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四章 尴尬到从此不分离

  小和尚轻言细语,和他往常面对着入寺拜佛的人一样,都是如此的风轻云淡,不是刻意,也不是有意,他没有刻意提高声音,也没有刻意将语气变的决然,但却说斩钉截铁,不容分说。
  那人听到余流小和尚这句话,心头咯噔一声,似乎有东西掉落,他知道那不是东西,而是情绪,他觉得今日恐怕进不去人弗寺了,惠画小姐恐怕以后也再进不去人弗寺了。
  他只好看向卓越:“小师傅,此人适才所言,在下于山腰处已然听见,不能相信啊,我家小姐虽然不招人喜欢,但也不至于害人啊!”
  他的解释很苍白,苍白到卓越心头忽觉有些愧疚的意味升腾而起,剑眉不由自主的缩起,又情不自禁的挑落。
  神色有些恍惚,当他挑起剑眉,眸子射向远处时,太阳落下,渐渐沉暗的天色,依稀残留着的阳光轻洒下来,若仙衣纱罩,忽落在一道忧郁淡雅的粉红之上,像极了春天轻飘飘的柳絮,因为轻盈,所以无奈只可随风飘舞。
  那道粉红色的身形,正艰难而倔强的上来山中,脚下尽是沙石碎砾,身旁更有险恶陡峰,却仍无法阻止那双随时都会被秋末的凉风,吹翻的莲足。
  她自卓越目光尽头来到卓越驻足之处,卓越才恍过神来,嘴角尴尬的轻笑了笑!
  惠画认出在客栈遭受痛苦折磨的他来,同样报之一笑。
  卓越看了她一眼,转眸望向高冷的天空。
  如果惠画以后再无法入寺,她的病再也无法治愈,她再也无法生活在这红尘世界里,恐怕自己便是罪魁祸首啊!
  那时,整个惠龙宗恐怕都将会视自己为敌人。
  不过这种几率很小,卓越从惠画口中得知,惠画在宗门内,因为自身恶劣顽疾的原因,并不受人们尊重,甚至人们很厌恶她,厌恶到不想接近她,更甚至想让她早早死去,以免带来灾难。
  便是她所尊敬的父亲以及生她的母亲,对她都是淡漠无情,更无法谈爱护亲近之类,况且在得知她身负恶疾时,都不曾去养育她!
  也只有两个哥哥对她爱护有加,除此之外,她举目无亲,所以卓越对于与整个惠龙宗为敌,不太担心,也甚至不怕惠破,惠直找上自己。
  他只是心里有些过意不去。
  早知道便不该如此诋毁她了。
  可无奈,说出的话,泼出的水!
  惠画有些喘,因为山高峰陡的缘故,胸前起伏剧烈,而之前胸膛处被卓越拳风震碎的衣裳,如今已经换却,但看见了卓越,心头略微有些紧张,不敢直视。
  两名守院僧人挥手阻挡她通往寺院的路径,于是她只静静地站在当地,努力的想要喘匀呼吸。
  余流小和尚微微皱眉看着她。
  卓越一双细长剑眉,时而紧皱,心有愧疚,又时而强行松弛,怕双方三言两语揭露自己苦心策划骗局,以至自己尴尬之余,竟无地缝可钻。
  过了片刻,惠画终于喘匀了。
  “小师傅,今天何以如此?”她的询问声,柔软甜美,像给人喂了棉花糖。
  没等余流小和尚说话,那位先行而来的随从却道:“小姐,余流小师傅说您今后再无缘入寺。”
  惠画的眸子中有柔和到令人无法反抗的神采,她看着余流小和尚。
  直到小和尚忽然低头,隐藏去那稚嫩的脸颊之上,不知为何突然浮现的红晕,“惠画施主,你之前所作所为,小僧已全部知晓,您已经害了别人,之后小僧恐怕再也不会让施主害了主持师叔,您请回吧。”
  惠画即便病到无药可医,可她还是美的不可方物,卓越看着她,心有些慌,他面对云飞都不曾慌张,此刻何以如此?卓越微微抬眸,目光中的视线对上了惠画的一双暖眸。
  她即便快要死了,可她的眸子依旧那么暖和,两相对比之下,卓越觉得她好像一个无根的浮萍,这让他的鼻子有些发酸,眼睛有些发涩。
  所以小和尚的声音刚刚落下时,卓越忽然走出寺院之外,站在距离惠画不远处的地方,看着小和尚说道:“小师傅,适才在下所言尽皆胡言乱语,谎话连篇,小师傅万万不可轻信,你还是请惠画小姐进去吧。”
  忽然转变的画风,令人疑惑,惠画转眸看着他,心中不明白。
  她的随从也不明白,包括小和尚,以及守院两名僧人都微皱浓眉,看着他,同样不明白。
  “施主此言何意?”守院僧人其中一位出言问道。
  神色微怔间,小和尚滞涩的脖子忽然扭动,说道:“施主是不是怕惠画施主对您不利,是以才如此所言?”
  “施主大可不必担心,在这里,任何人都不会对施主不利,这点还请施主放心。”另外一名守院僧人喝道。
  卓越嘴角微掀,戏谑的一笑,“三位高僧,在下适才确实谎话连篇,跟别人没什么关系,都是怪我为了入寺,这满嘴胡话,才投机取巧。”
  他的戏谑并不是在嘲笑别人,而是在笑自己,因为这样会显的自己很认真,确确实实是在承认刚才的谎言。
  可他愈发认真,三名僧人便愈发以为是惠画的出现,从而导致卓越受到了某种威胁,是以才会如此,所以他们对于惠画的恶行,再次加深了影响。
  “惠画施主,你已与本寺无缘,苦海无边回头是岸,以后万不可再祸害无辜人类,请回吧。”余流小和尚老神在在,说话时神情色彩像一个得到高僧。
  因为这样的话,或许会让惠画彻底死去入寺的心,从此再也不能迫害主持师叔。
  惠画柔和的泛起微笑,尽管那笑容愈发的病态:“余流小师傅你误会我了,我生来体弱多病,又怎有能力祸害无辜人类?”
  “不是…那啥…”随着言语逐渐的深入,卓越有点尴尬,有点着急:“小师傅,在下今晚还有要事相办,恐怕要先告辞了,等改日在下再来拜会人弗寺,到时还要跟小师傅以及两位守院高僧,对今日在下的胡言乱语赔罪!”
  说完,卓越微微抬眸看了一眼惠画,想转身而去,却被余流打断:“施主且慢。”
  小和尚走到卓越近前,同时也来到了惠画的近前,他看了一眼美到令人难以把持的惠画,而后收敛心神看着卓越,“施主,面对威胁,你不可一味逃避啊,今日能避开,可往后呢?往后你再次遇见惠画施主,又当如何逃避?依小僧看,不如今日就将此事做个了解吧?”
  小和尚在说话的途中,卓越三番两次以天气好坏或者地形险峻等理由,想要转移话题,避开尴尬的局面,但却并没有奏效,小和尚不管不顾直说了出来。
  直说到再次遇见惠画施主,卓越底下头,惠画微微偏头。
  “小师傅,他对你是不是说过一些话?而你对那些话深信不疑?”惠画有些笑看着卓越,问小和尚。
  卓越似乎感觉到惠画的笑容里,有了然一切的情绪,似乎已经知道自己对她的诋毁,所以她的低头是不想让偏头的惠画,看见自己心虚闪躲的目光,
  而惠画却因为卓越的低头,加大了偏头的幅度,以至于山中秋风吹过,几缕青丝随风飘舞,像无根的浮萍,又像柔软的触角,触在了卓越的鼻翼。
  有些瘙痒,卓越的头再低几寸,还是被青丝触到,甚至更痒,他不得不伸手挠了挠。
  “惠画施主好生无耻,此刻面对你曾经伤害过的人,你做过什么你还不承认吗?非要别人揭穿你那丑陋的行径吗?”
  小和尚有些生气了,惠画如今见了之前他伤害过的人,竟然还装作无辜,这种行为令他有些反感,是以言语间越来越不客气。
  惠画摇了摇头,也不知是没有力气说话,还是不屑于去解释。
  “天气好热啊!”卓越摇头环顾,看着四周自己渐渐落山的太阳,忽然说道:“怎么会这么热?热死了。”
  众人有些疑惑,此刻时值深秋,阴风阵阵,吹的人脊骨皆凉,而且眼看冬天就要来临,哪里会热?
  看了卓越一眼,小和尚又看向惠画:“既然惠画施主执迷不悟,装傻到底,那么小僧也只好与惠画施主好好对质一番了。”话到中途,小和尚转眸看着卓越:“施主,你将之前跟我说话惠画施主的那些放荡之……”
  小和尚的话没有说完,卓越忽然皱眉急道:“时间真不早了,我得回去了。”
  卓越转身要走,可是小和尚的手再一次拂在了他的衣袖上,然后他一动也反弹不得。
  这时惠画却笑了,笑的柔美动人:“不浪费时间了,小女子还是明说吧,这位公子适才与小师傅所说诋毁我的话实在气愤填膺,悲痛怆然,或许因此所以太大声,再配上这颇疾的秋风传音,以至于小女子在山腰便已听得七七八八,这才派家仆先行前来,阻止这位公子胡言乱语,却没想到还是晚了。”
  卓越低着的头更加的低,紧闭上了那双漆黑明亮的眸子,使劲将一双飞入鬓角的剑眉,拉到一种极为丑陋的角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