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行歌 第一百零三章 负心人
所以森罗天下诸子百家修行界中驭使飞剑的法门,只不过是以真元驭剑的微末伎俩,真正的驭剑,不是“驭”而是“御”。
徐无鬼阅尽太上山典籍和二十四节气卷宗不会不知道,但他仍旧选择用飞剑击杀方源,可见他对于自己实力的自信。
但是方源连剑元护体都懒得用,被他施展纵剑决扔出的破海剑,并没有飞出三分烟雨的结界,对于方源来说,这就足够了。
裹挟着雷霆的飞剑便是周小五作为代价交付给二十四节气的接近极境的飞剑,这也便是徐无鬼自信的由来。
方源剑识在中的“雨”在剑识的锋锐中碎裂,化作水花,落在雪中,重新凝结成霜。
同剑修比剑,就是班门弄斧,就算修为境界再高,驭剑永远是驭剑,终究不得真正法门。
徐无鬼纵然是修为高于方源,但若是论起剑修法门手段,就算是一剑宗掌教俞石,也不及方源,此方天地中,能御剑的也不过六人,而方源就是其中之一。
夹携着雷霆的小剑骤然落入了方源的剑识网中,便不能再前进一步,而徐无鬼与小剑的神识联系也就此中断。
三分烟雨,还在下。
徐无鬼的脸色陡然苍白,他所倚仗的无非就是三分烟雨和这口接近极境的小剑,二者去其一,助力大减。
他至今还记得青塘镇上那道惊天的剑光。
能让抱神境修士察觉到死亡恐惧的剑光,就是眼前这个方源的手段。
不再犹豫,徐无鬼一声长啸,自他袖中激射出一道银白光芒,是一方铜镜。
银白毫光刹那充斥在烟雨蒙蒙之中,一时间秋风骤起,迷蒙烟雨中肃杀秋风袭向方源。
这方铜镜是太上山知名的法宝,据说是封印着一位接近执象境修士的法术真意,就算是陆地神仙境界的人物,也撑不过数息。
方源身形一转,消失在了肃杀秋风之中。
徐无鬼不敢大意,神识透过三分烟雨探查着秋风中的动静。
就在这时,本落在三分烟雨外的破海剑亮起凌厉剑光。
一道身影出现在徐无鬼身后。
匹练似的剑光中一口飞剑激射向徐无鬼的后脑,那里是徐无鬼的元婴所在。
“嗤”
犹如破革的声音,打破了藏云山中的宁静。
徐无鬼的眉心出现了一个小洞,血和元婴碎片从圆润的小洞中流淌而出,再无生机可言。
一具尸体,落在雪中。
方源召回破海剑,徐无鬼的那口接近极境的飞剑则被方源收入了咫尺物中,毕竟灵古大陆接近极境的飞剑本来就少。
失去了真元的三分烟雨飘然散去,犹如一阵青烟,正当方源想将其收入咫尺物中的时候,青烟一般的三分烟雨竟陡然破空飞起,消失在了云雾之中。
“太上山吗?”
方源喃喃道。
这次的刺杀,绝对不会如此简单,徐无鬼不是幕后主使,而三分烟雨的消失更坐实了方源的猜想。
原来太上山的那位,已经看出了端倪。
云端破空而来三道剑光。
苏有生和沂南,方源放出的纵剑决,他们收到后急忙驭剑而来。
在他们的身后,还有数十道剑光。
瀛洲山海关来洛都的弟子尽数出动!
洛都中参与年会道试的各宗长老也全部前来,毕竟这里是神都,出了事,正道伤不起这个面子。
苏有生走到方源身前,道:“是什么人?”
语气依旧淡然,但眉目间的杀意却掩盖不了。
沂南面色难看,向来只有瀛洲山海关截杀邪道修士,何时轮到邪道修士刺杀山海关剑主?!
一众瀛洲山海关弟子皆是如此。
方源抖抖剑衫上的雪,道:“二十四节气,夏至。”
众人闻言一愣,二十四节气竟然狂妄到截杀一剑宗剑主。
但是当他们看到方源身后的尸体时,内心泛起了波澜。
太上山的弟子们面色由惊转怒。
二十四节气夏至,竟然是徐无鬼!!!
从远方面色阴沉,上前道:“太上山,会给瀛洲山海关一个解释!”
苏有生冷哼一声,并不理会从远方。
方源道:“如此最好。”
说罢,带着苏有生二人走向藏云山外,这里的事已经完结,没有必要浪费时间,做无用功。
真相永远不是给一直停留在原地的人。
今天,神都必定大动。
年会道试还有最后一项,但却不了了之,瀛洲山海关剑主在神都被二十四节气截杀,且还是太上山长老。
一时间,闻天司和太上山被推上了风口浪尖。
方源并不在意闻天司和太上山的对于这件事的态度与作为,事已经发生,再去弥补无异于是走过场,这是宗门大佬的事,二十四节气的这次暗杀,正预示着这把震慑灵古大陆阴暗面的刀锋,已经脱离了白墙巷的控制。
“师兄你想收回这把刀,也不至于送白墙巷走上冥原。”
苏有生没有跟在方源身边,她独自一人驭剑去了神都太上山的道观,剑书早就传回了山海关,落了瀛洲山海关的面子,这可是数千年都不曾发生过的。
今年的雪,果真来的有些早。
瀛洲山海关参加道试的弟子在程趣归和沂南,在各自领头的长老的带领下,大索洛都近郊,二十四节气的暗所在神都并不是什么秘密,不过都是无关痛痒一些小喽,此举并不只为宣泄怒火,这是对闻天司和太上山施压。
长乐宫里的辛昔阴沉着脸,下令封锁洛都和缉拿二十四节气在洛都的暗所的圣旨已经下发,闻天司和神威营全部出动,但是辛昔所思虑的却不在此。
抬头看着长乐宫灯火映照下的阴影,辛昔沉声道:“这件事是你做的?”
周小五轻笑一声,看不清面容:“二十四节气未必不能成为陛下的刀。既然有人愿意为陛下代劳,何乐而不为,就算瀛洲那群刑徒查清来龙去脉,伤的也是二十四节气隐匿在朝中的势力。”
辛昔点点头,没有再说什么,但是心中终究有些不舒服,周小五的谋划大多都是做完之后才会摆在台面上与自己说,以往并没有什么,但是有关瀛洲山海关这等庞然大物的谋划,轻了也会让他威严扫地,重了,这个神皇的位置,怕是也要坐不稳。
皇室的实力,早就不复帝政那时。
周小五随着阴影退出长乐宫,收网的时刻到了,二十四节气就是白墙巷经营再久,这把锋利的刀,刀柄始终是握在那人手里的。
方源独自一人来到了陆园,陆续夫妇二人已经离开了神都,方源此来并不是来找陆续的,青衫人在陆园里有一处分舵,比之医馆的位格要高很多。
陆园坊棋盘巷,毫不起眼的角落里的书文馆,就是青衫人在神都位格最高的分舵。
三长两短的扣门声。
以及书文馆伙计慵懒的哈欠声,便是此间的暗号。
方源此来并没有遮掩面容,开门的伙计倒是吃了一惊。
“不识三坟五典,通读诸子百家。”
书文馆里传来了一道清朗却又不失雄浑的声音,书架之间斜倚着个落魄儒生。
关上了书文馆的门,墨香氤氲在书架上和书本中的字里行间,其间飘忽着一缕若有若无的浩然文气,只有东坡堂的修行法门才能修出浩然正气。
不过,青衫人与东坡堂之间的联系。除了他们自己知晓外,就不足为外人道也。
修行界需要一个站在大道公义上的文圣,而青衫人需要的,则是一个可以让青衫人永生不死的幕后黑手。
这本就无可厚非,开天门,继往世开太平,所需的手段,见不得光,又能怎样?人间世中光鲜繁华之下,谁又能保证没有光明下的阴暗面。
方源走到落魄书生身后的落满灰尘的书架上,拿起一本破旧典籍。
上书二字。
“春秋”
有些事,必须有人要为之付出代价,自打出了风雪山安山井,方源就没有了要谨慎行事的觉悟,任是谁给无端镇压到安山井内百十年,与寂寞如雪作伴,活的枯燥,出了禁锢之地,怎么会老老实实?
…………
王元宝在桐叶州内映着烛火读书,白日里行路也是练拳桩,也就是夜里才能安心读书识字,书上的道理,单单读出是最没有味道的,即使能够读懂,那也只是在书卷之
上留白,不如一步步去自己印证这书上的学问道理。
灯火摇曳,书卷上的字在烛火摇曳下明灭不定,但是好在王元宝跻身了武道二境,虽然这烛火明灭不定,但是却丝毫不能影响他读书。
白日里看见的那石碑上的榜文,还有那读书人所说的传闻,此时倒是在读书的间狭浮上心头,精魅鬼怪害人定然是无疑的,只是其中的关窍却绝不只是那传闻和榜文之中所说的那般简单。
王元宝可不是那初出茅庐的雏儿,经历这诸多事,虽然说不上是阅历丰富,但也是知道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的道理,若只是精魅鬼怪害人,别说月余,只怕不过十日,那柳园之中的子弟,早就没了性命,如何还能张贴榜文,请山上仙师和散修来驱魔除妖?
万事皆不能细细琢磨,因为事在人为,而人心又是最难揣测,这也是王元宝不愿意去管这等闲事的缘故。
起身关上窗子,王元宝揉了揉发酸的眼睛,虽然有着二境武夫的体魄,但是读书识字,王元宝却还是喜欢这样有疲惫的感觉,无他,读书累了,却着实是因为有着收获,无所事事的累,与这收获匪浅,是万万比不得的。
桐叶州最出名的,除了繁华,那就是月色,山势绵延,连接着龙泉王朝建康京宫城之后的青灵山,但是却没有青灵山的柔美,反而如同斧凿刀削一般,巍峨却又不失清秀。
清夜无尘,月色如银,酒斟时,须满十分,清夜月色,还有酒,王元宝触手可得,只是却有些患得患失,握住一直贴身带着的厚德印,一阵阵厚重的温暖涌入心湖,孤独,却从不忧愁。
…………
桐叶州城外,一处极为钟灵毓秀的的山水福地,依山傍水而建的庄园别墅,在这桐叶州尽是风景秀丽之地,也是极为显眼的。
不过,除了这景致之外,更令人眼红的却是这庄园别墅所在之地的风水,水蕴根地,风从外来,山成罗椅,水似玉带,委实是这桐叶州风水具佳之地,而这里,却正是如今令桐叶州百姓谈之色变的柳园。
能在如此钟灵毓秀之地建立庄园别墅的,也就只有这在桐叶州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柳氏一族,柳青云在龙泉王朝的官秩,比这桐叶州小小的州牧不知要高上多少,这也是柳氏一族能在这桐叶州呼风唤雨的凭靠。
只是如今这柳园,却再也没有了往日幕后太爷的权势,本该钟灵毓秀之地,充斥着阴秽气息。
柳氏族长黯然跪在柳氏祖宗堂中,却并不祈祷,因为没有用,若是柳氏祖宗真的在天有灵,这时早就该让柳园从那个蛇蝎美人手中脱困,而不是枯坐在这祖宗堂中等死。
“族长,我们就真的没有救了吗?”
一个年轻人心灰意冷,却又不想就这般等待着死亡,不甘心地问道。
跪在柳氏祖宗牌位前的柳氏族长,抬起了头,这个能够进祖宗堂的年轻人,自然就是仅次于龙泉王朝礼部侍郎柳青云的柳氏后辈,名叫柳江潮。
柳氏族长浑浊的眸子中,闪过了一丝不耐,冷冷道:“若是能出去,我们这些老不死的,还会在这祖宗堂?”
柳江潮不甘道:“那妖孽,我与它拼了去!”
柳氏族长冷冷道:“匹夫之勇!这些年你堂兄教给你的圣贤道理,都进了狗肚子吗?”
柳江潮恨恨地盯着祖宗堂外的夜色,大跨步地走出了祖宗堂。
而此时的夜色之中,却是响起了银铃一般的笑声。
阴霾之中,笑声难得,只是习惯了苦闷又绝望的柳氏族长却没有一丝喜色,反而脸色大变,这笑声,足足折磨了他们几近月余,从希望,到绝望,都是这娇媚的笑声。
柳江潮停下了脚步,这笑声,勾起了他心底里最原始的。
“呵呵,你们柳氏倒是还真有几个硬骨头,不过,还是老实让那个负心人回来引颈受戮,免得你们这好好的权势之家,成了半只脚踏入黄土的死人。”
如同清风拂过脸颊,这声音的主人,却是在这娇媚之中,暗含杀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