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八章 背剑决长生

  谢宗师闻言神色大变!
  桃花阴影处,跃起一道身影,是个白猿,倒背长剑,赫然正是冥原大圣上五境妖剑修,袁白!!
  此次谋划,果真不凡。
  顾两禅苦笑,两位上五境剑仙,纵是飞升境也不能全身而退,蛰龙去,他已经油尽灯枯,只是一身武运都给了王元宝,倒也无憾。
  黄花剑气三尺而来!
  “孽障!尔敢!!”
  剑修杀人,至多以飞剑取人项上人头,以剑气杀人,非陆地神仙境界所不能为。
  黄花瘦,剑意瘦。
  邋遢神君,正是谢宗师。
  剑气斩过,冥原大圣袁白面色大变,原本烈火燎原般的剑势,生生转换,但黄花剑气却如同跗骨之蛆,死死咬着袁白不放!
  顾两禅失去神智,跌落在王元宝身前,身躯残破,双拳被血水染红。
  “师父!!”
  王元宝忙接住跌落在身前的顾两禅,却力有不逮,一同倒在地上。
  袁白急切想摆脱邋遢神君谢宗师的黄花剑气,但却始终不能,而满山散修却遭了殃,黄花剑气过,血雾腾起。
  刀尖舔血,自然要有觉悟。
  这是赵谦之的手笔,山水气运所厌之人,纵有冠绝古今的大法力,也无计可施,袁白隐匿气机的手段再好,也如同在皓月下,形影俱现。
  李凌菲所在的飞舟正想躲避,但袁白恨极了周至,眨眼间,黄花剑气掠过飞舟,数十道血雾腾起,李凌菲看到了自己的尸体。
  诸多想着趁乱得渔利的散修,在谢宗师一道剑气之下,冰雪消融,这便是上五境宗正境界剑仙的威势,以蝼蚁阻洪流,逃不过灭亡运途。
  谢宗师弹指一挥间,黄花剑气陡然爆发,生生斩在了冥原大圣袁白的背后,血雾腾起,本有人形的袁白,现出了十丈原形,獠牙如剑,皮毛如雪,正是上古妖兽吞山猿旁支血脉。
  王元宝呆呆地看着袁白现出原形,这已经超出了他的想象,戏文终究是戏文,真正的妖兽所带来的恐惧,不足为外人道也,但王元宝最多的,却还是恨!
  谢宗师走向倒背-飞剑的冥原大圣袁白,这南瞻洲不是他该来的,和能来的地方,冥原与这座天下所定的规矩,就是互不侵犯,但却相当于一纸空文,关乎长生大道,关乎气运之争,又有谁会去认真恪守千百年前的废纸空言,但只是吃相不会如此难看,但规矩始终就是规矩,破了,那就要付出代价,儒家至圣先师说,以直报怨,在谢宗师这里,倒不如一剑来得痛快。
  冥原上的剑修不多,袁白是其中之一,但却不是最强的,面对邋遢神君谢宗师他甚至没有拔剑的勇气。
  横道洲是抵御冥原妖兽大潮的前线,剑修林立,冥原上自诩可堪独自力斩百位人族剑修的冥原大圣夫诸,与谢宗师不过照面,便死在了黄花剑下。
  袁白有自知之明,但剑修最忌讳怯战,怯了,剑心也就破了,再无跻身陆地神仙的机会,袁白自诩成名的背剑术,是位莲花冠冕的道人传授给他的,可指长生却不得大道,袁白目中凶光大炽,倒背-飞剑激射而出,恍如惊雷,直取谢宗师眉心祖窍。
  谢宗师面上没有丝毫变化,手指微动,盘旋在身前的黄花飞剑铮然飞出,一抹冷光闪过。
  袁白的背剑术在冥原上足可占前五,这个名位,是他用累累白骨堆砌起来的,但在谢宗师眼中,他的背剑术就犹如三岁稚童胡乱耍闹一般,云泥不可比,米粒之辉安敢与皓月争辉?
  黄花飞剑自袁白脑后穿出,回到谢宗师背后剑鞘中。
  眉心发凉,袁白连妖婴都未曾逃出,阳神阴神皆在一剑之下被搅碎,世间再无袁白。
  尸首坠地,却无人争抢。
  上五境冥原大圣的尸首,比之杨瑾瑜的中四境金丹境界遗蜕,有过之无不及,祭炼一番就可以抵过上五境战力。
  剑修修行本就不易,登山以孤僻险境,其中艰辛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因为一念之贪数百年修为枉费,其中因果只能由自己承担。
  天下杀人不留情者,唯剑修。
  桃花山上的散修却丝毫提不起任何贪念,不是不想,而是不敢,上五境冥原大圣且还是个剑修,在谢宗师手下不过一合,便神灵不存,他们就如同蝼蚁,谢宗师动动手指就便可以轻松碾杀。
  贪婪和命,孰轻孰重,自见分晓。
  “滚!”
  谢宗师看着这满山的尸首与幸存的散修冷冷喝道,一时间,各色法宝遁光在桃花山上纷纷亮起,像极了缤纷烟花。
  “师父!你醒了!!”
  王元宝见顾两禅睁开了眼睛,忙扶起他,靠在老桂树上,眼眸中泪水后是关切地目光。
  顾两禅强撑着口气勉强笑道:“哭什么,忘了师父怎么告诉你的了,要笑着!”
  就一如当年小镇上,那个红衣姑娘,生活再怎么艰苦,每日里都是笑着说“生活本来就这么苦了,我要是再哭,那日子就没法子过下去了。”
  王元宝擦擦眼角的泪水道:“我没哭,我没哭,师父你不能……”
  泪水有不争气落下。
  谢宗师缓步走来,指着老桂树上唯一的没有凋零的桂花道:“你这么做值得吗,赌局早就开盘了,押上身家性命,就图个心安吗?”
  顾两禅咳出嘴里的血笑道:“不行吗?你图个逍遥,我图个心安,总比那些高居庙堂没有心的木偶泥塑过得真实。”
  王元宝站在顾两禅身旁却一句也听不懂,只隐隐觉得与自己有关。
  谢宗师闻言道:“是,以前你有理,现在你还有理,我说不过你,账怎么还,你自己说!”
  顾两禅眸中光彩暗淡,却依旧笑道:“元宝,来,师父告诉你想知道的答案。”
  王元宝忙俯身附耳过去。
  “人生……咳
  在……你我咳咳……
  之……”
  再无声息。
  老桂树无风簌簌,最后一朵花也凋零坠落,随风落在顾两禅掌心之中。
  拈花一笑,就此圆寂。
  世尊拈花,迦叶微笑,个中滋味只有自己明白。
  这是顾两禅几十载参悟的问题,当年老头子授之以渔,今朝顿悟,既是寂灭,亦是开始。
  蓦地,老桂树上开满了鹅黄色的花。
  诚心所至,自然开花。
  桃花山上闪耀着佛光,顾两禅在树下,慈悲肃穆,这不是如今灵山洲佛门所奉金刚,而是菩萨,小乘终究要走向没落,庙堂之上,也该换换天了。
  谢宗师平静地见证了陆地神佛的诞生,内心没有一丝波澜,回光返照,登临武道十二境,也阻挡不了顾两禅真灵湮灭的结果。
  “代我照顾好……”
  “师父!!!”
  悲欢于心,说不出;也写不出,但却可以相通。
  王元宝眼前一黑,这便是最好的结果。
  谢宗师罕见地正色起来,道:“放心,我会的。”
  就当谢宗师准备拎起王元宝时,却见小和尚眉心祖窍处竟氤氲着一团淡黑色的灵气,不由脸色一变破口大骂道:“死贼秃,不带你这么坑人的!!”
  寂静地桃花山上回荡着邋遢神君谢宗师一人粗鄙地喝骂声,圆寂在老桂树下的老和尚顾两禅神态肃穆庄严,倒真如一尊慈悲大佛,不知他若是能听到谢宗师气急败坏地喝骂,会作何感想?
  修行人除了看重根骨外,最为重要的,却还是架在心湖与丹田气府之间的两座桥“同命”与“长生”,桥之长短宽窄,关系着修行人的大道之行的长短成就。
  而王元宝却是个两桥都断了的主儿。
  这正是谢宗师气急败坏地缘故,同命长生桥断,别说修行,就连做个武夫都难!!
  坑人不如坑熟人。
  虽说两条蛰龙入体,又有胸口桂叶汲取这桃花山的山水气运充做两桥,但终究是个摆设,灵气入体反被山水气运所排斥,再如何惊才绝艳,大道长生都是空谈。
  唯一可行的,唯有顾两禅种进王元宝眉心祖窍里的武道种子。
  “死贼秃,你是安心了,换成我闹心了!”
  邋遢神君谢宗师骂骂咧咧地召出飞剑黄花,手里拎着个小和尚,破开云涛远去。
  这桃花山,终究荒废。
  桃花年年都相似,只是山上再没了梵音檀香。
  ……
  太安城内,灯火阑珊。
  赵谦之手里握着枚佛光灿然的舍利子,这是顾两禅五年前交给他的,王元宝注定走不了大乘的路子,顾两禅的道理总得有人承袭,整座森罗天下的“赌徒”都在南瞻洲这个赌局里押注,像顾两禅这般用身家性命押注的,确实没有,而他和自己所存所思的都是改天换地的门道,若说顾两禅是拿身家性命来赌,那他赵谦之又何尝不是?
  “故人寥落!”
  曾在老头子那里听讲的都是些什么人?就连个旁听也没有登堂入室的和尚所存的都是个“舍得一身剐,皇帝拉下马”的货色。
  自嘲般笑道,赵谦之随手将舍利子扔进了书案上的锦盒里。
  “青虚道宗和无相寺,勾结山野散修意图割土为藩镇,明日我不想看到他们的山门在阳光下。”
  “是!”
  一道剑光自楼阁之间飞出,其中的杀伐,彻人心骨。
  就像婆娑洲的冷艳灯火,够不到,却又总是有些许点点星火燃烧,谁知道种子什么时候能长成参天大树,能做的。
  尽人事,逆天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