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影(五)
慧渊大师跪在佛前蒲团上诵着经文,小和尚引着宣锦欢进到禅房中;推门声起时,慧渊大师才放下木鱼站起来,宣锦欢合掌道:“慧渊大师。”
“施主请上坐。”慧渊大师先让小和尚闭门出去,才开口与宣锦欢道,“此次也是劳烦施主来往跑一趟了。”
宣锦欢含笑:“大师客气了。”
慧渊大师便道:“上次施主与宋王一同前来,说宋王是永安令主。贫僧虽是已在这鸿福寺出家多年,但对于俗家之事还有一些明晓;永安令主一事确实是事关重大,这还需得谨慎辨之。”
她早已知道此次慧渊大师便是为了永安令主之事,心中想好了说辞:“大师放心。自从先主故去后,永安暗卫已是二十多年没有令主;锦欢奉宣司主之命进京寻找少主,如今寻到少主并开启永安令封印,既是永安令契约之主,永安暗卫自是信奉如此。毕竟永安暗卫可能会认错人,但是永安令不会。”这句话也是义母亲口所说的。
“但是,宋王他怎么可能是先主之子?”慧渊大师深深怀疑。
“这个王都,从来都不缺秘密。”宣锦欢叹气,“从前大师是禁卫军副统领,想来是明白这个的。”
慧渊大师听她这样说,稍一思索:“施主的意思,贫僧明白了。”顿了下他就回头望向窗外春景,才继续与宣锦欢说,“不知施主可愿随贫僧去一个地方?”
宣锦欢点点头,便起来跟着慧渊大师出了禅房。
两人一路绕过寺后院落,院下荒草萋萋,慧渊大师在槐树下停下了脚步。在槐树下有一个小坟堆,需要很是努力才能辨认出来;慧渊大师才回头与宣锦欢说道:“在很多年前有一个小姑娘,刚出生就遭逢了乱世,很年幼就夭折了,于是被葬在这里;希望鸿福寺的香火能借她几分福分,早日往生,来生投生在好人家,一生安康。”
“她,是谁?”宣锦欢虽已隐隐有些猜测,但还是忍不住开口问。
“她是先主的女儿。”慧渊大师低声道。
“大师,什么时候知道的?”宣锦欢沉寂了半晌,就问起。
她简直无法想象如果慧渊大师早就知道昭真女帝的女儿早就已经死了,并且还被埋葬在鸿福寺中。那之前慧渊大师就这样冷眼旁观着他们永安暗卫在王都上蹿下跳,这样想想都觉得太诡异了。
慧渊大师沉默了一会儿才说:“就是前不久,海一告诉我的。他和永安暗卫北司主纪兴舟做了一个交易,纪司主也知道。”
北司主纪兴舟也知道?可是······
不过宣锦欢更为疑惑:“海一先生,他,是叛贼傅斐之子傅旻?他又为何会知道,先主之女被埋葬在这里?还有他为何还活着?他不是应该在二十多年前就已经死了吗?”其实最大的疑惑还是最后一个问题。
“因为就是他亲手将小姑娘埋葬在这里的。海一为何还活着,我也并不知道;我只是还记得大概是二十多年前的事情,是我俗家的叔父将他送到鸿福寺的,之后他就一直留在王都。”慧渊大师说。
慧渊大师俗家的叔父,那不就是顾老先主?而若按照史书中的说法,此时顾老先生应当早已隐居不出了。所以二十多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宣锦欢更为疑惑。
再从后院回到禅房,宣锦欢才问慧渊大师:“不知大师此举是想要告诉锦欢什么?”
“施主觉得,宋王他当真是先主之子?”慧渊大师开口。
“大师有何见解?”宣锦欢问。
“不敢。”慧渊大师摇摇头,说道,“只是,只是此事确实是很奇怪,实在不敢随意定义。毕竟很多事情都已是时日久远,便是要查实也是难上加难了。”
宣锦欢明白慧渊大师此言非虚,只是很多事情都是不得不为之了。
反正很快几位前辈都要进京了,就算有什么事情也得等到时候说开。
不过还有另一件事情宣锦欢想向慧渊大师请教:“不知大师可知城南红梅是否有何渊源?最近令主频频梦见城南红梅,还要一些很是奇异之事。”
“城南红梅?”慧渊大师愣了愣,眉心紧蹙,“施主年少,且是不知。城南梅庄,便是昔日承翰书院故地。只是自从顾老先生隐世后,承翰书院也自从荒废了,如今梅庄也无人所居。”
“承翰书院?”听到这个地方,宣锦欢若有所思。
说来承翰书院此地便注定是与顾老先生的名字著刻在一起。当年顾老先生进京后在城南梅庄重开承翰书院,又广邀各地名士大家讲学,于是再次名声沸腾;彼时大家族都绞尽脑汁想要将自家公子姑娘送到承翰书院听学,成为顾老先生的名下弟子。
只是昔日种种繁盛,都已是灰飞烟灭,只剩下一座梅庄。
一切都过去了,一切都回不去了。
宣锦欢心中莫名有些心绪波动,或许也是心中对于先辈的敬畏。
慧渊大师又继续说道:“三十年前,顾老先生请西山铸剑师冯夫子相助铸成三柄剑。一夜梦梅仙相赐,醒后见一剑上有梅影,玉雪冰洁,削铁如泥,剑气贯日,故而名为寒影;而另两剑亦为上佳之品,则为雪赋与霜亭。”
所以这就是之前海一先生所说的孪生剑的缘由?但是这两种说法却是不尽相同的。
“那霜亭呢?”宣锦欢想了想便问。
“霜亭已毁,便被埋在梅庄下。”慧渊大师只这样说。
其实宣锦欢是下意识就觉得这应该有一个不为人知的故事,或者说就像是城南梅庄一样奇异。
但是就像是能看透了她所思所想,慧渊大师出言提醒她:“不过施主莫要再去梅庄,如今那里是剑冢,恐有煞气,会对人不利。”
“多谢大师指点,锦欢受教了。”宣锦欢点点头,相谢道。
剑之煞气,乃断剑残气;因世人信奉剑有魂,断剑则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