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两百零八章

  三女两男一行五人沿着茶马古道踟躇而上,沿路奇峰鳞次,幽谷叠出,前方似乎山穷水尽疑无路,偏偏转过一个弯后却柳岸花明又一村。当他们看到前方山腰上的那幢原木小屋后,走在最前面的曹健不禁大声叫了起来:“就是那里,我说过的,那就是我们订好了的山中幽居。”五个人不由得一起欢呼了起来。走近了这幢由山林中的原木搭建而成的木屋,屋外的墙壁上攀满了墨绿色的爬山虎,锯齿形的叶片随着山风曳动着,就如滚动过的波浪一般。他们嗅到了一股浓郁的木材香气,曹健告诉四个朋友,这样的地方,空气里含有各种负离子,嗅着原木浓郁的气息,听着窗外飒飒作响的阵阵松涛,没有世俗的打扰,实在是一个最佳的度假之处。
  木门上蒙了一层厚厚的灰,看来已经很久没有人来过这里。龙非对曹健说:“你不是说这幢木屋很抢手吗?在网上你是用最高竞价才投到了这一周的使用权。可这里分明已经很久没人来住过了。”
  曹健搔搔脑门,说:“看来我也是被一帮网上竞价的托儿给骗了。”三个女生连忙打圆场,说这也没关系,花一笔钱来这山清水秀的地方度上一周假,也未尝不是一件物超所值的事。
  木屋里是两间客房与一间客厅,另外还有间五脏俱全的小厨房。家具除了几张床什么都没有,还好屋里准备了一台用柴油的发电机,否则到了晚上,这里连一点儿光也没有。
  曹健与龙非是大学同学,他们很早就准备来一次自助旅行。龙非旅行的时候自然会带上自己的女友周薇,而曹健则是光棍一条,但他一点也不担心。曹健在一个旅游论坛上发现了有这么一个山间木屋度假村后,就立刻竞得了一周的使用权。他刚把征求旅伴的帖子发在校园论坛上,立刻就有两个女生响应,想与他们一起去森林里探险。曹健自然不会反对,因为这两个女生都是一等一的美女。
  两个女孩中丰满一点儿的叫区洁,稍稍骨感一点儿的叫陆丹,她们都是从外地考到贸法学院来的新生,还从来没利用长假到处旅游过。在森林穿行的时候,她们一看到漂亮的山水就唧唧喳喳地与周薇闹作一团,还不停用数码相机拍下见到的一切。进了木屋后,她俩更是兴奋得忘乎所以,立刻就拿出了带来的牛肉干、情人梅分给大家吃。
  木屋只有两间客房,而在来的时候,龙非就说了要和周薇住一间,剩下的一间客房只能让区洁与陆丹住——总不能让两个美女睡在客厅的地板上吧?所以一想起自己要住在客厅冰冷而又硬邦邦的地板上,曹健心中就郁闷不已。好在他看到木屋客厅的墙壁上挂着一张兽皮,就稍稍宽慰了一点,这兽皮也算一张蛮不错的床垫。曹健伸出手来取兽皮的时候,忽然觉得手指湿湿的。他仔细一看,手上竟沾满了淡黄色的粘稠液体,就如水疱破裂后溢出的脓汁一般,是从兽皮背后的木墙上粘到的。他不知道这是什么液体,粘稠的汁液散发出淡淡的腥臊之味,这多多少少让曹健觉得有些不舒服。他猜大概是兽皮在硝制的时候没有打理好,所以兽皮里含有的部分微生物发生了基因改变,换句话说就是腐烂了。于是他打消了用兽皮做床垫的主意,他宁肯躺在硬邦邦的地板上,也不愿意躺在一群腐烂的微生物之上。说不定这些微生物还在继续腐烂,一想到这里,再加上看到手里那腥臊的淡黄色脓汁,曹健就禁不住有呕吐的感觉。他冲进厨房想洗下手,可厨房里的水龙头却滴不出一滴水来。曹健暗笑了一下,柴油用的发电机还没使用呢,当然水龙头里滴不出水来。在进屋的时候,他就观察了一下,水管是从附近的一面平如明镜的湖里抽出来的,抽水的压力就来自于发电机。但是手还是必须要洗的,曹健决定去湖边把手洗一下。
  走出木屋,天已经渐渐昏暗了,山风吹得屋后的松林飒飒作响。曹健回头望了一眼,看到山上的树枝摇晃着,叶片翻飞,就如幢幢鬼影一般。不知为何,曹健的心里泛起阵阵凉意,他总觉得在看不到的地方有一只眼睛正盯着他,盯得他毛骨悚然坐立不安。
  在背上的鸡皮疙瘩消失了之后,曹健大步向湖边走去,刚走了几步,他就被一个东西绊倒了,重重地摔在了地上。回头一看,曹健蓦的一惊,他竟不知道是被个什么东西绊倒的。
  这奇怪的玩意像个巨大的蚕茧一般,圆圆滚滚地躺在地上。这茧子外面是一层白色,厚厚的像蜘蛛网一般的东西,透过网眼可以看到里面黑黢黢的仿佛是粘稠的汁液。曹健心生好奇,走到近处仔细看了看。他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于是用脚拨了一下,这茧子蜘蛛网般的外壳却很脆弱,“嘶”的一声,外壳破了,里面果然是乌黑的汁液,汩汩地从壳里流淌出来,渗进地里,转瞬之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只留下一滩黑色的水渍。而蛛网似的外壳也软绵绵地摊在地上,冒出一股袅袅的青烟,然后不见了,只在空气里剩下一丝淡淡的若有若无的刺鼻气息。当这气息消散的时候,就连地上的那滩黑色水渍也消失得干干净净。
  “曹健,你站在那里干什么啊?”木屋边上,陆丹与区洁大声对曹健喊着。
  曹健这才回过神来,揉了揉眼睛。眼前哪里还有什么蚕茧一般的东西?一定是眼花了吧?今天走这山路实在太累了,一定是疲劳引起的幻觉。曹健这么说服自己。
  这边曹健在湖边的一艘铁皮快艇旁洗好了手,那边龙非也启动了柴油发电机,不仅木屋里有了电力供应,水龙头也流出了清冽冰凉的湖水。龙非正准备就着水龙头喝水的时候,女朋友周薇狠狠踢了他一脚,没好气地说:“喝生水肚子会疼的,知道不,湖里的水里有各种微生物与寄生虫!”龙非干笑了一声,连忙取来水壶烧开水。
  晚餐时,他们取出带来的各式半成品,在锅上热过之后,再加上各种凉菜与面包,吃得倒也算丰盛。吃完后,因为没有电视,于是他们五人围坐在客厅的沙发边,讲起了鬼故事。
  10月的秋老虎依然肆虐,不过到了晚间却隐隐有些凉意。听着屋外阵阵松涛,为了营造出讲鬼故事的气氛,曹健关掉了所有的灯,只点上了几支蜡烛。曹健是个讲鬼故事的好手,他讲的这个故事就发生在原始森林里的一处小木屋里。
  也是三女两男,在一处木屋里度假,他们却不知道木屋周围布满了可怕的妖魔鬼怪,一到了夜晚就会群魔乱舞,在森林里寻找活物充当替死鬼。它们会先找到一个最柔弱的女孩,在她的咽喉咬上一口,然后妖怪会吸掉她的魂魄,钻进她的皮囊,驾御她咬断其他旅伴的咽喉——人会一个接一个地死去,谁也没有办法避免。所有的人都看不到希望,恐惧的压力越来越大,找不到出路,等待的只有死亡,最后森林里的骚乱终于平息了,只剩下五具怨灵的魂魄在空气里游荡,它们在等待下一个来木屋的旅行团。曹健的声音忽高忽低,把一个恐怖的鬼故事讲得荡气回肠。说到最后的时候,他踱到了骨感美女陆丹的面前,矮下身体,嘴唇贴到了陆丹的耳边,一字一顿,声音低沉,却又清晰无比地说道:“知道吗?我们就是这下一个旅行团,那五条怨灵正在空中盘旋等待着我们的到来——你听到了屋外它们的惨叫声了吗?”屋外的松树叶在风中翻飞,发出了“嘶嘶嘶——”的响声。陆丹的心里蓦的一惊,尖叫着身体向前一扑,正好倒进了曹健的怀里。曹健不怀好意地咧嘴一笑,其他几个旅伴也会心地笑了起来。陆丹的脸有些挂不住了,朝曹健的膝盖狠狠地踢了一脚,曹健闪身躲开,还怪叫着说:“你一定不知道吧,这些怨灵只会在夜晚出现,当阳光射进森林的时候,他们只能躲进松树的树洞里,那里暗无天日,但却是最好的栖身之处——”
  陆丹有点儿害怕了,她站了起来,走到门边去开灯,可拽了几下拉线开关,灯却没有开,屋里依然只有烛光在微微摇曳,把几个人的影子拉得时长时短。陆丹心里一凉,大声叫了起来:“怎么回事?!怎么没电了?”曹健没心没肺地怪笑:“嘿嘿,是怨灵来了,为了不让灯光阻止它们的到来,所以破坏了发电机。”
  区洁虎着脸,没好气地说:“别闹了,没见着陆丹被吓坏了吗?别开玩笑了!”
  龙非定了定神,说:“一定是柴油发电机坏了,我出去看看。”当他站起来的时候,不知为何,女友周薇的心里隐隐有些不安,她拉了拉龙非的衣角,说:“小心点。”也许是因为曹健的那个恐怖故事吧,多少也让周薇有点害怕。龙非做了个OK的手势,走到门边,拉开了薄薄的木门。门外是浓得像墨一般,看不到边际的黑暗。柴油机摆在门外左边五米远的地方,此刻没有发出一点儿声音,看来真的出故障了。龙非回头看了一眼,然后扭头走进了那片黑暗之中。
  曹健坏笑着,对屋里三个美女说:“我再来给你们讲个鬼故事吧,是关于一个男人走进黑暗的故事……”
  “不要!我不听!”陆丹第一个叫了起来,周薇也对曹健怒目相视。
  就在这个时候,他们听到屋外传来一声惨叫:“啊——”凄厉无比,是龙非的声音。
  曹健腾地一声站了起来,向门边冲去,可当他跑到门边时,又停了下来,折回来取了一支蜡烛。三个女生也秉着一支蜡烛战战兢兢地走在了曹健身后,当他们一起走出木屋,然后向左边望去,竟同时发出了尖叫。龙非躺在地上,用手捂着脸,双腿不停抽搐,整个身体在地面上扭动着。他的喉咙发出了痛苦的惨叫,似乎正在经历一场屠戮。
  周薇关切地大叫:“龙非,你怎么了?”
  “啊——啊——啊——”龙非继续惨叫,他伸出了一只手,指着木屋的墙壁。当他伸出手的时候,露出了他的半张脸。在眼睛那个地方,只有一个血淋淋的窟窿,还不住汩汩地涌着鲜血。一看到他这模样,曹健的脸被吓得变了形,嘴张得大大的,喉咙似乎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死死地掐住了,发不出一点儿声音。而身后的三个女生则发出了歇斯底里的惊声尖叫,声音划破了寂静的森林,在空中盘旋片刻后就消散得无影无踪。
  龙非的身体只挣扎了一会儿,就停止了扭动。曹健壮着胆子一步一步走近了龙非的身边,当他看到龙非的脸时,愣住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龙非的眼眶此时被一层薄薄的白色的像丝一般的东西笼罩着。这丝一般的东西渐渐开始变厚,越来越厚,瞬间就蔓延在一张脸上。龙非的脸上,蒙了一层白色的丝,就像金字塔里木乃伊的裹尸布一般,这丝还在不停游走,齿缝中又不住钻出其他的白丝,“嘶嘶”作响。又是“砰”的一声,是龙非身上的衣服迸裂开了,碎成一张张破布。在布料的下面,又是一根根白色的丝线,在缠绕,在纠结,在游走……在“嘶嘶嘶”的声音中,丝线很快缠绕覆盖住了龙非的整个身体,越来越厚。片刻之后,龙非就如一只无助的蚕一般,被一层厚厚的茧包围了。
  周薇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这一切。她大声地叫着:“天哪——这是怎么回事啊?!龙非,龙非——”她想向前冲过去,她想搂抱住龙非的身躯。
  这时,曹健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把拽住了周薇。他弯腰拾了一根还算粗的树枝,然后用树枝的尖端刺了一下这地上的茧子。“扑哧”一声,这茧子被刺了一个洞,洞里涌出了乌黑的液体,这液体汩汩地流到地上,然后立刻就渗进了地表,消失殆尽。而丝茧也萎顿下去,冒出袅袅青烟,消失了。地上只留下滩黑色的潮湿痕迹,而龙非却不见了,没有留下一点儿踪迹。曹健擦了擦额头的汗,果然,这茧子就和他黄昏的时候在湖边看到的那个茧子一样。可龙非怎么会变成这么一个茧子呢?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曹健想起了龙非在临死前,曾经用手指着木屋的墙壁。他转头望向墙壁,看到墨绿色爬山虎的锯齿形叶片正微微曳动着。曹健秉着蜡烛走到这些爬山虎前,用手抚开了叶片。他看到了几只形体怪异的虫子,身躯肥大,正蠕动着的黑色的虫子,密密麻麻地爬在墙壁上。但当烛光一照到墙壁上,这些虫子就发出“滋滋”的声音,一股黄色的脓水从他们的身体淌了出来,然后一丝青烟腾起,虫子变成了一张黑色的皮,落到了地上。曹健蹲下身,拾起一张虫子的皮,用手一捻,这些皮竟成了粉末。
  “回屋去!这些虫子怕光!”曹健大声叫道,他拉着三个女孩回到了屋里。
  “曹健,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当陆丹与周薇都掩饰不了恐惧而抽泣的时候,区洁却显得有些镇定。
  曹健摇了摇头,说:“我不知道,我也不知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是怨灵!是那些空中漂浮的怨灵——它们要来找替死鬼了,哈哈哈哈——”陆丹突然歇斯底里地叫了起来。她身边的周薇则在放声痛哭,哭声与笑声交织在一起,将这暗夜衬得更加的诡异。曹健一个箭步冲到了陆丹身边,“啪”的一声,给了她一记响亮的耳光,这记耳光让陆丹呆若木鸡,她定定地站在原地,然后突然蹲了下来,捂着脸哭了起来。
  “你们都别哭了,都听我说几句!”曹健大声叫道,“我不知道这虫子是什么,但龙非一定是被这些可恶的虫子给害死的!而且我还知道,这虫子的天敌是光线,还好我们的房间里有蜡烛,所以我们暂时是安全的!只要我们熬到了天明,我们就可以平安地回家。”其他三个女孩将信将疑地望着曹健,曹健梭巡了一下屋里,然后走到燃烧的蜡烛旁,“呼”的一声吹熄了其中几根,只剩下了最后一根。“你干什么?”周薇大叫。“现在才刚天黑,我们要熬到天亮才行,要充分利用这些蜡烛。”区洁替曹健回答了这个问题。
  曹健将所有的蜡烛集中到一起,只有六根了,其中三根都只有半截,那是在讲鬼故事的时候点过的。正在燃烧的蜡烛也只剩半根了,曹健掐着手表,看着这根蜡烛,直至熄灭。点上新的蜡烛后,曹健对三个女孩说,这半根蜡烛燃烧了半个小时,所以说,整根蜡烛可以燃烧一个小时。剩下所有的蜡烛加到一起,还可以燃烧四个半小时,而那个时候,天肯定还没亮。他刚一说完,陆丹就恐惧地叫了起来:“不要,不要!我不想被那些虫子杀死!我不要变成像木乃伊一样的死人!我要离开这里!”她一说完,就披头散发地想要冲出木屋。“陆丹,别走!”曹健和区洁同时叫道,可他们的阻拦已经晚了,陆丹已经冲出了木屋,只过了几秒,就听到外面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绝望惨叫,“啊——”
  区洁问:“现在怎么办?”
  曹健叹了一口气,说:“不知道,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周薇还在哭泣,她断断续续地说:“都怪我……为什么要你去修发电机啊……”
  听到了她的话,曹健一拍脑袋,叫道:“是啊,我怎么没想到柴油发电机呢?我们可以修好发电机的啊!”
  “可是……外面有杀人的虫子啊……”区洁迟疑地说。
  “那些虫子怕光线,只要我带着蜡烛出去,虫子就没办法伤害我。”曹健答道。他拾起一截蜡烛,然后看了一眼区洁与周薇,“最好我们一起去,谁都不要分开,如果发电机修不好,蜡烛用得越少,我们挺住的时间就越多。”
  区洁点了点头,而周薇则尖叫道:“不要,打死我,我都不会走出这门的!”
  曹健叹了一口气,对区洁说:“好吧,我们俩出去。”
  当他与区洁走出木屋的时候,听到周薇抽泣着说:“别留我一个人在屋里啊!”曹健摇了摇头,还是走出了门。
  他用手护着蜡烛,区洁则走在他身边,他们竭力让蜡烛微弱的光线可以笼罩全身。当曹健出门向左走了五米,看到了那台柴油发电机的时候,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发电机被埋在了一堆墨绿色的树叶之中,是爬山虎的树叶。当烛光照到的时候,可以看到变得异常粗壮宽大的枝叶在瞬间萎顿了下去,发出“滋滋”的声音,然后流出一滩黑色的液体。发电机的柴油油箱被打开了,箱盖被依附在一堆枝叶之中,那爬山虎的吸盘变得非常大,抓住了箱盖,扔在了一边。而爬山虎萎顿时流出的黑色汁液全都流进了油箱里,顿时油箱中发出了“咕噜咕噜”的声音,就像是开水在翻滚。天哪,恐怖变异的东西不仅仅是那些黑色的虫子,就连爬山虎也变得可怕了起来。不知道被掺进了黑色液体的油箱还能不能使用。
  曹健示意让区洁端着蜡烛,他蹲下身体,捉住发电机上的皮条,然后使劲儿一拽……
  当曹健与区洁走出了木屋,周薇开始感觉到阵阵袭来的恐惧。她听到了“嘶嘶”的风声,她看到蜡烛微弱的火苗在不住地摇晃。她用手护住火苗,当她手档住风的时候,抬起头来,看到门没关,而她的手挡住了火苗的光线,门前顿时暗了下去。当周薇的视力适应了门前那片黑暗时,她看见了诡异的事——门外的爬山虎正“嗖嗖”地卷动着叶片向屋里钻来,叶子越变越大,锯齿越来越尖利,铺天盖地地卷进木屋中。更可怕的是,叶片上还卷着一只只闪烁着的眼睛,一闭一合,眼神里全是嗜血的渴望。周薇看到这一切,被吓得目瞪口呆,等她回过劲儿来,才张开嘴大声惊声叫道:“啊——”
  就这一声叫,从她的嘴里呼出了一口浑浊的气体,喷在蜡烛的火苗上,这微弱的火光摇曳了几下后,令她绝望地熄灭了……
  “那虫子只害怕光线……”曹健曾经这么说过,如果没有光线的庇护,等待她的,只有死亡。周薇听到了“嗖嗖”的声音,就在她耳旁响着。她感到死亡正在慢慢向她逼近,她甚至看到了身穿黑衣手持镰刀的死神正对她狞笑,露出了白森森的尖牙……
  幻觉中,她的咽管蓦地一紧,是爬山虎的锯齿在缓慢而又绵长地划过。她的喉头一甜,吐出一口鲜咸的液体。她挣扎着用手掩住嘴,却没摸到鲜血,反而摸到了一缕像丝一般的东西。就在这时,她感觉到身体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在翻涌,就像是一股怨气想从身体之中喷薄而出。她的身体一软,倒在了地上,身体的每个毛孔都钻出了一缕一缕的丝线,不停纠结缠绕,刹那间,她的身体被这些丝线捆绑得好似金字塔里的木乃伊一般。她感到了寒冷,她知道自己马上就要陷入万劫不复的黑暗深渊里……
  曹健拽了一下皮条,发电机发出几声破响,“咔咔咔——咔咔咔——”,但机器并没有被带动起来。曹健踢了一脚发电机,然后无奈地对区洁说:“不行,好像这些莫名其妙的爬山虎比我们人类还要聪明。”
  他回过头来的时候,看到区洁身后有着巨大的黑色的影子,仿佛是爬山虎骤然间变大,在空中张牙舞爪耀武扬威。曹健将手挪开了一点儿,被挡着的烛光顿时向四处散开,当烛光照射到区洁身后的黑暗阴影时,那些巨大的爬山虎顿时萎缩下去,墨一般的枝叶滴滴答答地落在地上,发出一丝恶臭。
  就在这时,曹健与区洁同时听到木屋里传来一声惨叫,然后里面的烛光熄灭了。当他们护着蜡烛冲进屋里时,发现周薇不见了,只剩下了地上的木乃伊一般的丝茧。
  “现在我们怎么办?”区洁问道。
  “发电机修不好了,我们的蜡烛又不够支撑到天明。”曹健喃喃自语道,“我们不能坐以待毙,现在只有一个办法——”他望了望区洁。而区洁已经猜到了他的办法,他们只能带着这些蜡烛,往外走,能走多远走多远。不过曹健的心里毛毛的,他想起了湖边的那具丝茧,也许那个受害者也是抱着和他们一样的想法,但却只走到了那个地方。不过搏一搏总比在这木屋里等死要好一些。
  曹健把剩下的蜡烛归拢在一起,然后手里秉着一支点燃的蜡烛,对区洁说:“我们走吧……”
  他拉开了门……
  门一拉开,曹健与区洁就看到屋外是密密麻麻的黑影,当烛光一射出去,这黑影就像是活物一般向后退去。他们知道,这些都是可怕的有着尖利锯齿的巨型爬山虎。
  曹健拉着区洁秉着蜡烛走出了屋,他们可以依稀看到屋外的空地上匍匐着爬山虎,叶片巨大。而在每片叶子上,似乎还闪烁着一只只令人感到毛骨悚然的眼睛——那是恐怖变异虫子的眼睛。当烛光射到哪里,哪里的爬山虎叶片就会向后缩回几寸。而当他们向前走上几步,爬山虎也会跟在后面,步步紧趋,如附骨之蛆一般。曹健浑身颤抖着,他也可以感觉到紧紧拽住他胳膊的区洁也同样恐惧,手指都被汗水濡湿了。蜡烛的油在燃烧时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烧完后,又沿着烛身流到了曹健的手背上。先有点温热,但瞬间冷却凝结在他的手上。曹健看着手背上的蜡油,不禁想,如果能够逃出这险境,他一定要好好洗个手,最好就在那面平如明镜般的湖边洗手。一想到在湖边洗手,在曹健的脑海里忽然划过了一道闪电。他侧过脸来,兴奋地对区洁说:“如果运气好,我猜我找到了逃脱的办法了。”
  区洁的眼里流露出信任与期盼的眼神。
  曹健转过身,拉着区洁换了一个方向,是朝着湖边走去的。当他们走过空地的时候,那些爬山虎与虫子都快速地向后退缩着,只过了几分钟,曹健与区洁就已经走到了湖边。曹健在烛光的指引下,看到了停靠在湖边的那艘铁皮快艇,眼里流露出了兴奋的神情。区洁高声叫道:“我们发动这艘快艇就可以离开这里?”
  曹健摇了摇头,说:“不一定,这只是一面湖,逃也逃不到哪里去。而且,我们还不知道这些虫子与爬山虎会不会聪明到学会了游泳……”他的话还没说完,就看到几缕爬山虎“嗖嗖”地游进了湖里,很快,就在快艇旁结成了一道包围圈。而在爬山虎的叶片上,一只只眼睛得意地闪烁着,是那些怪异的虫子,它们仿佛在欣赏着一场残酷而又冷血的活剧一般。区洁失望地望着曹健,眼角似乎湿润了,她有不好的预感——也许,今夜他们将无法再逃出这里。
  曹健笑了笑,洁白的牙齿在烛光中显得很是耀眼。他对区洁说:“既然有铁皮快艇停在这里,那它一定可以被发动。别忘了,这种快艇只能烧柴油!”
  他秉着蜡烛走到了快艇边,在烛光能照到的地方,可怕的爬山虎退得干干净净,它们都躲在了看不到边际的黑暗里。
  曹健让区洁拿着蜡烛,他已经找到了快艇的油箱,箱盖紧紧地关着,没有被打开的迹象。
  “希望我们好运,里面也许会装满了柴油……”曹健眨着眼睛调皮地说着,一边扭开了盖子。果然,如他所愿,油箱里灌满了柴油,而运气更好的是,在快艇的船舷上,还摆着几个瓶子。曹健用瓶子接满了柴油,然后快活地对区洁说:“现在可以奢侈一点了,我们再点一根蜡烛吧!”
  回到木屋边,曹健将柴油发电机抱进了屋中,然后灌满了柴油。他使劲拽了一下皮条,发电机欢快地转动了起来,屋里的灯顿时大放光明。而在这一刹那,刚才钻进了屋中贴在墙壁上的爬山虎也在以最快的速度萎顿下去,只留下了一片滑腻的乌黑水渍。曹健与区洁拥抱在一起,大声地欢呼起来……
  次日白天,曹健与区洁顺利沿着茶马古道走出了原始森林。
  又过了一天,他们带着全副武装的科学考察队再次来到了这幢木屋边。爬山虎依旧在木屋墙壁上迎风翻飞。科学考察队在这幢屋后的山坡上发现了一个巨大的陨石坑,他们在坑中找到了一颗直径三米左右重达两吨的巨大椭圆形陨石。经测试,这陨石发出了强烈的辐射,这辐射足以令周围的动植物发生基因变异。而为什么这些动植物在变异后会害怕光线,成了科学家们新的课题。
  身着防化服的考察队员用铅制的防辐射外衣裹住了陨石,经测试不再发出强烈辐射后,他们运走了这颗陨石。
  当陨石被拖移走的时候,木屋墙壁上的爬山虎枯萎了,而藏在叶片后的蚜虫也纷纷落在了地上……
  1.传说
  流血漂橹、饿殍遍地的战乱年代,是噬骨师最容易出现的时代,因为他们可以在寸草不生的荒芜大地上随便挑选自己需要的各种人骨,叩击出或沉闷、或清脆、或长、或短的音,来判断这些尸骨到底粗壮、脆弱,质地紧密还是疏松……他们可以从骨中读懂这个人的前生,到底是一个遒劲有力的武夫还是一个文质彬彬的少年,抑或是巧笑倩兮弱柳扶风的佳人。只有读懂了前生,才能雕刻出自己最满意的作品。所以,他们真实的称呼其实是雕骨师,可是人们却用满含血腥的“噬”字代替了“雕”字,因为他们喜欢用刚死之人的骨,以便拿回去随心所欲将其阴干晾晒,烘烤雕琢。
  只要被他们看上的人,若还活着,剩下的生命绝对不会超过三天。三天之后,被选中的人便会离奇地死亡,死法千奇百怪,但绝对不会是被毒死,因为毒会影响骨头的质地;不会是从高空坠落而死,因为坠落有可能碰碎骨头;也不会是淹死,因为接触了水气,骨头的含水量难免变化;更不可能是烧死,因为骨头会被烧成炭……
  噬骨师从来不要不完美的骨骼,也从来不用其他生物的骨骼,他们对最终雕刻的作品容不得丝毫瑕疵,作品要在闭关八十一天之后成型,若此间略有失误,便会弃整幅骨架不用,重新寻找,再开始一次九九八十一天的循环。最终成品高价卖给那些拥有极其恶俗品味的达官贵人,换取黄金千两,从此自世间消失,直到他们挥霍掉手中的所有金钱,再去寻找下一个猎物。
  从来没有谁见过噬骨师的真面目,也不知道他们从何而来、住在何处、去往何方。
  2.三人
  “他大爷的,你这厮再胡说八道,小心大爷我撕了你那张烂嘴!”一个壮汉拍桌而起,震得在场所有人心中一惊,仿佛是被噬骨师相中,会立马丢了性命一般。原本静得连银针落地都可以听得清清楚楚的说书场,此刻经壮汉这么一闹,好像从某个神奇的静止中陡然恢复正常般活跃起来。
  “咳、咳。”壮汉身边坐着一位二十岁模样的青年,极是清秀端正,在桌底下拉了两下壮汉的裤管,示意他不要再纠缠下去。
  壮汉嘟嘟哝哝坐下。那青年轻轻叹道:“不过是个传说,倒也应了现世的景儿,如今这年头不也是流血漂橹的战乱时期?可怜了我们这些老百姓。各人都有各人的活法,不过那些恶俗达官贵人着实可恶,不然怎会有专门满足他们恶习的那个什么师的存在呢。”
  “我说兄弟,也就你信他的狗屁胡说吧!”壮汉惊雷一般的声音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青年登时觉得无地自容,抬脚便走。没走几步就撞上前面一人,未及看清,那人已经倒地。
  壮汉急忙赶过来,定睛一看,地上的那人俨然是一位身形小巧的姑娘,身着湖蓝色的衣裙,面带愁容,脸色苍白如纸,此刻竟然凄凄地哭出来。这回事情闹大了,所有人都好奇地涌过来,围得严严实实。
  “哎?这不是小玉姑娘么?可怜见的,爹妈死后亲戚都翻脸不认人了,不如上京城找你舅舅?”人群中有一位老妇走上前来瞧了个仔细,立刻伸手去扶。
  “柳奶奶,京城太远,小玉一人不敢去。”小玉抽泣着。
  壮汉一听,热血冲上脑门,爽快地喊道:“原来这丫头是要去京城,那不是与我们同路么!我这兄弟也要去赶考,有一辆马车,姑娘若不嫌弃可以与我们同行,路途中若没有村舍歇脚,会委屈露宿郊外,但只要有我在,保证不会遇到危险!”
  小玉和众人齐刷刷地盯着两人,把他们从头到脚看了个遍,完全不明白这无论是外貌还是身形都迥异的两人为何是兄弟。青年似是不大乐意地紧皱眉头,而壮汉却浑不知意,只怕小玉对陌生人心存戒备,连忙伸手从青年包袱中掏出书本和进京赶考的推荐文书给她看,继续说:“来不来由你,我话就放这儿了,我这人你不放心,我兄弟你应该放心。”
  小玉这才偷偷地斜瞟了一眼那不说话的青年。柳奶奶便趁机说:“我看那青年倒也不像坏人,小玉你就赌一把吧!”
  小玉微微颔首,于是拜别众人,跟了壮汉和青年而去。
  说书场众人散去,说书人怔怔地看了一会儿,戏谑地说道:“这如花似玉的妙龄女子,跟了一个粗俗不堪的大汉和一个呆头呆脑的青年,走一段满是山贼强盗的野路,还当真是有趣曲折的搭配,编个故事倒不错!”
  立刻有人啐了他一口:“这年头管人家什么闲事,自己能活着就不容易了!”
  3.遇险
  一路无语。
  壮汉打破沉默道:“还未介绍自己,我叫李天义,我兄弟名为李天仁。刚才见姑娘购置了许多路上的用品,看不出来,你该不会是个富家小姐吧?”
  小玉脸上的表情黯淡下来,低头道:“嗯,我们家曾经很富裕,不过现在……有人说因为我家有晦气,之前我爹买得一具雕刻的鹰,家里没有一个人知道所使用的材料是什么,后来……”
  一直坐在边上未开口的李天仁听得心里一阵发毛,想起上午说书人讲的故事,忽然紧闭了眼睛说道:“够了!你……你别再说了!”
  小玉一愣,料不到他会如此生气,转而笑了起来:“公子莫生气,其实我们家那鹰雕是玉的,我骗你玩的,老不说话怪闷的!”
  李天仁心里说了声“无聊”,便索性闭上眼睛不再睁开,静坐无语。
  傍晚时分,马车从宽阔大道拐进了不知名的小道,树木和杂草也多了起来。眼看着太阳快要落山,李天义勒马停住,愤愤地说:“见鬼,以前走这里明明道路都好好的,看来是许久没人走逐渐荒芜了,今晚只好就地休息。丫头你就在马车中吧,我和我兄弟在外面点上柴火,防着野兽。”
  小玉应了一声,吃了自带的干粮,聆听着山野之中的虫鸣,不知不觉沉睡过去。
  车外,半米高的火焰中,柴火“噼噼啪啪”地炸裂着,强烈的困意向兄弟二人袭来。丛林中“悉悉索索”的响声突然引起了李天义的警觉,他站起来慢慢往出声的方向探视过去,猛然间看到四处幽幽闪耀的小红光!
  “不好!”李天义惊叫一声,那是两头成年的熊!在这人烟稀少的山头,他们三人无疑是饿了许久的野熊最渴求最美味的食物。他左手捡起火堆中的干柴,右手抽出随身携带的匕首,面对两只熊摆开架势,对弟弟吼道:“快回车上驾车走!我随后跟上!”
  李天仁被眼前的阵势吓坏了,疯狂地往马车跑去。小玉听得外面嘈杂,正要探头出来看,有一只熊已经撇开李天义奔向拉车的马。
  “快驾车离开!我引开它们马上就去追马车!”李天义眨眼间窜到奔向马的熊身前,用火把逼退它。厚厚的熊掌死命挥舞下去,火把顷刻间被打折。
  受惊的马在号令之下,撒腿就跑。马车在山路上颠簸。小玉感觉五脏六腑都快要吐出来了。李天仁不停驱赶马的喊声和不断挥舞的皮鞭声不断灌进耳中,马拉着车越跑越快,没有丝毫减速的迹象,小玉挣扎着爬到座驾旁边拉住惊魂未定的李天仁:“公子,慢一点,大哥他还没赶过来!”
  然而李天仁仿佛没有听到,又仿佛是受到了极大的刺激,疯狂地挥舞着手中的皮鞭,从天黑一直跑到天亮,越来越没有力气,最终瘫软下来。
  他们完全迷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