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乐极生悲

  当我在心底暗暗惊喜小伟给我非同一般的“求婚”时,父亲和阿姨也悄悄地给我准备了生日——只是他们不知道我的外出,更不知道小伟的出现吧!但我相信一点,他们的心里是盼望着我的终生大事在今年尘埃落定的。
  当我坐在属于自己的座驾上,跟小伟返回的路途时,我意外地接到了朱欣的电话:
  “那老师,你在哪呢?你的爸妈来了!快点回来!”
  自从“春节”小伟在家里的聚餐以后,我默认为他们认可了我和他的关系——因为他们知道我和朱欣殊途未必能够同归。至少我是这样认为的,可我来不及多想,父母的出现竟然让我再一次陷入了窘境。
  “啊?他们在哪?他们来做什么?”我慌乱中,有点语无伦次。
  “应该是给你过生日吧!他们带了好些东西,今天在我家里吃的午饭!那会你的电话一直打不通,所以……”我这才想到我们活动的时间段里,通讯设备必须停止,用他们的话说,那美好的时光是不可以让任何人打扰的。我有点纳闷,父亲和阿姨去找我,为什么不事先给我打电话,而是……慌乱中我挂掉了电话,“速度的,开快一点!我爸妈去我那里了!”
  小伟向来在我跟前向来是卑躬屈膝的,尤其这一时刻,他更是六神无主——虽然他一心向明月,可奈何不了我父母出席的那个“婚约”啊!他们在他家里去吃饭,还是他母亲做的饭,我……内心里一片慌乱中。车子飞也似地在路上疾驰,在刚才小伟向我“求婚”的地方一晃而过,留下了一股尾气随着后边的尘土,瞬间在我们的车子后边飞扬起来……
  “爸爸,你们怎么来了?”我得知父母在我的房间,车子也直接开了过去,我没有走进房间声音进去了。
  让我惊奇的是,朱欣的妈妈也在我的房间里;父亲和阿姨两个人坐在我的床上,双腿在空中晃着;魏安和朱欣在门口的地方站着。桌子上一个硕大的蛋糕盒子是那样的醒目……我不知道此刻这些人的组合是什么意思,我不知道他们的喉咙里买的什么药。过年以后我来这里的事情,我根本没有跟父亲他们提起过;他们今天的夹道而来,我也不知所措……
  我放下包,给阿姨递眼色,想让她出来一问究竟,却被父亲叫住了:“别走,都在这!进来,刚好今天是那红的生日,我们一起给孩子过个生日,省得他妈妈每天说我对不起孩子的!”父亲说着目光看向了朱欣,“来,小伙子,你帮忙切蛋糕!”我真有点搞不懂父亲是什么目的,这切蛋糕的事怎么也轮不到他跟前啊,要帮忙也是小伟啊!父亲看到我们俩站在门口的啊,可是……我不敢说话,小伟也不敢上前……
  “哦!”朱欣回过头对着魏安暖心的一笑,然后走上了前去。看着他按照父亲所说的拆蛋糕、点蜡烛,那样的惟命是从,那样的顺受,我心里越发慌乱;阿姨坐在一边一言不发,目光也和我的失之交臂;朱欣的妈妈看着儿子笑眯眯的神情,让我感觉这个真像是两亲家见面,商议子女的婚姻大事;我的目光在魏安的脸上停留时,她更是喜形于色……
  话说是给我过生日,没有吹蜡烛、许愿的环节,更没有唱生日歌祝福的环节……我的喉咙里打结,说不出的难受。与其说我是为这个尴尬的生日难受,倒不如说我为接下来要发生的未知的事情难受……
  “这个是我在省城订的,孩子转眼就大了!她这些年长大,我这个当爸的还是第一次来给她过生日,挺不称职的啊!”父亲的话语又一次打破了僵硬的局面,“小伙子,给你妈妈先拿一块!”我看到父亲一如既往的和颜悦色。
  朱欣的妈妈也没有任何的表情接过了儿子地给她的蛋糕,不温不火道:“确实好东西,我们这个穷乡僻壤的地方还没有吃到过!”这一句我听出了浓浓的火药味,“儿子,给那个男孩,那个那老师的男朋友拿一块吧!人家毕竟是客人嘛!”
  小伟在伸出手接蛋糕时,蛋糕盘子一瞬间跌落在了地上,再看看朱欣的表情,完全不像昨天晚上跟我们一起吃火锅的他:“哎呀,对不起,你看这!我捡起来,重新给你切一块!”变脸如翻书的朱欣马上捡起盘子,没等我们反应过来,又把一块蛋糕放在了刚才的盘子上,“给你,不好意思啊!”说时迟、那时快,我一把将即将要又一次跌放到小伟袖子上的盘子接住,狠狠地瞪了递蛋糕的人一眼:
  “行了!我们不吃了!”我这一刻算是看明白了几分:来者不善。但这来者不是父母,而是朱欣的妈妈。我这才想起来,年后的事情就那样在我和朱欣不欢而散的交谈后过去了;对于这一个在村上一辈子教书育人的,还算有头有脸的人这件事是没有任何交代的。回想着“订婚”的那一幕,我穿着她亲手缝制的红色衣服,被打扮的如同“京剧”里面的“丑角”一般。但那是她引以为傲的一天,她的儿子即将要娶到一个如同她一般“贤良淑德”的教师了。这件事说来怨我,如果我和小伟在一起的事情早早地告诉朱欣,他也不至于在看到我们的那一幕,给自己的母亲用自己的语言去描述——从现在他母亲的神情来看,我敢肯定,她恨死我了!
  “这……孩子不吃就不吃吧!”阿姨终于说话了,“这今天我们是来给孩子过个生日,时间也不早了!这里又没有饭店,我们在这里也不方便!赶天黑还得回去,家里还有两个小的!”阿姨说着,拎起包准备离开。
  “是啊!”父亲接收到阿姨传递给他的眼神,放下手里的蛋糕盘,起身准备走了。
  “别介,走啥里?到这里来,吃饭不成问题!”朱妈妈一把拉住了阿姨,“我们农村比不得你们城里,最起码的一口饭还是有的!咱们上次见面是年前,那个时候欢天喜地,张灯结彩的为孩子张罗‘订婚’,这一次的见面总该有个主题吧!”我的心揪得紧紧的,我知道朱欣的妈妈今天的有点“鸿门宴”;我更加生气的是父亲和阿姨的到来不给我说一声,竟然自己跑个空,难道手里的电话是摆设?
  听到朱妈妈阴阳怪气的话语,父亲和阿姨坐回了床上,还是阿姨张开了口:“这朱母也是一生教书育人,是我们敬重的人。我家女儿人生地不熟的到这里,你也算是前辈,对孩子以后就多加批评教育!我们这家穷业薄的,没有任何的资本,孩子呢就是自己爬起来的!”大家的目光齐聚到来阿姨的身上,我听得出她刻意在回避去年我“订婚”的事情。谁知,她不说不要紧,这一说倒是被人家抓住了把柄:
  “什么她没资本啊!我看这不但有资本,而且还雄厚得很!你们都没事人一样了吧?去年你女儿跟我儿子的‘订婚’人尽皆知,谁知道,放假一离开就跟其他的男人在一起。这是当我儿子傻呢?还是想着城里、农村‘家外有家’啊?我们这个地方是穷,但我儿子是堂堂的名牌大学毕业生,配你家姑娘绰绰有余!可是……”她突然顿住了,我觉得一刻间气氛凝固了,再看到父亲阴晴不定的脸,我难受到了极点,当我刚想开口说话的时候,她接着道,“我们这里穷,我儿子可能一辈子都不可能买得起车!你看,你有男人就有男人吧,还要带到这里来!做什么?这分明是在打我们的脸。打着‘订婚’的幌子撞骗呢呀?”
  “哎,我说朱母,你这样说话就不对了吧?现在婚姻自由,俩孩子能在一起是缘分,分开说明没有缘分!何况我看你儿子也有对象啊,这也不耽误啊!”阿姨的伶牙俐齿如果在平时,父亲早都阻拦她了,“对,这我家孩子曾经有过对象,这不是先前分手了呀!在这里‘订婚’的事情,是我们不对,说我孩子回去后没有跟你们说清楚;那你们对于孩子的事情有诚意吗?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你们这里的‘订婚’都是有彩礼的,我们孩子一分都没有吧?如果非要这件事揪着说我们孩子不懂事,我觉得您这边不懂事在先吧?我们孩子从小自立自强,她凭着自己一路努力有了这个工作,她有能力;再说我们前两年孩子她爸生病,孩子找钱、借钱20万给家里,这说没什么,我们有必要骗你们的钱财吗?您也是教师,应该学会惺惺相惜你的同行,再者说了我女儿还在为你们村的教育做着,你而不是排外。就这个穷乡僻壤的地方,我们还不稀罕呢!”
  阿姨的话让我的眼泪“哗哗”地流了下来,想想这些年阿姨对我比亲身母亲还要尽心,我的心里越发难受……
  “还为我们村的教育做贡献?穷乡僻壤的不稀罕,不稀罕可以走啊!前脚跟人‘订婚’,后脚就跟其他男人左拥右抱的,还人民教师,我们教师的行列就不会有这样道德败坏的人。再者说了,就这样的思想道德,能教出什么好学生,不误人子弟就好……”她咆哮着,她的目光瞬间落在了我的身上,我这才注意到,今天上半天小伟戴在我手上那个闪闪发光的东西,我没有来得及收起来,“看看,看看,还为人师表,你看野男人都给‘求婚’了!”
  虽然阿姨和父亲这一刻的脸色有点不好,他们看我的目光也有点责备,但阿姨受不了朱欣的妈妈言语间的挤兑,她发疯似的将我和朱欣、魏安退出了房间,屋子里是一片吵闹声……话语很难听,我知道阿姨是为我好,可我不知道今后我还怎样在这里呆——我的心里在此刻打定了主意:这个学期结束,即使不要这个编制,我也不会再待在这里。
  与我们一同出来外面的魏安冷嘲热讽的话语,打破了这一刻的寂静:“那老师,你说你的父母来我们乡下给你们过生日就过生日,怎么还有后续啊!吵得这阵势,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们怎么欺负你了呢?”原本我们俩在去年建立起来的感情,在春节以后瞬间土崩瓦解了,现在别提了。我能够理解魏安找到了一个靠山的依赖,但我的心里不免为他捏了一把汗。本来想有的话还是不点破梦中人的好,但后面的话“人家朱阿姨也算得上德高望重,你们虽为同行,你看看你的教养,哪一点比得上人家老教师?”听着魏安的话语,再听一听里面若隐若现的声音,一个老教师的修养就是如此,让我按捺不住自己的暴脾气,瞬间和盘托出:
  “别忘了,我受了委屈至少还有我的爸爸妈妈来跟人吵,你呢?我不是揭你的短,你也知道她一个老教师,今天能这样对我,你能肯定她不能这样对你吗?何况,你连个给你吵架的家人都没有!人还是靠自己的好,什么一个男人就把自己的一生交付到这里!”我把头扭向了一边,接着道,“现在都是婚姻自由,我和朱干事不合适,至于这样吗?我的爸爸妈妈来给我过个生日,我就有错啦?我就该下地狱啦?我们去年能够屈膝长谈,我相信我们女孩间没有什么深仇大恨吧?”让我没有想到的是,我的话语平息了里面的争吵声:安静了下来,安静极了……
  我们里面的、外面的都静静的,没有一个人说话,没有一个人出声。我看到了魏安的神色缓和了下来,她看着我的表情也不再像刚才那样狰狞了;小伟自始至终站在车跟前,一句话也不说,脸上的表情也读不出来;倒是朱欣看着我的表情异常复杂:他好像在谴责,又好像在质问;眼中好像有丝丝泪花……我逃过他的眼神,突然心理怔住了:
  我在说魏安把朱欣当做依靠的时候,我又何尝不是把朱欣当依靠呢?大学刚毕业的时候,我把他当依靠不上班,住进了二百块的出租屋,奉献了自己最宝贵的东西不说,还怀孕了;当我在那个坑蒙拐骗的地方荒度青春,被室友救出时,我义不容辞的投入了他的怀抱;当我知道他不借给我钱,让我父亲治病时,我毫不犹豫地翻脸;当去年回去看到那个写有我名字的《房产证》时,我又一次放下了自己的内心芥蒂,和他和好如初……这些事就是魏安不知道,我又有什么资格在这里说别人呢?
  如果我和朱欣的事情不出现差池的话,那么朱欣的妈妈就是我的婆婆,她今天跟我们家人撕破脸的大吵,好在我和她儿子散了;那么我将来的婆婆呢?也会如今天一边吗?我的把目光移到了小伟的身上,他若有所思,这一刻脸色有点难看。对啊,我如果跟小伟一起了,那我的婆婆就是小伟的母亲了,那……我想到自己跟小伟经历了这么多,他的家人我都没有见过;听他说他奶奶那样“唯有生儿论”的老人,这个有文化的人都是这样,那他的家人……我的后背发凉……
  门开了,阿姨一把拉着我,不顾其他任何人,将我径直拽着朝通往村外的那条路走去……
  我能够听到自己的喘息声,一声比一声急促,我不知道接下来要发生什么;身后父亲的面包车的声音一直尾随着……
  我觉得我的人生很戏剧,自己好像一个小丑一般。我来不及想接下来我怎样在这个村子里完成这剩下的两个月工作,就是眼下阿姨带着我去向何方,我真的心里没谱……眼神空洞,内心如乱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