头而笑道:“你这傻小子,上了他当了。”
  雪松道:“师兄此话怎讲,他吐毒汁我还闻着一股臭味。那味道和师傅不让我去的后山毒瘴林的气味相差无异!”
  和尚道:“他吐你的是口水,并非什么毒水。不信你睁开试一试。”
  雪松摇头,道:“不!我一睁眼,毒汁就会侵进眸子,我就瞎了。师兄,你用药水帮我抹一抹罢。”
  和尚那这个蠢师弟没有办法,摇摇头,取出一水囊,倒清水在手心,道:“那我就给你涂一点方丈炼制的百花清露水。”
  雪松大喜,道:“太好了!我眼睛保住了。”双眸感觉清清凉凉。
  和尚道:“好了,睁开眼瞧瞧罢。”
  雪松试探着睁开左眼一条缝儿,不觉痛也不觉痒,这才大开双眼,从地上跳起来道:“喔,太好了,我眼睛保住了。而且比以前更明亮了许多,师傅他老人家的药果真有效!回去我也讨一瓶傍身。”
  和尚道:“好了,别再耽搁时间,我们也快追上去。”
  却说了欲摆脱雪松只顾往前奔逃,身后叫停的声音不绝于耳。与雪松的交手耗费了他不少气力,还没匀过气儿来,又提气急奔。
  他已经开始喘气,步伐渐渐变得缓慢起来,时不时回头,眼看着身后的四位和尚次第追近,心里越发急乱。
  “没成想遭在雪松这小子手里!”又回想起一明眸皓齿的白衣少年郎,“上了那小子的当。”
  “体内气息不平,这样下去不是办法,迟早会力竭。不若乘现在还有还手之力,拼死争出一条生路。”回头只望见一起一伏的三个身影,稍显宽心,“武功最好的了因未至,来的是了平、了随、了必这三人。有一战之望。”
  忽眼眸一亮,暗喜:“天不绝我也!”罢了一战的心思,强提内力向前奔去。
  前方不远处已可看见隐隐绰绰的灯火,有一小楼披着金光,点点星火串连相伴。那自然就是红梨园了。
  你道为何了欲看见红梨园就有了生的希望,冒着被内力动荡反伤自己的危险也要奔去。
  原来陈珩为了巩固吸引江湖四方豪客,除了置奇花异卉的园林景观、还有调教有方的姿色各异的美人等娱乐之外,最令某些江湖人心神向往的便是陈珩制定的一个规矩。
  红梨园内只做生意,不问江湖恩怨仇杀。来者花钱皆是客,只要是客人,陈珩就不允许他们受到冒犯。
  不管你是多么穷凶极恶的匪徒,也不管你遭遇多么强大的仇家追杀,只要成了红梨园的客人,就没有任何一人能够在里面伤害到你。
  这就陈珩的实力,虽足不涉江湖,却敢睥睨整个江湖。
  了欲到园内朱漆大门时,已筋疲力尽,一头扑在了守门小厮怀里,胡乱摸出一锭银子塞入其手里,大喘气道:“这给你,带我进去,快,带我进去!给我来一桌菜,再找个女人。”
  那小厮收了银子,手扶了欲道:“得嘞客官,包您满意。”
  了平、了随、了必三人已至,道:“阿弥陀佛。施主,此人乃我师门叛徒,你快些远离他去,切莫着了他的道。”
  了欲一只脚跨进门槛,向外破口大骂,道:“臭秃驴的,我他娘不就拿了几本破经书,推了那老头儿一下,值得这没命的追赶我。我还就告诉你们,经书我已经卖给别人了,你们追我也没用。想拿我回去谢罪,想都别想。”
  了平受怒,踏步直冲而上,探手去抓,口中道:“施主快放了那恶徒,此事与你无关。”
  小厮微微一笑,道:“他已是我们园内的客人,怎说与我无关。师傅们是久不问世事,还不知晓我们这是什么地方吧。”
  闪出五个人影拦在了平面前,着疾装劲服,执刀枪剑戟,一个个都不是平庸角色。
  了平与人对了一掌,道:“你们是何人,竟敢包庇一法寺的叛徒!”
  对掌那人指了指头顶上方,道:“斗大的字你不认识?”
  了平一看,只见两个合抱不下的大灯笼映照出三个鎏金小篆,惊道:“红梨园!”
  了随、了必也上前来,一左一右立在了平身旁,道:“久闻红梨园的名声,竟想不到在如此地方。”
  小厮道:“三位师傅既然知道,那我们这儿的规矩也就不必多说了吧。这人你们要拿,可以,但不能在园内动手。”
  了平道:“和他们休费口舌。了欲已无抵抗之力,此刻不拿更待何时!”使出一拳直逼而去。
  了随道:“别冲动!”欲阻止了平却见那五人已一齐出手,不可不助师弟,遂跳上去迎敌。那了必见两位师兄都出手了,自己总不能看热闹吧,也甩开身手加入战局。
  那边在争斗不休,了欲催促道:“还不快带我进去!”小厮遂领了欲入了园内。
  了同、了因和雪松相继到来。了因只见师兄弟门与人争斗,却不见了了欲,上前止住,问了平、了随、了必道:“了欲人呢?”
  了随道:“师兄,了欲进了这园子,这些人就是园子里的人。”
  雪松兴冲冲道:“知道在哪儿就好办!我们冲进去,谁要是来拦,就打他们个落花流水。帮那骗子的人都不是好人,都该打!”捏捏拳头,蠢蠢欲动。
  那五人见又来了四人,七对五,人数对他们及其不利,原本就棘手的场面变得更加难办,遂撮唇为哨,又唤来十个同伴。
  人多势众胆也壮,道:“和尚们,好话再说一次。要进去可以,拿银子来。里边儿可是各种女人都有,真正的极乐世界。比你们穷念什么破经书来得快多了。”
  了因出手如风,扇了那人一耳光,道:“施主谨言慎行。”
  那人捂着红肿的腮帮子,道:“直娘贼,敢打老子,也不看看这儿是什么地界儿就来撒野!”挥刀出招,其余十四人也纷纷动手。
  这群人在江湖上也算小有名气,摸爬滚打十几年,各自练成绝技,否则也不能够被许默忠挑中来看守园子。
  可以人多之势,却也难抵雪松他们二十招,就全败倒在地。
  了因道:“阿弥陀佛,我们进去吧。”
  了随道:“师兄,这里面是红梨园,乃烟花之所。”
  了因正色道:“秉持佛心,邪魔不侵。只要恪守正心,哪里又不是佛前念经。”
  了随羞惭道:“师兄教育得是。”
  正待他们准备推门而入,门忽然开了,从里走出一个银发佝偻的瘦老头,背着手,虚眯着眼睛,一副老糊涂的样子。
  瘦老头拦在门前,呵呵一笑,道:“众位师傅不侍佛祖,倒念起凡人之乐来了。”
  了因道:“施主,院门逆徒在内,拿了他就走。还望施主行个方便。”
  瘦老头道:“你们若是来花银子的,我们打开大门卑躬欢迎;若为其他事,还恕师傅们原谅则个。你们进不得。”
  了因道:“若我们执意要进,施主又如何?”
  瘦老头打了个哈欠,道:“你们进不去。”
  了平道:“师兄休跟他废话!”探手去抓。了因急欲制止,道:“师弟且慢。”却慢了一步。
  了平抓住瘦老头的肩膀,道:“施主,暂且得罪了!”
  提拿不动!了平瞪大了双眼,使出十分气力来,却见瘦老头分毫未动。
  了因挡下了平。了平道:“师兄,这人有些古怪,提防着。”
  了因道:“施主,请招一试。”
  瘦老头道:“也好,不欺负人。那就来吧。”
  了因全力使出大力金刚掌,瘦老头也出掌相对。
  两掌只这一撞随即分开,高下之判已然知晓。了因身体向后仰了仰,瘦老头只甩了甩手。
  了因叹道:“施主武功高强,贫僧不及。这门是进不去了。”
  瘦老头道:“师傅你这一掌功力也不低。”示意旁人将门关了。
  了因将红色小圆筒分配给众人道:“如今之际,唯有守株待兔。了平你和了随去守西面,了必你去守北面,了同你去守东面,我守正门。了盼你负责给大家送事物。了欲一出现,立即以冲天烟筒告知。”
  雪松指着自己,道:“那我呢,我呢师兄。我干嘛啊。”
  了因道:“师兄准备给你一个重中之重的任务,你可有信心完成。”
  雪松道:“放心吧师兄!我一定不负所托。快告诉我是什么任务。”
  了因道:“我们七人中,唯你未入空门,不需守戒。这进园逼了欲出来的任务,只有交你完成。”
  雪松道:“这事儿简单。”遂拿了银子大步向红梨园走去。
  这园内地方着实够大,亭台楼阁,曲园游廊。雪松跟着一小厮七拐八绕,进了一房间,红烛相映,媚香氤氲。
  小厮道:“爷,您的银子只够这最次的姑娘了。但绝不比外面任何一女子弱,您就好好玩儿着吧。”
  关了门,床上下来一衣不蔽体的女子,伸手去拉雪松,口吐幽兰道:“官人,春宵一刻值千金,让奴家好生服侍。”
  雪松小脸儿通红,不敢睁眼,合十念佛,道:“恕罪恕罪,师兄害煞我也!”轻撞开那女子,火速离去。
  刚走不多时,身后出现一小厮,叫住道:“客官可是对姑娘不满意?”
  雪松道:“我钱已经花了,你们可不能撵我走。我就到处走走,你别跟着。”
  那小厮道:“银子怎么花是您的事儿,小的不敢多问。只好心提醒客官一句,这天明儿就到时了。”
  雪松不敢置信,道:“我五十两银子就这几个时辰?我住一晚客栈不过才十几文钱,你们太黑了!”
  小厮道:“一分钱一分货,您要是嫌贵,现在还可以退还九成本金回去。”
  雪松道:“罢了罢了,现在离天明早说也有三个多时辰。你别跟着我了。”
  小厮道:“小的再多嘴一句,园内禁武寻仇,客官多多斟酌啊。”
  唐奉道一早醒来就发现雪松不见了,问了小二的也说没看见有人出门了。
  这可奇了怪了,能跑哪儿去啊?会不会去逛大街了?
  唐奉道跑到街上去找。
  清晨,寒冻未消,大街上人影稀少,却也别有一番人情。卖早市的在雾气蒸笼中忙碌,走街贩卒挑着担子唱着卖曲儿,买东西的人缩着脖子袖着手热火朝天讨价还价。
  唐奉道大口呼吸着晨曦清冷的空气,背着手信步而行,一会儿瞧瞧那屋主人急急忙忙跑出,一会儿听听那家妇人念叨孩子起床读书,遇上叫卖的就问声:“你看到一个我这么高傻乐的男子吗?”
  “看见了,我面前就有一个。”小贩明显对不照顾他生意的人没兴趣。
  来到一家面摊,要了碗汤面,朝街坐着,支颐看着来往匆忙的世人。忽见一老者背负着什么东西颤巍巍走来,在面摊对面儿停下。
  费力卸下背上那一卷草席,轻轻铺陈到地面,竟现出个女子来。那女子唇红面白圆腮红,看模样不过十五六左右,躺在破草席上一动不动。
  那老头转过身来,那模样把唐奉道吓了一跳。
  你道这老人是合模样,无非两个眼睛两个鼻孔一张嘴普通人一个,缘何如此吓人?只因他那双眼被人剜去,只留下两个黑洞洞,满脸皱纹就像一张被人揉成一团捏了很久后又展开的纸,这还不算完。单一条长疤从左耳上方斜着往下,绕过了鼻子却劈开了上下两唇,疤痕到了下巴还不算完,只因衣物遮挡看不全了。
  唐奉道啧啧叹息:“谁人如此残忍手段!”
  老人的奇模怪样引来了不少人围观,想看个明白弄什么名堂。
  老人摸出一根草标插到草席上那少女头上,向众人磕头哭诉道:“众位善人可怜可怜老儿小女,发发善心买下这丫头吧。我老头子也好有个棺材本儿,不至于被野狗抛了尸骨无存。”
  有人乐道:“这是个稀奇。从来都是女儿尽孝卖身葬父,你是为葬自己主动把女儿给卖了的,你这父亲做得挺好,挺好。”
  另一人指着草席上的少女,打趣道:“甭管是女儿卖自己还是父亲卖女儿,好歹别人卖的是个活生生的人,买来是做丫鬟做妾总是有个用处。这瞎老头插标卖个死人,你瞧瞧这脸蛋儿化得,多像纸扎的小人。嘿,卖死人葬活人,这是头一回听说。”
  老人道:“官人别说笑了,丫头早上起来还活蹦乱跳的,这会儿功夫怎么就死了。”
  那人道:“没死怎么不动弹?”
  老人哦了一声,道:“是这丫头调皮作怪呢,众位请看。”伸手去挠少女胳肢窝。
  “嘻嘻嘻,别挠我了爷爷。痒,痒!”少女发出银铃般的笑声,在草席上扭来扭去。
  老人收手,道:“看吧,活蹦乱跳生龙活虎的。”
  有人仔细瞧了瞧,摸着下巴道:“嗨,别说,这丫头洗干净脸还挺俊俏的。喂,老头儿,这丫头卖多少银子。”
  老人伸出枯杆儿一样的手指,道:“我老头儿临死也想快活一把。一百两银子就卖。”
  人群一阵骚动,大家都震惊于这个价钱太高。也对,寻常穷苦人家卖女儿,无非也就三五两银子,多一些的也不过十几二十两。姿色好一点的,去青楼,可卖高一点。
  丫头嘟着嘴捶打老人,道:“什么嘛,我才值一百两银子啊,你不会叫高一点儿啊。”
  老人道:“高了我怕没人要你,一百两差不多了。”
  有人讨价还价,道:“老头,你这要价太高了,少儿点,少儿点我卖了。不让她干活,回去享福。如何,低点儿卖给我得了。”
  老人道:“不行,一百两一文钱不少。”
  唐奉道此时劝道:“老人家,您若只为一口棺材,何苦卖亲人,叫自己孤单单留世上。我这有几钱银子,也够一口棺材了,你拿去吧。”
  此时有一青衫男子上前,扔给老人一钱袋子,道:“人我买下了,一百两银子一文不多一文不少。”
  老人摸着钱袋子的银子,道:“人你带走吧。”
  青衫男子果真一把拉住少女的手,少女也不抵抗也不啼哭,只道了一句:“快些走吧,我肚子饿了,还没吃早饭呢。”
  这看得唐奉道目瞪口呆,千言万语堵在心口吐不出来。这世人对待亲情二字,都是如此凉薄的吗?
  书上常说的什么老母一百岁,常念八十儿;白头老母遮门啼,挽断衫袖留不止,这些都是写来哄骗无知小儿的吗?
  可老陈头那倚门而望的身影一下撞了进来,忽而马蚁那冷淡的目光也浮现,两个画面在唐奉道脑子里转来转去。
  有一瘦矮人悄咪咪走进,一把抢了老头的银袋子就跑。
  老头如丧考妣哭了起来,慌乱中拉住了唐奉道的手,一把鼻涕一把泪道:“好心人,帮我把银子抢回来吧。这可是我的命了啊!求求你了。”
  唐奉道收回思绪,重重握着老人嶙峋的手道:“放心,我一定给你追回来!”
  “竟偷别人卖女儿的银子,你这贼还有仁义良心没有!”唐奉道推开众人,一看就看见那矮着身子的小偷,街上就他一人在跑。
  唐奉道施展游云步法追赶上去,眼看着贼人近在咫尺,却忽然又相隔两三丈远。
  唐奉道心中道:“这人想来是个惯犯,叫人追惯了,腿脚倒是不慢。”
  一路追贼至城外,始终慢他一步。
  那贼往林子里跑,唐奉道毫不迟疑追了上去,晃眼之间却不见贼人踪影。
  唐奉道挠头:“奇了怪了,难不成变鸟飞了?”
  看见林中有两小儿在嬉闹,唐奉道上前询问道:“你们可看见有人跑进林子来?”
  那两小儿却不理唐奉道,兀自吵闹着。
  一小儿扑另一小儿,道“你抢我弹弓,还我!”
  抢弹弓小儿跑到唐奉道身后,做着鬼脸,道:“不还不还就不还,你来抓我啊。”
  两小儿绕着唐奉道追来跑去,忽一小儿毫无征兆倒下抱着他双腿,另一人在同时在背后跳起骑上他的脖子,双腿绞着。
  唐奉道伸手去掰小儿的腿,一人从树上跳下,电光火石之间刺了唐奉道一刀,正是抢银子那贼。
  唐奉道捂着伤口,带着满脸的疑惑看着那贼和地上那小儿,道:“雪松兄弟是不是被你们害了?”
  那矮瘦的人将刀子扔了,道:“快走!”
  唐奉道躺倒地上,看着那三人渐渐跑出视线外,晕了过去。
  红梨园内,一佝偻瘦老头站在陈珩面前,道:“你要我去查的那三人消息都回来了。”
  陈珩点点头,道:“你办事一向雷厉风行,我很放心。”
  瘦老头道:“这三人有两人是结伴,一人是单独进城,当天却是同居一家客栈。客栈小二证明,三人确是相识。”
  陈珩道:“确如宋富所言,冲着赌场来的?”
  瘦老头道:“此点暂且待查明。已知的是,结伴而行的两人是运送一辆棺材回来,是一名赌奴的父亲。这家人多年前曾和宋富一家有过瓜葛。教训宋富父子就是打着此名号,打伤谢家兄弟属于意外之事。”
  陈珩点点头,道:“年轻人,血气方刚有些侠义心肠,好打抱不平不难理解。那另一人呢。”
  瘦老头道:“那人名叫武迟,在江湖上没什么耀眼事迹,好与人切磋比武,是个武痴。来此目的想必为了名剑宗师朱半旬。昨夜和丐帮长老交手,打死一人打伤六人。”
  陈珩道:“能打死打伤丐帮长老,且不说武功如何,就这份胆识可知此人非凡。可收为己用。”
  瘦老头道:“明白,我会想办法去办。”
  陈珩道:“这三人今日有何踪迹。”
  瘦老头道:“武迟在破庙练武,日间出去买过食物。至于另外两人,有些蹊跷。”
  陈珩道:“哦?有何蹊跷。”
  瘦老头道:“武功较高明一人在客栈离奇失踪;而另一人去寻找途中,为帮一老人追回被盗银子,于城外被刺,如今不见踪影。”
  陈珩道:“哦?这么说来,除了那个武迟,这两个人都在今天突然消失了?”
  瘦老头道:“没错。今日没下雪,林间那留着那淌血迹,旁边短刀还在,从血量上来看,受伤不轻。抢钱的、卖女的、买女的,今天都出城去了。”
  陈珩道:“行了,辛苦你了,快下去休息吧。查明不是向着我们来的就行,是失踪还是被刺杀,都与我们无关。江湖中的事情,就让江湖中的人解决吧。我倒是挺期待那姓武的少年与朱宗师的比武。是在腊八之后初九对吧,还有整整二十多天啊。”
  一辆马车从城内驰出,赶马的竟然是那本该死去的老马!车厢内一片嬉闹喧嚣,正是那青衫男子、红唇少女、瞎目老头和抢钱的贼人以及林间嬉闹的两小儿。他们是一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