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章 宣和五年的上元节
到了今天,总算是有了个不算结局的结局。
对于这阵子朝廷上的动荡,折可存可比李纲明白的多。他得出的结论和郑居中是一样的。赵佶试图分裂折家军,但是暂时却不会对折家下手。
这就好办了。吴玠带走的两千老弱病残本就不在折家军的序列之内了,都不用分裂,折家本来就没打算再要回来。
而且赵佶这样一番举动,自以为得计,却也正好对了折家的脾气。不管你做什么都无所谓,我们只需要时间,一个安心发展的时间。
秦牧听了折可存的分析,也对赵佶佩服不已。
宋徽宗在位二十多年了,这位子坐的稳如泰山。在花石纲闹出那么大事的情况下,天下依然能走在正常的轨道上,他不可谓不厉害。
只看他处理这几件事,可以说头脑聪明,条理分明,主次得当。
这哪是个昏聩的人?明明是个绝顶聪明的皇上。
可惜啊,他好日子没几天了。不过秦牧可没时间为了赵佶悲伤,他现在很忙很麻烦。
今天是上元节,也就是后世的元宵节。
上元佳节,可以说是本时空最重要的节日,甚至比春节还重要。
因为上元节有灯会。
在秦牧没有来到大宋之前,他不理解为什么上元节如此重要,可是现在他明白了。
因为古时候没电灯,一到半夜,黑咕隆咚的。
总算现在的大宋,是历史上农业时代的巅峰存在,所以汴梁城入夜之后,也是灯笼火把亮如白昼。
可是这毕竟是在有限的几条商业街上,绝大部分地方,还是黑漆漆——没有商业点那么多灯干嘛。
汴梁城,全天下,所有的百姓,都对灯火有着本能的渴望。秦牧尤其理解这点,他刚来大宋时候,最无法接受的就是两点,其中之一就是晚上没灯,什么都看不见。
人都是一样的,秦牧无法接受漆黑,百姓同样渴望光明。
上元节这几日,汴梁城内到处挂满了灯笼,让京城真正成为了一座不夜城。
这是大宋的狂欢节。上到皇帝,下到百姓,都在这几天尽情的释放。
一到入夜,汴梁的街道上就挤满了人群。他们赏灯,看戏,游玩,歌舞,总之各种各样的娱乐琳琅满目,只看的秦牧目不暇接。
他是第一次在汴梁参与上元节,前两年这个时候,他都在府州,而且忙着办正事,一直没有机会放松。
今天在汴梁,难得的是局面有了转机,局势缓和下来,他想了想,就趁着这个机会让全家和自己都放松一下,好好休息休息。
于是众位娘子纷纷从各地赶回了汴梁,齐聚在折府秦牧的宅邸,和官人一起准备逛街。
这一夜,不但她们来了,连李清照也来了。
虽然李清照是外室,可是她觉得自己这次是立下了大功劳。若是没有自己传话,王黼怎么会倒台,折家怎么会摆脱麻烦。这一切都有自己的辛苦在里面。
所以她来的理直气壮。
李清照来了,贾红线总不能赶走她,而且今夜是上元节,上元节可是女人的大节日。这时候就不找李清照的晦气了,咱们一起赶紧出门吧。
“去年元夜时,花市灯如昼。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今年元夜时,月与灯依旧。不见去年人,泪湿春衫袖。”
欧阳修一首词充分说明了上元节的重要性。对,就是约会,偷情,相亲,都在今晚!
毕竟这时空还是古代,不但没有网络,也就没有微信QQ等各种联络工具,而且男女之间的相处也远没有后世那么随便——两三句就能勾搭上去开房,所以本时空的男女很看重各种节日,尤其是上元节。
因为今天大家可以敞开了玩,怎么玩都行,不用早早回家。
而且对于女人来说,上元节还给她们创造了一个绝妙的接触男人的机会。
“白绫衫照月光殊,走过桥来百病无。再过前门钉触手,一行直得一年娱。”
就是说上元节的时候,女人要穿着白绫袄子,走桥,这样可以祛百病。
因为这个时候大家全穿的白绫袄子,所以就让那些有心的女人敢做一些平日里不敢做的事情——因为穿着一样,就不担心被人随意认出来。
贾红线张罗着大家都换好白绫袄子,然后拥着自家男人出了家门,来到汴梁城热闹的街道上。
若是以前,贾红线非常喜欢上元节的各种灯火,可是现在她对这些没什么感觉了。因为她晚上天天有电灯,哪还在意什么灯笼呢。
不过那个鳌山灯,还是值得看看去的。
鳌山灯,是朝廷扎的灯山。在每一个宫门外,朝廷都会扎一个灯山,上面各种各样的灯笼装饰挂的满满当当,让天下百姓来观赏。
这是官家与民同乐的体现。
这个灯山还是蛮漂亮的,作为女人,贾红线自然要去看看。
今天是上元节,又是全家出行,甚至连外室都带着,贾红线自然会摆足了大房的威风。
不过她也知道现在要适可而止。
自己给表哥吃药的事,瞒不住那么多姐妹,大家肯定都知道,她们一定背地里对自己多少会有埋怨——埋怨自己榨干了男人,所以今天她要低调点,得了便宜就别卖乖了。
不过她这个事方好音等人知道,李清照却不知道。
这样的夜晚,这样的时刻,和自己心爱的男人在一起,这让女词人忍不住兴致来了,她走到秦牧身边,央求着说道:“弟弟,今夜的上元美景,如此让人着迷,你不写几个字给姐姐吗?”
虽然李清照知道秦牧文采没有,只会偷诗。当日在大云顶上,李清照还因此教训了秦牧一番。
可是此一时彼一时。那时候他们什么关系?现在他们什么关系?
现在就算秦牧偷诗仙诗圣的文字,李清照都觉得是好的。只要是给奴家的就是好的!那是弟弟的心意。
秦牧万万没想到,自己又面临着麻烦的局面了。
一群莺莺燕燕跟在身边,本就成了路人注目的对象。总算是他这样的情况在大宋很常见,有钱人家哪个不是妻妾成群,所以还让他可以忍受。
但是要写诗,这东西,说实话秦牧根本就不想做。
他到现在已经偷了辛弃疾三首词了,难道还要再偷。
若是别的娘子提出这样的要求,秦牧也许笑笑就拒绝了,反正也不是什么大事。可是李清照却不同。
一来她年纪大,这样被驳了面子,更加受不了,二来她身份毕竟是外室,自己更应该关照一些。
可是关照了李清照,就得罪了整个后宫——凭什么给她一个人写?我们也要。
这样就算秦牧搜遍古诗词也满足不了她们的愿望——哪有那么多针对上元节的佳句呢?
可是现在不写还真不行,李清照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正盯着自己。月色下,就连那两桶油都看起来大了许多。
唉,写吧。秦牧随口吟道:“有灯无月不娱人,有月无灯不算春。春到人间人似玉,灯烧月下月如银。满街珠翠游村女,沸地笙歌赛社神。不展芳尊开口笑,如何消得此良辰。”
这是唐伯虎的诗,肯定不会露馅。
听到秦牧真的为自己做了一首诗,而且这首诗还竟然有几分水平,不是抄的,这让李清照欢喜异常。
这首诗词,正应了今夜上元佳节的美景,而且词句不只是针对一个女人,而是都包括了,这样谁也不得罪。
弟弟真是大才!什么都会!她满意极了。
贾红线等人也觉得表哥还算有良心,没只为这个肥女人一个人写诗。那就饶他这次吧。
看到大家都面露喜色,秦牧总算暗地里送了一口气。
能对付一时是一时,对付过去再说。
可是没想到,他想淡化这件事情,却偏偏有那么不开眼的人凑上前来。
“好诗呀,好诗!”
说着话,旁边走过来一个人。秦牧一看,不认识。
汴梁城那么多人,他哪认识几个。
正在疑惑中,贾红线开口了:“鲁衙内,真是好巧。”
鲁瑜这些日子一直头疼同业要自己办的那件事。
让李纲参折家,自己哪有那么大脸面。这事绝对不能掺合。可是不掺合的话,那些小同业的确是快破产了,自己也不忍心干看着。
怎么办呢?想来想去,他决定直接找贾红线。
贾红线是宜家超级市场的掌柜的,如果她能手下留几分情面,未必大家不能讨一口饭吃。
只是贾红线是秦牧的女人,秦牧住在折府,鲁瑜不想跟折家有半点瓜葛,所以他一直没法接触到贾红线。
因为现在超级市场是不是重建,秦牧还没拿定主意,所以贾红线也就没怎么在外面露面。
鲁瑜焦急万分,这事真不能再拖延了,再拖下去,真有人要卖房子卖地了。
于是就在上元节,他抓住机会,借着秦牧吟诗的光景,硬凑了上来。
他没见过秦牧,但是他当然调查过贾红线的背景。在贾红线身边的男人,自然是秦少爷了。
“秦少爷,秦夫人,呃,还有众位夫人,”鲁瑜也没想到秦牧带着这么多女人,都让他差点不好称呼了:“真真是一首好诗啊。我观此诗,飘然不群,光焰万丈,真乃绝世之佳作也!”
听到这话,秦牧还没反应过来,李清照却抿嘴笑了。
这位鲁衙内真有意思。
“李杜文章在,光焰万丈长。”这是韩愈夸李白杜甫的。
“白也诗无敌,飘然思不群。”这是杜甫夸李白的。
怎么鲁衙内竟然用在了弟弟身上。这个真有点当不起了。不过呢,管他呢,反正夸弟弟就是好!这让李清照对鲁衙内有了一些好感。
秦牧没想到自己还遇到粉丝了。可是我也不认识你呀。
不过人家夸自己,而且红线看来和他认识,那不能失了礼数:“谬赞了。不敢当。”
“当得当得,秦少爷,你可能不认识我。在下鲁瑜,是老鲁家木器店的东家。今夜偶然听到秦少爷这首上元诗,简直是欢喜的情不自禁。我挚爱诗词,却可恨没有秦少爷的才气,今日听到此诗,简直是三生有幸,不知可否让在下誊录一番,日后也好时常揣摩。”
“……”这个人,秦牧都无语了。
他一听鲁瑜自报家门就知道,不用问,一定是找贾红线的。
汴梁的木器行都快被贾红线逼着集体自杀了,他们肯定会有反应——总不能一个个什么都不做的等死吧。
最近的木器行大打折,就是一种应对。只是这种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战法,在秦牧看来根本不可取。
而且关键是,对方根本伤不了贾红线分毫。你们尽管打折,宜家超级市场的顾客还是排队到天明。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木器行的这些人如此愚蠢。这阵子盖世太保一直忙着搜集朝廷的情报,对商业上的事,林戈还真没在意。所以秦牧也不知道李维组织同业开了个大会,要针对自己行动。
现在鲁瑜突然跳出来,不用问,一定是要和自己好好谈谈了。
鲁瑜也知道,贾红线背靠的是折家,但她是有男人的,这件事最终还是要找她男人谈。
现在的机会再好不过,直接遇到正主了。自己必须把握住机会,一定要把事情谈妥当。
不论怎么说,也要让秦少爷赏同业一口饭吃。
看秦少爷这首诗写的挺有善心的,鲁衙内觉得秦牧怎么也应该给大伙留一条活路吧。
想到这里,鲁瑜不禁有点悲哀。
鲁家也是汴梁城里的世家,而且还是木器行的翘楚,可是现在怎么沦落到要跟人家讨饭的地步。
想起自己刚才那些奉承话,他觉得这简直就是在说:“少爷夫人行行好,赏我们一口两口的饭吃吧。”
若是鲁瑜手里提的不是花灯,而是一根破棍,那真是就更加应景了。
唉,这天下到底是怎么了,为什么突然木器行就沦落到这个地步。
这个秦少爷,难道是魔鬼不成?
鲁瑜虽然性格比较懦弱,可是为人却很精细。贾红线背后的事情,他也打探的八九不离十。他还去过吴家庄,见识过那里的不同。
他看不透吴家庄的一切,总觉得是那么怪异,所以连带的,看着秦牧也如看着妖魔一般。
这个人,到底肯不肯发发善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