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 漫漫长路2

  真实的情况是，遗忘者号每平均飞行一千年，才能在相距几万公里的范围内监测到一颗尘埃或是小石块。
  至于小行星这种级别的障碍物，在过往的7万多年时间里，遗忘者号只远远地监测到一颗！
  那是一颗直径达到7公里的椭圆形不规则小行星，富含多种贵金属矿产。
  这要是在地球时代，早就被沐宇航天的深空资源开发团队截胡了。
  但如今的遗忘者号宇宙飞船，却巴不得离它远远的，生怕遭了晦气发生碰撞。
  综合以上，小乐曾经计算过，遗忘者号在飞行途中发生威胁级别碰撞事件的概率仅为10000000000分之1（一共有50个零）。
  没错，在地球上最安全的交通工具也远远达不到这样的安全系数。
  “那我们还担心个球啊！”
  华可镜将一个工具固定在腰间，然后漂在空中嘿嘿一笑。
  “相比于碎石和微尘，在宇宙空间中，对飞船威胁最大的其实是宇宙射线，因为长时间的射线照射可能导致机械的老化，从而使得仪器失灵……”
  “所以，我们才不得不牺牲航速，为遗忘者号宇宙飞船的前端加装厚厚的装甲。”
  “如果没有装甲，遗忘者号的最终航速还能提高一倍。”
  “那也得飞十几万年。”
  ……
  华可镜的奇怪问题当然不仅仅只是遗忘者号如果在“休眠飞行”的过程中遇到陨石要怎么办？
  通常情况下，他还会问小乐，如果自己发生意外，死在太空里会发生什么？
  腐烂吗？
  会冻结？
  还是会爆炸？
  那么，如果人在太空中死亡到底会发生什么？
  无论是在漫长的太空休眠旅程中死亡，
  还是在检修飞船太空行走中失去控制，
  又或者是在没有宇航服的情况下忽然暴露在真空环境……
  究竟会发生什么呢？
  事实上，当华可镜老老实实呆在遗忘者号内部的时候，当他安安静静远眺星空的时候，他基本上不太会想到生死这个严肃的问题。
  他最担心会光荣牺牲的情况，还是离开遗忘者号进行太空行走的时候。
  因为每每置身虚无缥缈的幽暗深空，华可镜都会心跳飙升，压抑，幽闭，感到强烈的孤独。
  总之各种不爽，生怕发生意外。
  还好，这样的情况很少发生。
  在过去的7万多年之中，华可镜离开遗忘者号出舱太空行走，前后算起来也只有区区3次。
  第一次是替换一条老化失灵的探测天线。
  第二次是替换飞船前端的某块防护装甲。
  第三次则是为了替换另外一块防护装甲。
  ……
  当然，这不能怪华可镜太怂，毕竟他曾经是一个坚韧数值超过100分的钢板人类。
  有一说一，谁都不想死在太空里吧。
  更何况他还有重任在肩，万万不能变成出师未捷身先死的局面。
  小乐并不喜欢这样的问题。
  所以只是扼要地回答：“按照死亡的环境，你的遗体将出现被冻结、干瘪、慢慢腐烂或正常分解等不同情况。”
  华可镜并不满意这样的答案，他想要了解更多。
  于是，小乐接着告诉他更多的细节。
  首先是太空死亡的最基本场景——没有穿着宇航服直接暴露在太空之中。
  一般情况下，这个不幸的人类只有15秒到2分钟的生命。
  在这段时间内，由于缺乏气压，身体中的水会开始膨胀。
  如果屏住呼吸，肺部的空气会膨胀，从而导致肺破裂，并迅速置人于死地。
  如果没有屏住呼吸，一般人可以保持意识长达两分钟。与此同时，宇宙辐射将开始灼烧他的皮肤。
  但是，不等情况变得严重，他就已经窒息而亡了。
  要是在地球上，此时尸体将会开始腐烂分解，因为空气中的细菌和身体内的细菌开始了漫长的分解过程。
  因为身处太空之中，细菌无法生存繁殖，也无法展开氧化作用，所以身体不会腐烂，而是被冻结（如果没有靠近热源的话）或变成木乃伊（所有的水分将被排出身体），所有的生物过程很快停止，不会再进一步分解身体。
  在这样的情况下，如果没有碰到其他的意外，被冻结或木乃伊化的身体可能会在宇宙之中飘荡数百万年。
  ……
  接下来就是穿着宇航服的情况。
  因为宇航服内包含人体所呼出的空气，所以如果有足够的持续热量，人在宇航服中的死亡与地球上并没有多大区别。
  体内的细菌将分解身体，虽然细菌会迅速耗尽宇航服内剩余的氧气，但当氧气耗尽之后，厌氧过程接着占据主导。
  也就意味着细菌的呼吸将转向发酵。
  然而，要想让宇航服内有一个恒定的热源，以防止身体的温度降到接近绝对零度的可能性相当小，除非持续暴露于太阳辐射之下。
  包裹在宇航服中，在太空中四处漂浮，让身体慢慢腐烂，这听起来确实不大好。
  但这肯定不会是最终的归宿，因为宇宙中的辐射会逐渐分解宇航服的材料。
  这个过程可能需要很长很长很长的时间，但是最终宇航服会被损坏。
  于是，宇航服内部的压力被释放，空气的迅速膨胀将导致一场小规模爆炸，然后破坏太空服以及内部正在腐烂的尸体。
  “好了，求求你别再说了。”
  华可镜忽然想到了很不友好的画面。
  “不是你要问的吗？”小乐幽幽反问。
  “我错了。”
  华可镜诚恳地低下了头。
  ……
  结束了所有的检修工作，华可镜就剩下最后一天的休整时间了。
  一天之后，他将再次躺进冰冷的休眠舱，开始第8个休眠循环。
  此时此刻，透过核心舱室的舷窗，华可镜凝望着遥远的宇宙星途。
  星空，永远是宇宙中最迷人的景色！
  虽然在漫长的星际旅行过程中，一切都终究将沦为枯燥，但一想到自己马上就要进入漫长的休眠期，华可镜忽然就觉得这片深邃悠远的宇宙越看越好看。
  漆黑如浓墨的背景，那些如嵌在锦布上的恒星，正闪烁着光芒。
  虽然离得太远，星光显得孤寂清冷了些，但在万星璀璨的银河系里，无数点点滴滴的光芒正逐渐融汇在一起，将整个天幕笼罩在圣洁的气氛里。
  而心灵也在这圣洁中悄然地升华着
  华可镜的思绪就沉浸在白茫茫的银河之中，不知不觉地，他又回忆起了地球时代的点滴经历。
  在晴朗的夏夜，他曾经站在鹭城的天竺山顶遥望星空中的银河。
  那时银河的形状，婉如一条长长的，白茫茫的丝带。
  而如今，随着观察位置的转移，此刻银河在华可镜的眼中已经交缠在了一起，由一条丝带，摇身一变成了扁窄的椭圆形。
  当然，如果细细观察，即使从当前所处的位置，还是可以清晰地分辨出银河系的几条悬臂。
  如英仙臂，还有身后太阳系所在的猎户臂。
  迢迢的银河，白茫茫地划开了整个天球，放眼而去宛如奔腾的急流，一泻千里。
  华可镜的心中无限感慨，这可是银河啊！
  在华夏传统文化中的银河，有着多少美丽动人的、令人遐想万千的故事。
  而如今，自己正一步步地向她的核心靠近，虽然这次旅途还要很久很久。
  “你后悔吗？”
  小乐的声音忽然响起。
  “不后悔。”
  华可镜习惯性地回答道。
  “真的不后悔吗？”小乐又问。
  “现在返航也来不及了吧。”华可镜反问。
  “已经来不及了，上一次休眠循环是返程节点，过了节点，就没有足够的燃料减速返程了。”
  “既然我都回不去了，那么你为什么还要问我。”
  “如果现在转向去其他星系，那么还有一点点机会。”
  “呵呵，你是怕我死在路上？”
  小乐没有回答，她选择沉默了。
  长叹了一口气，华可镜又问出了那个老掉牙的问题：“小乐，如果顺利的话，星河之都现在应该到哪了？”
  “如果顺利的话，星河之都在5002年前就已经抵达恒星天苑四。”
  “恩，如果顺利的话……”
  ……
  遗忘者号宇宙飞船，还在浩瀚的宇宙空间里持续地向前飞行。
  飞船之外，是一片漆黑的宇宙深空，除了极其偶尔会出现在远处的小行星以及遥远的星辰之外，四周的景色仿佛永远一成不变。
  现在，该是华可镜再次进入休眠的时候了。
  他先将飞船再检查了一次，然后来到了休眠舱室。
  嗡……嗡……嗡……
  将手掌按在解锁区，舱盖缓缓打开。
  经过一番设置之后，华可镜躺进了休眠舱内部。
  “小乐。”
  “我在。”
  “一万年后再见。”华可镜问候道。
  “一万年后再见，这次你想回忆些什么？”
  “能梦到什么，就是什么吧。”
  “做个好梦。”
  于是，华可镜在迷蒙的助眠气体中闭上了眼睛。
  于是，遗忘者号宇宙飞船的照明、温控、空气对流等系统再次关闭，变得灰暗冰冷，仿佛一块孤独的陨石。
  ……
  致敬一路相伴的每一位朋友，感谢你们的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