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行歌 第八十五章点点滴滴声声故事入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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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焰噼里啪啦地,在这夜雨之中,分外突兀,却又不至于令人心烦,料峭春寒,又是夜雨连绵,深沉的夜色之中,最应该有的,便是这给人温暖的火焰。
王元宝踏入了破败的山神庙,没有想象中的刀剑加身,也没有想象之中的阴物鬼魅,橙黄色的火焰,燃烧着底下的木柴,噼里啪啦地,如同炒豆子一般。
一个虬髯汉子赤着脚躺在原本搁着供奉山神祭品香火的桌子上,他的身边还放着把颇为厚重的刀,手还搭在刀柄之上,而沾满泥泞的草鞋则挑在火堆旁。
这令人乍一看是个强人的虬髯汉子,面目凶神恶煞,若是以貌取人,只怕是没人敢进着山神庙的,保不齐这个凶神恶煞的强人就拔刀杀人越货,荒郊野岭的,多几具没了大好头颅的尸体,也是理所当然的。
官府里的差役才不会放着州府里商铺小贩的平安钱不收,来这荒郊野岭搜山查案,就算是把守着城门,收得过路税也比在这夜雨泥泞之中找寻杀人越货的游侠强人。
保不齐遇见那些旁门左道的山野散修,给夺了魂魄,器件儿练气烧丹,人在衙门里,最重要的就是惜命,没了命,贪墨的金银财货,秀色可餐,岂不是白白便宜了别人。
只是这个虬髯刀客,虽然凶神恶煞,但是却平白给他睡觉时候的鼾声如雷给削弱到了极点,非但没有让人恐惧,反而颇具喜感。
后跟进来的姜阿源和韩慎见此,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本以为这是个真正的杀人越货,游侠四方的江湖人,那知道竟然是这样一副惫懒模样。
王元宝也忍着笑,这毕竟要有个先来后到的顺序,虽然这山神庙不是这虬髯刀客家的,但是这火,是他点起来的,也算是他的地盘,总不能给人感觉是自己一行三人失了礼数。
摆了摆手,王元宝朗声道:“夜雨连绵,行路着实艰难,路过宝地,兄台能否让我们三人在这里暂避一时,等雨停了,我们马上就走。”
说着,王元宝抱拳一拱手,这是江湖礼数。
“轰隆!”一声,那虬髯刀客握着身边的厚重大刀从被他当做床榻的桌上滚了下来。
一时间,尘土飞扬。
山神庙破败许久,没有人打理,地上和这器物之上都落满了尘埃,就更别说那失去了头颅的山神雕像。
“谁!谁偷袭你爷爷我!!出来,有本事偷袭,怎的还不敢出来了?!”
那虬髯刀客拔出了厚重大刀,朝着山神庙阴影处不住地大吼,明显是好梦给人打断气得。
韩慎噗嗤笑出声来:“大叔,别找了,是我们,也没有人偷袭你,是你自己从桌上掉下来的。”
说罢,又是一阵大笑。
姜阿源虽然矜持,但也给这虬髯刀客的唬人手段给弄的忍俊不禁。
回过头来,虬髯刀客灰头土脸地看着王元宝三人,眼中戒备神色丝毫不少,谁能保证这荒山野岭的,出来三个少年,不是成了气候的山野精魅。
王元宝见虬髯刀客神色有异,笑了笑,谨慎总不是错的,但是误会了可是大大不好,一拱手开口道:“兄台,我们三人想在你这宝地暂避夜雨,不知道能不能行个方便?”
那虬髯刀客炯炯有神的眸子中,不住地扫过王元宝三人,最终定格在了韩慎的身上:“小子,你刚才叫我什么?”
饶是韩慎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家伙,给这虬髯刀客的目光弄了个红脸,有些结巴,但还是不能丢了面子,逞强般开口道:“叫你大叔啊!怎么了?”
虬髯刀客面色由盛转衰,苦着脸笑道:“我就这么显老吗?”
说着,虬髯刀客摆了摆手道:“进来吧,这山神庙又不是我家的,什么宝地,不过就是个遮风挡雨的地方,别看我一脸大胡子,可我也是个翩翩少年郎。”
王元宝率先走了进去,既然没有敌意,有何必站在风雨中呢?这料峭春雨,还夹杂着夜色,委实令人提不起夜间在雨中漫步吟诗的兴致。
韩慎倒是不畏惧了,叽叽喳喳道:“怎么可能,你这一脸大胡子,怎么可能会是个少年郎,我说,大叔你这么装嫩,你家里人知道吗?”
姜阿源正准备揪住韩慎的耳朵把他给拖开,这般口无遮拦,迟早是要吃亏的,可虬髯刀客苦笑着摇了摇头道:“我也不想啊,这胡子可不是我不让它长,它便不长的,想我也是个翩翩如玉的少年郎,就因为这胡子,弄得个见人长一辈,见老平一辈。”
虬髯刀客苦笑着,从腰间掏出个羊皮的酒囊,摇了摇却没有叮当水声,不由道:“怎么没酒了,真是的。”
王元宝坐在火堆旁,烤着自己已经给泥水工草鞋,把腰间的养剑葫摘下来扔给虬髯刀客道:“如果不嫌弃,先喝我的。”
那虬髯刀客丝毫没有防备,平平接住了养剑葫,酒虫上头,可不是好熬的,即使这时候,王元宝扔过来的养剑葫里装的是掺了剧毒的酒,他也会毫不犹豫地喝下去。
拔开养剑葫的塞子,虬髯刀客满饮一大口,络腮胡子上沾染了从嘴角流落的酒水,犹如荷叶上的晶莹剔透的露水。
“哈哈,好酒!!”
虬髯刀客擦了擦胡子上的酒水,将养剑葫还给王元宝,哈哈哈大笑起来。
诸城府的酒,在铁沙江五百里水路的地界里,极为出名,可不是虬髯刀客羊皮酒囊里的寻常酒水可以比肩的,江湖人,大多好酒,这不仅仅是慰藉心灵的寄托之物,也是吸引着诸多热血少年前赴后继进入江湖的诱饵。
大口酒,快恩仇。
这不就是诸多少年进入江湖的初衷?
在江湖中,若是想要打开一个局面,最不可或缺的,就是一壶酒,金波狂药波若汤,这是佛家对与酒的称呼,金波与波若汤不常见,就暂且不表,仅仅一个狂药,就足以道尽酒的本质。
虬髯刀客就是这狂药的忠实拥蹵,一口烈酒,就能打开他的话匣子。
火堆,夜雨,老庙。
长夜漫漫,最适合讲些故事。
虬髯刀客其实真的是个少年,比王元宝大不过三岁,只是须发旺盛,长得有些着急罢了。
酒能助性,你一口我一口,这就不是仅仅喝酒的交情,在江湖中,一壶酒,就能后交到个情投意合的朋友。
虬髯刀客名叫唐霞客,是龙泉王朝都城建康京人士,祖传的江湖刀客,也颇有些家财,只是家族里的老头子看不惯唐霞客这个浪荡子,把他打发出来做一做老祖宗的行当。
出入江湖,也不过一年,也算是有些江湖经验。
老江湖与老江湖相遇,可没有这么多话,一壶酒,一只烧鸡,默默对饮,所有想说的,都在一杯酒里,江湖就在眼前,习惯了,有啥好说的?
反倒是初入江湖的雏儿,见得世面不多,见到那些自己不甚了解的,遇见情投意合的,不免有些吹嘘的意味在里面,给酒水勾起话头,自然是如同开了闸的洪水一般,只能疏通,却不能堵。
不过王元宝三人却不会堵住唐霞客的话头,三人里,能谈的上江湖经历的,也就只有王元宝一人,但也是一瓶不满,半瓶晃荡,自然比不得唐霞客这个江湖“老客”。
说书人和戏文本子上的江湖故事,许多都是经过了家的加工,虽然能让待字闺中和没见过世面的热血少年看得如痴如醉,心血沸腾,但是讲得最多的,还是才子佳人,帝王将相的故事,江湖只是寥寥数语,更多的,还是宫廷里的秘辛和朝堂上的忠良与奸佞的争斗,千篇一律。
唐霞客嘴中说出来的,才是原滋原味的江湖故事,杀人越货,行侠仗义,这些故事中有血腥,也有侠义,比那些说书先生讲得不知要有趣多少倍,自古侠义血腥与之挂钩,遮掩住的,迟早都要给揭开,只不过是早晚得事。
但是最吸引王元宝的,还是唐霞客讲得山上修士的故事,御剑取人首级,各色符箓术法,驱使异兽,拘灵遣将,山上不是高高在上,而是与江湖成犄角之势,影响着世间王朝朝堂上的风雨反复。
诸城府聚福客栈外杀了那数名壮汉的女子,王元宝还记得很清楚,御剑取人首级,还有山上的符箓道术,王元宝倒是真正见了,但最令王元宝心动的,却还是那御剑的剑仙,他也有一柄剑,叫做思无邪。
似乎是感受到了王元宝内心的躁动,腰间的思无邪微微颤抖着,铮然有声,但是却给这火烧木柴的噼里啪啦和夜雨声烦给遮掩了去。
夜晚漫长,但比不过就传在江湖中的故事漫长,山神庙外的雨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原本莽莽的烟雨,却是成了点点滴滴到天明的大雨。
好在有故事下酒,这雨再大,也不会浇灭人心中的好奇火焰,夜深,但是山神庙中的四人却丝毫没有睡意,唐霞客口中的故事,抵得过王元宝三人听过和看过的百倍。
而立志成为混世魔王的韩慎更是给这故事经历弄得神采奕奕,仿佛那故事中的主角就是他自己一般。
长夜漫漫,无心睡眠,不若听些故事。
火堆中的木柴越烧越少,但是四人却还是没有睡意。
唐霞客停顿一会儿道:“王兄弟,你们三人这是要去哪里?”
酒过三巡下来,这称呼就变成了兄弟,这着实让王元宝哭笑不得。
但还是回答道:“要去龙泉王朝都城建康京的终南书院,他们两个要去读书。”
唐霞客顿时眼前一亮,道:“正好啊,我们可以同路,我也要回建康京,说起来,我这也有半年没有回过家了,我那个心上人,恐怕都快要忘了我吧?”
调侃的语气却遮掩不住唐霞客心中的情意,感情是遮掩不住地,只要开口,就能给人寻出踪迹。
姜阿源笑道:“大胡子叔叔这是犯了相思病了,哈哈哈。”
唐霞客也不生气,笑道:“那是,这世间最难以治愈的就是相思病,而最好看得,则是心上女子的笑,一瞬间春风拂面,嘴角的温柔,三冬寒也冰雪消融。”
姜阿源看着王元宝道:“真的好美!”
王元宝点点头,唐霞客说的确实击中了王元宝心中的那一抹柔软,只是这抹柔软,前途却是有着诸多险阻。
蓦地,王元宝心头竟然浮现出苏有生的身影。
唐霞客笑道:“后边这句话可不是我说的,是终南书院的山长张载厚张夫子说的,他可是建康京有名的痴情种子。”
道理人不喜听,但是八卦,却是最能勾起人的兴趣。
尤其是这种书册中高高在上之人的八卦,着实令人心中发痒。
就连王元宝都不免眼前一亮。
而就在这时,一阵银铃般的笑声从夜色雨幕之中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