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夜杀

  朱九带着阿牛从木屋前离开,看着朱九和阿牛的背影,胡三凑到大胡子身边,阴恻恻地道:“头儿,我怎么看着这两个家伙有点古怪?”
  大胡子摩挲着手里温润光滑的碧绿玉镯,嘴角微撇,眼中露出戏谑的光芒,不以为意地道:“哦,你看出什么来了?”
  “这个——,属下没看出什么,就是感觉怪怪的。”
  “哼哼,两个雏儿,还能翻出什么花样儿,朱九倒还有几分机灵,至于这头蠢牛,在我眼里就是个能干活的死人。“
  “是,头儿说的是——”
  一旁的黑子插话道:“头儿,要不要做了他们?我看他们今儿的贡物,可有不少油水,朱九这小子平时看着老实,却着实有些手段,我怕不好控制——”
  “不急,再养养,阿九这小子,我还真想栽培栽培,将来肯定是把好手!“
  黑子听了这话,眼中幽芒一闪,道:“头儿,要不这样,我和三儿最近盯紧他俩,探探他们的油水?”
  大胡子轻轻点了点头,道:“这样也好,朱九这小子要打磨打磨,不能太放纵了他,不过,不可伤他性命!”
  黑子喜道:“头儿说的是,我和三儿上上心!”言罢向胡三使了个眼色。
  胡三忙道:“头儿,您放心!”
  黑子轻轻咳嗽了两声,没再说什么。
  ****
  夜色凉如水,大风冰似刀。
  天上的星斗晶亮如钻,朱九和阿牛各自背着一个包裹,从两棵冥树之间的草棚里走了出来。
  朱九看了看天空西陲的那颗红色星斗,辨别了一下方向。
  “阿牛,生死有命,咱们走吧!”
  “嗯!走!“
  一阵大风吹过,把两人的对话吹进四周的旷野。
  朱九回头看了看住了一年多的草棚,想着生死未卜的前路,心里有种解脱感,又有一种莫名的忐忑。
  为了回家,他可以不顾生死,与其卑微的活着,不如追随心中的渴望去赌一回。
  星影月色在两人身后拖出两道影子,交错前行,当两人走到山岭脚下时,夜空中的一道佝偻身影静静地从地里爬了起来,越拉越长。
  在看到这身影的一瞬间,朱九和阿牛就像雕像一样,瞬间固化在当地,任凭大风吹来,两人一动不动。
  冷汗瞬间打湿了脊背,朱九紧握的手心可以攥出水来,阿牛睁大的双眼仿佛看到了这个世间最可怕的事物,喉咙里咕咕直响。
  一声阴恻恻的怪笑回荡在空空的暗夜里,朱九和阿牛听出这是胡三的声音,可却想不出,为何他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
  朱九的脑海里万千念头瞬间闪过,无数个疑问在脑中响起,是玉镯?是阿牛?是……?但这些疑问都无法解释胡三的突然出现!
  “咕——咕,鬼!!”阿牛结结巴巴地从喉咙里吐出几个字,打破了四周诡异的宁静。
  “就觉得你俩有古怪,可没想到你俩有这么大胆子!!”
  呜呜的寒风很快就把朱九额头泌出的冷汗吹干,也让他从震惊中清醒了几分,右手缓缓抬起摸到腰间的断剑。
  胡三缓步走向朱九和阿牛,细长的黑影在白沙地上摇曳,像极了鬼魂。
  “头儿本来说要栽培栽培你,哈哈哈,可想不到你们两个小兔崽子要跑!!你们也不想想,这么多年,有几个人能跑的出这埋骨地!?”
  夜色还是那般冰冷,朱九依旧没有动,阿牛看着朱九,也没有动。
  胡三缓步走到朱九面前,看着二人背后的包裹,厉声道:“还不乖——!!”
  剩下的半句话就像被铁棍敲断一般,留在了胡三肚子里,再也没有吐出来,他忘了一件事,他忘了朱九是个“杀口”,虽然他只有十六岁。
  胡三的小眼这辈子都没有像今晚这样瞪得这么大,这么圆,这也是他最后一次睁大眼看着黑漆漆的天空,虽然天上有月,也有星。
  胡三佝偻精瘦的身子缓缓滑落,朱九感到一股热流从手指间蔓延,滴落……
  就在朱九心神骤然放松的时刻,一股莫名而生的,剧烈的危机感瞬间传遍全身,他猛地抬头看向前方的黑夜!
  “嗖”的一声轻响,一声闷响过后,朱九胸口一疼,缓缓弯腰倒地。
  阿牛看到朱九突然倒地,大惊失色,一边向前扑,一边喊道:“阿九!!”
  又一道箭矢毫无征兆地从黑暗中飞来,射中正扑向前方的阿牛肩膀!
  阿牛对肩头的箭矢不管不顾,爬向倒地不起的朱九。
  一个矮小粗壮的身影从黑暗中走出,左手握弓,右手握刀,刀锋在黑夜里透着夺人心魄的寒光。
  黑子似乎难以掩盖内心的喜悦,破锣似的沙哑嗓音飘荡在倒地的三人上空:
  “哈!哈!老子看不顺眼的人,还能活得长?嘿嘿!蠢牛,不用看了,胸口中了我的箭,必死无疑!!今后你如果老老实实地,就跟着我吧!”
  如果黑子细心一些,他一定能发现此刻阿牛眼里的仇恨,这仇恨,是一种把生死置之度外的疯狂!
  “我跟你妈的!!!”阿牛瞬间从地面暴起,犹如一头发疯的野熊,扑向正得意洋洋,计算着收获的黑子!
  黑子并没有因为阿牛的暴起而惊惶,他杀过的人早就超过十指之数,他很清楚,阿牛不是他的对手。
  眼中凶芒一闪,黑子提起尖刀猛地刺向阿牛!
  就在此刻,一直匍匐在地的朱九竟然动了一下,一道寒光从朱九身下骤然飞起,自下而上,斜斜刺向黑子胸口!
  黑子胸口大震,但他已经来不及反应,他没想到阿牛会跟他拼命,更没想到朱九胸口中了自己一箭之后,竟然没死,不但没死,还有反击之力!
  这一切,超出了他的掌控!
  黑子感到向前递出的尖刀一滞,同时,胸口一凉,凉意直达脊背,从脊背贯入脑海,直达灵魂深处!
  继之而来的便是恐惧,这恐惧仿佛来自寒冰地狱!
  “噗!”“噗!”两声轻响同时响起。
  朱九右手握剑,自下而上斜斜刺入黑子胸口,身子半跪在地,夹在黑子和阿牛之间,他试图阻止阿牛前冲,却晚了一步。
  他没有料到,一向胆小如鼠的阿牛,会真的为自己拼命!
  朱九的心在颤抖,在淡淡的月光下,他的双眼腥红一片,看着黑子狰狞丑陋的面孔,他猛地扭动手腕,断剑在黑子胸口格格直响。
  黑子晃动着抽搐的脸庞,无法置信地盯着着跪在地上的朱九,伴随着胸口传来的剧痛,一声被压抑了许久的惨嚎撕破了宁静地可以凝出水珠的夜空。
  朱九猛地拔出刺入黑子胸口的断剑,一股血剑激射而出,热血洒满他的脸庞和身体,黑子倒下了,睁着双眼,充满了不甘和怨毒。
  朱九扶住倒地的阿牛,用手捂住阿牛胸口的刀口,可却捂不住汩汩而流鲜血。
  阿牛嘴里吐出一口血沫,涣散的眼神渐渐凝聚,他看着抱着自己的朱九,喃喃道:“阿九,你走吧,我把命还给你了……”
  “你个傻子,老子不要你还!!不要你还啊!!”热泪顺着眼角,从朱九下巴滴落到阿牛的脸上。
  朱九就这样抱着阿牛的身体,直到他变得冰冷,他的眼神痛苦凄惶,有些不知所措。
  朱九将阿牛的尸体背到不远处的一棵冥树下,从怀里掏出那个巴掌大的破铁片,疯狂地刨起地上的沙土,就是这个铁片,挡了黑子刚才那致命的一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