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九章 夜宴
樊阿看着这般平静的关羽,难得的有些犹豫,然后自嘲的一笑,“按理来说,有人愿意为老夫的医术做这般牺牲,老夫应该高兴才是,哪怕最后失败了弄得一身死当场的结局也是应该开心的。
但是今日见到关将军如此豪爽,心中竟是生出了几番感慨!家师曾言,当今英雄,紧关云长耳,老夫今日方知,家师所言不虚,关将军真乃当世之豪杰也!”
“哈哈哈!”关羽左手抚须,豪放的大笑起来,“关云长何德何能,竟能得华佗先生这般赞誉,实在是我关云长的幸运!”
“关将军,当得这般赞誉!”樊阿淡淡的一笑,“若是关将军已经准备好了,那么我等便开始吧!”
“好!樊阿先生请继续!”
关羽豪迈的不像话,丝毫不在意即将被割开右臂血肉的就是自己,仿佛就像是一个看客一般的随意!
“家师曾经研制出一种麻药名唤麻沸散,人若饮之,则必将陷入昏迷,哪怕身体被千刀万剐亦不会感受到任何的痛处,此时正好适用在关将军的身上!”
樊阿说着话,还从怀里取出来一包药粉来,就要让关羽服下!
关羽拿过那包名叫“麻沸散”的东西,微微一笑确是摇了摇头,“这种东西,老夫不需要!”
“可是,剥皮刮骨之痛,那可是会要了命的疼,关将军还请三思啊。”樊阿依旧在劝说着,想要让关羽打消这种硬气的行为,可惜他的劝说在关羽这里却是毫无用处。
“樊阿先生大可放心便是!老夫征战沙场多年,哪里会在乎这点东西!”关羽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冲着马良等人大笑道,“还不快让人上酒,自从出征以来,我等从来未曾痛饮过,今日老夫便破例,和诸君痛饮一番!”
马良眼中光芒一闪,含笑说道,“谨遵君候之令!”
之后马良便走出大帐,冲着在雨中巡卫的士卒说道,“关将军有令,今日要大宴我等,速去准备酒肉,送到大帐之中!”
这句趾高气昂的话一说出来,李鍪就有些惊诧,生怕马良这么做会引发哗变,毕竟现在外面还在不断的下着雨,而里面却是要大宴宾朋,这样在军中那可是大忌。
李鍪刚想说什么,就赶紧自己的手臂被人给摁住了,扭头看去,正是坐在身旁的蒯蒙,并且听到了他轻微的声音,“莫慌,关将军久经沙场,你知道的东西,他都知道,莫要慌乱!”
李鍪倒不是担心关羽如何,主要是他担心若是军中哗变,他们三个陷在里面,不过现在蒯蒙既然张嘴了,那他便只有拭目以待了。
就在李鍪的担心之中,一坛坛的美酒,被士卒抬了进来,但是让李鍪惊讶的是,当他们看到坐在主位上淡然喝酒的关羽之时,一个个非但没有丝毫的怨气,反而十分开心一般。
“这这是为何?他们在外淋雨巡视,这里却是在饮酒作乐,他们为何心中没有丝毫的不忿,反而这般开心?”李鍪吞了口口水,一脸的呆滞不解,“阿蒙,你可知道这是为何?”
蒯蒙也是淡然自若的喝了一杯美酒,拍了拍李鍪那微微颤抖的手臂,轻笑着,“尽信书不如无书,汉隆只看到了这样做可能会引发军中的哗变,让他们心中不忿,但是你可知道何为将乃兵之胆!”
“将乃兵之胆…”李鍪若有所思,看着谈笑自若的关云长,看着往来之间大为欣喜的士卒。
李鍪大概明白了关羽为何要这般了,并非是因为关羽傲气,不想喝下那个能让他昏睡的麻沸散。
而是因为他不能昏睡,他是三军统帅,必须随时随刻保持着清醒,保持着风度,只有这般模样,他麾下的士卒才能信心百倍!
樊阿虽然不明白这些,但是他知道自己是劝不动这个关大将军的。
所以干脆请了一声罪之后,便开始了他的准备工作,先要找到一把无比锋利的短刀,毕竟剥皮刮骨,若是短刀不够锋利,那便真成了钝刀子割肉了。
不过这第一件事就差点将这群大将谋士给难住,他们都算得上是一时之豪杰,若是什么大刀长矛,那自不用说,便是长剑也并非没有,但是短刀这种东西,还真的不好找。
最后还是李鍪看不过去,将随身的那把短刀拿了出来,这才解了樊阿的烦恼。
樊阿将短刀用火炙烤,用烈酒浸泡,反复的折腾了数次,才开始正式的动手。
“关将军!老夫这就要动手了!”樊阿在下手之前还是劝说了一句,“剥皮刮骨之痛,还望关将军忍耐!”
“哈哈哈,无妨无妨!”关羽正在和周仓拼酒,听见樊阿的话毫不在意的摆了摆手,“速速动手,千万莫要犹豫!”
“诺!”樊阿应诺一声之后,便不再犹豫,对着关羽的右臂,直接下了刀!
“噗嗤”一声,短刀直接刺入了关羽的右臂,乌黑腥臭的血液直接飙飞了出来,若非是樊阿早有准备,这一刀下去,血就能喷他满脸!
“拿盆来!”关羽看一群刚刚还在和自己喝酒谈笑风生的将领,现在却是一个个的都呆愣在了原地,不由大喝一声,让他们回过神来。
马良虽然最为年轻,但是作为马家的门面,其心智确实是有过人之处!
短暂的呆愣过后,立刻就反应了过来,在关羽大喝以后便立刻站起身来,将铜盆拿了过来!
铜盆放在关羽身旁,鲜血顺着关羽的臂膀不停的流淌下来,滴落在铜盆之中。
经过开始的呆愣之后,在场之人的神情都变得十分不好。
虽说之前已经听过樊阿讲解详细的过程了,但是如今真的亲眼目睹之后,还是感觉这件事十分的诡异惊悚。
关羽的右臂已经明显的肿胀了两圈有余,伤口上的腐肉也已经很明显了。
樊阿动刀之后便开始不发一言,仿佛整个人都浑然物外了一般。
手腕不断转动,将一块块的血肉割开,将一块块已经明显腐坏的血肉割下,血液也不断的飞溅出来。
樊阿割开血肉不是像他们想象的那样一刀从上而下直接切开,而是很不规则的切开数个伤口,将里里外外的腐肉都清理出来。
“君侯!”廖化想要给关羽敬上一杯酒,并且说些什么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但是当他走到关羽面前以后,听到耳边那不断传出来的噗嗤声,竟然吞了一口口水之后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元俭这是要敬老夫一杯酒么?”相比已经有些慌张的廖化,关羽倒是十分的自然,大笑着举起桌案上的酒杯,遥遥一举便一口饮下!
“君侯威武!”廖化也知道自己出了丑,脸色有些羞赫一般的潮红,将手中的美酒一口喝下之后便退了回去!
廖化虽然出了丑,但是成功的将众人的心思再次拉了回来。
周仓是个直性子,不懂那么多的言辞,直接举起手中酒杯,走到关羽面前一饮而尽!
关羽也知道自己这个憨厚的副将是个什么德行,丝毫不在意他的失礼,大笑着将关平刚刚倒满的酒水一口喝了!
再之后的就是伊籍,马良,王甫等人的轮番敬酒了,便是那一脸威严,几乎不曾说话的都督赵累都上前敬了关羽一杯酒。
就在大帐之中的气氛再度热烈起来之时,一直闭口不言的樊阿再次张开了嘴,
“关将军!腐肉已经清理干净,下面老夫边要给您刮骨了!”
这突如其来的声音不但将帐内诸将的心思拉了回来,更是让他们的心都咯噔了一下。
“先生尽可施为!”关羽大手一挥,对刮骨之事毫不在意!
樊阿也只是淡然的点了点头,便开始了他的下一步,刮骨!
血液还在不停的流淌滴落,而刮骨的声音也随之传了出来。
“咯吱咯吱!”
“沙沙沙!”
刮骨的声音先是尖锐且刺耳,紧跟着便是不断的沙沙之声。
这种刺耳磨人的声音,让这群沙场上的勇将也好,荆州的重谋也罢,都顿时脸色大变了起来!
“关将军,不知蒯某兄弟可能敬您一杯美酒?”
就在一群人沉默的时候,一直低头喝酒默不作声的蒯蒙站了起来,并且拉着李鍪走到了关羽的面前敬起酒来!
“哈哈哈,有何不可,两位贤侄快快过来!”
关羽看到蒯蒙两人的态度十分和蔼,一点也看不出世人传说的那种傲气!
“多谢关将军!”蒯蒙倒也不客气,直接坐了下去,还将一脸紧张的李鍪也拉了过去。
“呵呵,贤侄不怕?”关羽左手抚须,一脸的淡然,还在问蒯蒙怕不怕。
“关将军都不曾害怕,某家又怎会害怕?”
“哈哈哈,说得好,不愧是国让那家伙看中的年轻人,有胆略!”
“多谢关将军赞誉!”蒯蒙微微一笑,抬杯再次敬了一杯酒,“不知关将军是何时知道我等行踪的?”
“没想明白?”关羽抚须一笑,一副世外高人的模样。
“想是想明白了,不过想要验证一番罢了!”
“哈哈,在你等出发之前!”关羽哈哈一笑,给了蒯蒙答案,“可知老夫的伤是怎么来的?”
“本来以为是关将军不小心中了流矢,不过现在看来,更像是关将军自己故意撞上去的!”
关羽眼睛一眯,身子也微微前倾,“贤侄,此话何意啊?”
“先不说关将军乃是世间猛将,万军之中取敌将首级都如探囊取物一般,就说关将军乃是荆州军统帅,饱经沙场,怎么会犯这么简单的一个错误,于文则大军在侧,就敢轻军而出!”
“恩,分析的有理有据像那么个样子!”关羽点了点头确是不置可否,“那贤侄以为老夫这么做的目的何在啊?”
“将军见谅,关于此事,蒯蒙的确不知!”
“哈哈哈,好,好!”关羽听到蒯蒙说不知道的时候非但没有生气,反而十分的欣喜,“会说不知道的孩子,那就是好孩子!”
关羽哈哈一笑,继续说到,“国让在赴任南阳郡守之前,我二人便经常通信,他曾经数次劝说老夫,莫要出兵,此时的荆襄乃是一个巨大的陷阱等着老夫!
老夫也曾劝过国让,南阳就是一个烂摊子,被曹仁那个憨货弄得民不聊生,莫要过来给自己添堵!
结果你等也看到了,他未能劝的动老夫,老夫也未曾劝的了他田国让,最后还是让我等在这荆州相会了!”
李鍪这个时候却是没有忍住自己的惊讶,“您和国让将军经常通信?他还给您示警?”
“我们乃是多年的同袍,当初也是曾经一同征战沙场,乃是交心过命的兄弟,自然经常有信件往来!”
“这…”李鍪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自己的心情了,两军交战在即,自家大将和对面统帅互通信件甚至还有示警,田豫就真的不怕校事府的人去找他的麻烦么?
“怎么,很吃惊么?”关羽看着李鍪这吃惊的样子大笑了一声,“那你可知道我那脾气暴躁的三弟是夏侯妙才的女婿?你身旁这位蒯家的子弟也和诸葛家联姻?”
“这…小子倒是知道!”李鍪点了点头露出了无奈的笑容,这也算是一个时代的标志吧,两军交战,双方打的如火如荼,可是双方的统帅还经常书信往来甚至把酒言欢,联姻之事更是经常有一之!
“国让曾经跟随过主公,当初因为母亲的问题便离去了,但是我等其实都知道,那是因为他选择了边疆,选择了百姓罢了。”关羽说话的时候有些唏嘘。
“老夫和田国让相交多年,国让是个好汉子,智谋过人,文武双全自不必说,更加难得可贵的是他还光明磊落,全然没有那些谋士的鬼蜮算计!也正因为如此,老夫才十分看不起大哥的新军师,诸葛孔明,感觉他,算计太重了!”
关羽提到孔明的时候,蒯蒙的神情明显落寞了一瞬,不过也仅仅是一瞬罢了。
若非是李鍪就在他的身边,恐怕也感受不到蒯蒙那一瞬的颤栗。
“关将军您知道这是陷阱?”李鍪小心翼翼的问道,就连他也曾经被蒯蒙的那种分析给震慑的无以复加,却未曾想到,身为当事人的关羽却是这般的沉着冷静。
“老夫又不是傻子!到底有多少人盯着老夫这颗首级,就算别人不知道,难不成老夫自己还不知道么?”
关羽笑的十分自然,一点都看不出这是一个已经知道踏进了陷阱里的将领。
“就算是陷阱又如何?老夫不得不踏进来,就算他们盯着老夫这颗大好头颅又如何?若有本事,大可拿去便是!”
“将军为何不守?”李鍪还是有些不解,“荆州之地并非无险可守,将军只要谨守南郡和长沙二地,待到玄德公缓过气来,这天下必有变化啊!”
“哈哈,没想到你这孩子除了那跳脱的性子以外还有大略!难得难得!”关羽虽然在夸奖着李鍪,但是脸色确是十分的平淡,让李鍪看着也十分别扭。
“关将军,某要嘲笑在下了!”李鍪脸色有些羞赫,他只是反应迟钝,可是却不傻。
“能看的出老夫这不是真的在夸赞,也没有国让说的那般不堪嘛,还算是不傻!”关羽这次是真的点了点头。
“多谢关将军!还请关将军指教!”
关羽看着明明是一脸羞涩尴尬,但是仍然坚持请教的李鍪,脸色变得有些柔和了起来。
"就凭着你这个不要脸的性子,若是不早早的死了,将来并能有一番成就!"
关羽赞了李鍪一声之后也不等他的回答,直接继续说到。
“老夫又何尝不想谨守南郡,长沙二地,等着主公援兵一到,汉中,荆州齐齐动手,天下必生变数,诸葛孔明那厮的隆中对也就成了!”
“那关将军为何不如此啊?”
“老夫为何不如此,你应该问问曹公和孙权为何要让老夫如此!
诸葛孔明隆中一策的确给主公算计出来一条明路,让主公有了一争天下的底气!
但是诸葛孔明算计了天下,却未曾算计的了人心,他想先北后南,定鼎天下,但是孙仲谋也不是傻子!
曹公麾下多为马步,手中又无善于水战之大将,便是有了北方又能如何,一道长江天险便让他们停下了脚步!
最近孙权那厮在江东小日子活的挺不错,除了交州以外,还连番派人出海,甚至想和辽东拉拉关系。
这一切都建立在长江天险之上,可是长江拦得住曹公,却拦不住我等!
先不说老夫这荆州军同样悍勇,便是益州也能顺江而下直入江东之腹地,这般的隆中对,他诸葛孔明还想着联合孙权,他以为孙权是个大傻子么?”
李鍪听着关羽的话,心中却是翻涌不已,作为管宁的弟子,李鍪自然是知道诸葛孔明的隆中对的,为此管宁还曾让李鍪和李昊等人辩驳过关于隆重对的可行性。
但是他们无论是赞成还是反对,都没有想到那个隆中对中最重要也是最不起眼的存在,江东孙权。
江东孙权,一个神奇的男人,从年幼开始跟随其兄长孙策领军,之后更是被孙策委任一方,先是作为阳羡长,然后被山贼祖郎给锤了,若非周泰抗造,估计十五岁就是孙权这一生的年级了。
紧跟着不服输的孙权作为监军去攻打徐州,刚到匡城就被广陵太守陈登给锤了,若非周泰抗造,估计孙权活不过十八岁。
然后依旧不服输的孙权说通的他的哥哥,独自领军杀向匡城,这次目标很明确,他就是想要报仇!然后再次被陈登给锤了,若非周泰抗造,孙权现在坟头草都三丈高了。
再之后孙策被刺杀而死,孙权成为了江东实际的掌权之人,可以说那些年孙权做的不错,内有张昭辅助安抚世家,广纳贤良,外有周瑜统兵,稳固江东,将才层出。
甚至还以主导者的身份答应了赤壁之战,一把火将曹孟德的统一大业和寒门的希望,可以说,那些年的孙权真正开启了他的时代,闪瞎了所有人的眼睛,就连周瑜都被他的光芒掩盖了下去。
可就是在这种情况下,周瑜莫名其妙的病死了,张昭莫名其妙的失宠了,江东迎来了鲁肃大都督的孙权时代。
然后十万大军出合肥,被只有八百死士的张辽连着锤,锤了好几次,若非周泰抗造,孙权现在估计已经投了胎了。
可就是这么一个一动手就让人想笑的家伙,却成了隆中对最为致命的一个漏洞,孙仲谋不想坐以待毙,所以只有让诸葛孔明的隆中对胎死腹中才是最好的,三分天下,对于孙权来说,那就是最好的结局了。
想通了这件事之后,李鍪也终于明白关羽为何在这个当不当正不正的时候出兵了。“是江东已经开始动手了么?”
“孙仲谋那厮虽然出兵则必败,但是也不愧他的名字,他的权谋天下无双,老夫现在怀疑,这厮已经派使者去过曹公那里了,想要和曹公结盟图谋荆州!”
“嗯?”李鍪悚然一惊,“孙权现在就结盟魏王?这不是与虎谋皮么?孙仲谋好歹乃是江东之主,想来不会这么短智吧。”
“他这才是真正的长远!”关羽冷笑一声,“近些年曹公麾下正是青黄不接之时,虽然一说什么后起之秀都是张嘴就来,但是暮气已显,毕竟曹公已经垂暮,太强的他不敢留,太弱的留下没必要,只能留下一些根基不稳的年轻人。
而我主则不同,既有我等这些忠心耿耿的老臣子,更是接纳了荆州一脉和益州一脉,汉中一战虽然经历了数年,但无论是天下勇将马孟起,还是老当益壮黄汉升,乃至汉水劫粮的赵子龙,包括我那三弟,都让天下看到了我主的实力!
文有诸葛孔明稳定后方,刘子初虽然心念北方却是天下奇才,法孝直更是有当年鬼才郭嘉之风范,黄公衡智计高远,李正方文武双全,彭永年虽然狂傲,但是智谋过人。
这些文武在我主麾下各尽其才,便是曹公亲率大军也不得不选择退而求其次,只得汉中之民,退出汉中之地,这样的实力,莫说他孙仲谋,便是曹公也是有些心惊,而且最重要的是,这群人,都很年轻!”
关羽不禁有些唏嘘,当初他和刘备张飞三人组队打天下,虽然每一个都很努力,也有很多人投靠,但是一直没有足够安稳的立足之地,也一直没有足够可以发展的实力。
一个又一个的重谋名将离开了他们,牵昭曾是刘备的发小,田豫到现在都称呼刘备为玄德公,陈群曾为麾下,陈登曾经真心投靠,便是那贪婪成性的许攸,都曾经愿意为了刘备抛弃家产。
可是因为种种原因,他们没有能够跟随刘备走完,陈登英年早丧暂且不提,田国让和牵子经为曹氏稳定了北方,陈长文更是世家领袖,许子远虽然被杀,但是曾经凭借一己之力扭转了官渡战局。
可就在关羽自己都快放弃的时候,他的大哥终于让他再次看到了希望,现在刘备麾下的人手,一点都不必他失去的差上分毫,甚至更强,也更加的年轻。
除了黄汉升年过七旬以外,最年长的赫然的赵子龙年过四十,剩下的大多连四十都不到,若是不出以外,再给这群人一些时间和就会,他们的光芒会让这个天下都为之侧目。
李鍪也是在关羽说完之后才发现,当所有人的目光都放到中原和荆州的时候,没有人能够想到,远在益州山沟沟里的刘备,已经积攒起了这么一批恐怖的人手。
而且刘备身体不错,不像魏王已经风烛残年了,若是没有什么大意外的话,刘备再活个十来年没什么问题,那时候他麾下年青一代也就成型了。
“所以现在孙权这是对着荆州动手了么?”李鍪有些震惊,他感觉他现在出来这一趟,可比他在管宁身边读一个月的书简都要有用,“还是说关将军您发现了什么?”
关羽却是呵呵一笑,“难道你们来荆州之前,没听到什么传言呢?”
李鍪还没有反应过来,蒯蒙却是已经全部都想通了,“关将军说的是那句,吾女焉能嫁犬子?”
“何苦给老夫留那么大的名字,老夫明明说的就是虎女焉能嫁犬子!”关羽说完之后还哈哈一笑,丝毫不在意这句话会给他带来多大的麻烦。
李鍪这个时候也已经反应了过来,忍不住出声问道,“那孙权真的找将军联姻?要用自己的儿子娶了娶了”李鍪说这话的时候,不由的抬起头看了看立在关羽身旁的长子关平。
“你觉得可能么?孙权就算有这个心思,他也得敢来说这个话!”关羽冷哼一声,“主公曾娶了孙尚香为妻,虽然这个女人不怎么样,但是毕竟是我们两军的联姻,这个意义十分重大!
可若是我和他孙仲谋做了亲家,那便成了什么?老夫乃是荆州守将,这么多年坐镇荆州,兵权在握,就算主公他不疑心与我,老夫也要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
所以,孙仲谋只要不傻,便不会看不懂这件事,他不敢真的来老夫这里受辱的,他也是要脸的。”
“可是这个传言可是传的沸沸扬扬的”李鍪还是没有想明白,想要追问一番,不过这次关羽却是不想再多解释了,还是蒯蒙拉了拉李鍪的衣袖让他闭上了嘴,轻声给他解释道。
“孙权定然是会传出话去,说江东欲与关将军联姻,但是关将军也不是傻子,便顺水推舟说出了那么一番话,彻底的将江东得罪了干净,紧跟着便是关将军请求入川一事!”
关羽虽然还在被樊阿折腾着,但是耳朵依旧很灵,听着蒯蒙说完之后,更是哈哈一笑,“小鬼头年纪不大,眼光倒是十分毒辣,若非你是国让的得意之人,某家定要将你推荐给主公!”
“关将军,谬赞了!”蒯蒙虽然得了夸赞,但是显得还是十分谦逊,“相比关将军,蒯蒙这些微末手段不值一提!”
“哈哈哈!小子谦逊!”关羽哈哈一笑十分的受用,“当初江东屡屡算计老夫,让老夫也是烦不胜烦,最后无奈之下便去信益州主公,希望能够回到益州和马孟起好好打上一架,看看我二人孰强孰弱!
主公果然知我心意,非但给了老夫足够的面子,更是将老夫的长子关平放回荆州,让他来安抚老夫的心,这份信任,老夫铭记于心!”
关羽说的洋洋得意,蒯蒙听得如痴如醉,一帮李鍪听得却是云里雾里,感觉自己人生已经崩塌了一般。
他听到的消息是,江东孙权意图和刘玄德交好,便派遣使者来荆州求见关羽,希望能和关羽联姻,用自己的儿子娶了关羽的女儿,然后两方联手共同抗击魏王。
然后关羽直接将使者大骂而出,还怒吼出了那句“虎女焉能嫁犬子”的狂傲之言,让江东脸面尽失不说,作为主导者之一的鲁肃更是被关羽的狂傲之言给间接气死于榻上。
再之后马超投降刘备,更是在成都单骑而出,劝降了成都,劝降了刘璋,远在荆州的关羽得知自己与马超并立为前后左右四将军之后,直接大怒而起,要去益州和马超一较高下。
最后还是马超退让,诸葛孔明亲自来信赞美了关羽一番,这才作罢。
也就是这两件事才让关羽狂傲之名响彻天下,让天下都觉得关羽这人目中无人,傲视天下的,结果今日一说,怎的就觉得关羽成了一个进退有据的智者了?
蒯蒙看着一脸不可置信的李鍪,忍不住摇了摇头,“汉隆,你且想想这里是哪里,这里的周围又有何人?”
“此乃荆州啊,周围”李鍪并不傻,话都没有说出来,他就大致明白了自己想不明白的地方是什么了。
关羽说是执掌荆州,实际最高的时候也只有长沙,武陵,零陵,桂阳,南郡五郡之地,也就是之前人们称之的荆南。
荆南之地多山丘,土地贫瘠不说,更是山蛮四处,远的不说,就一个武陵蛮当年就让荆州头痛不已,黄汉升,刘磐,文聘三个名将在荆南都没能将武陵蛮给清理干净。
而唯一能够称得上富饶的其实只有南郡一地,以及半个长沙,关羽的手下有什么人,廖化,周仓两人说好听了是半生戎马,说得不好听了就是黄巾余孽。
那个冷面都督赵累,虽然不知本事如何,但是李鍪知道,名声肯定不怎么响亮,否则自己不会没听过。
伊籍乃是名士,可为使者,马良虽然聪慧却是年轻,王甫现在挂着的还是益州的职位,随时都有可能回去。
唯一能够帮助关羽的其实只有三个人,一个就是刚刚回来不久,和刘封并立的长子关平,一个乃是名士潘睿,不过这个主,李鍪曾经听管宁说过他,在荆州就是个摆设,出工不出力的,最后一个糜芳还是关羽他自己主公的前小舅子。
可是关羽的周围却都是一群什么神仙对手,曹子孝那是实打实的名将出身,满宠一直是汝南太守,江东把蒋钦,甘宁,之前的鲁肃,现在的吕蒙都放在了江对面,就连合肥还有一个张辽一直引而不发。
在这种环境下,关羽坚持到现在,他已经坚持了七年,足足七年,若是说这七年里,曹仁等未曾打过荆南的注意,李鍪打死也不相信,若是没有交战过,南阳也不至于被他逼反了。
至于江东,若是真的就为了盟约而从未出手的话,也不至于讨要荆州的使者恨不得一天往益州跑八趟,也不至于让刘玄德亲自下令,将荆南三郡还给江东。
“未曾想到,将军的荆州处境竟然这般危险。”李鍪苦笑着摇了摇头,这个时候他再看向关羽,却是发现这个他一直觉得十分威武雄壮的大将军现在也已经有了白发,甚至还有不少,就连刚刚还觉得挺拔如山岳的腰背,现在看着也有些弯曲了。
“将军,这几年十分辛苦吧!”李鍪这句话说的真心实意,别人看到的都是关羽的傲气凌人,都是关羽的霸气四射,都是他的威猛雄壮,李鍪看到的是他这七年来的度日如年,是他为了荆州累弯了的腰。
关羽或许是很久都没有听到过这种话了,这么多年了,他听到的都是夸赞他“英明神武”,说他“傲气凌人”,甚至说他乃是天下名将,乃是自己主公刘玄德的希望云云,却是从来没有人问过他,这些年,累不累。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关羽突然放声大笑了起来,笑的自己都浑身颤抖了,而且幅度也是越来越大,就连专心给他刮骨的樊阿也被他这突然的大笑给吓了一跳,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之后,将他的右臂从新固定,然后继续刮骨起来。
“你这娃娃可知道老夫是谁?”关羽停下了大笑,盯着李鍪的脸庞,冷声问道,“你可知道你现在是在和谁说话!”
“某家知道,威名赫赫的关羽关云长!”
“你可知老夫曾经万军之中斩敌将首级,却如探囊取物一般,敌军虽重却无法挡住某家丝毫?”
“某知道,当年白马一战,敌将主帅颜良在城下耀武扬威,白马城岌岌可危,是关将军和张文远率军援助,更是关将军单刀匹马冲入敌阵将那主将颜良首级斩落带回,一战解了白马之危局!”
“那你可曾知道老夫曾经挂印封金,千里送嫂,一路之上无论敌军还是马匪山贼,尽皆死于老夫刀下!”
“某知,当年关将军得知刘玄德行踪,挂印封金一路将刘玄德的家眷护送到汝南,其中路上无数山贼马匪想要一战成名,却都成了将军刀下的亡魂,因为将军,现在许都至汝南这一路上,都贼踪罕见!”
“那你可”关羽说道这里的时候,却是说不下去了,他的辉煌仅止于此,却是未曾再有什么值得他夸耀的事情了。
“某知到!”李鍪却是跪在关羽面前,情真意切的说道,“某知道关将军曾经为报魏王当年的知遇之恩,华容道上放过魏王,为此不惜险些命丧黄泉。
某知道,刘备周瑜取南郡,兵围曹仁,将军出击绝北道,随走了曹仁却逼死了李通,让扬州再无大将。
某亦知道,刘备欲取益州,将留守荆州的大将尽数调走,便是谋士都未曾留下一人,是将军一人扛起了荆州,给刘玄德扛起了这偌大的后方,让他能够安然夺取了益州,成就了霸业!”
“哈哈哈”这次关羽再次大笑了起来,笑的眼泪都有些掉了下来,不过只有那么一瞬罢了,让众人都以为自己刚刚出现了错觉。
“世人都说老夫自汝南回到主公麾下之后便没了动静,都说老夫到了荆州以后便黔驴技穷了,都说老夫已经再也没有当年的那份勇武了!”
关羽突然站起身来,吓得樊阿一个激灵,若非他收刀及时,关羽刚刚那条膀子就让他给废了!
“关某乃是大汉汉寿亭侯,乃是荆州统帅,一群匹夫也敢窥视主公的荆州?关某今日就是要让他们看看,这天下还是我关云长时代!”
李鍪看着不怒自威的关羽,看着虽未曾说什么必胜一类的豪言壮语,却是仍然傲气冲天的关云长,李鍪突然明白世人为何都说关羽傲气凌人,李鍪也终于知道了他的傲是什么了。
那是一种哪怕千万人兮,吾亦往之!
那是纵然天下皆为敌,吾亦不惧之!
关羽关云长,就凭这份气度,他就配得上他那份傲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