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云婆的日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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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秀秀告诉云婆潇文的葬身之处后，云婆每个月都会悄悄到秀秀的宅子里看望潇文。可是直到秀秀去世，云婆行事败露，她开始为将来如何看望潇文倍感忧心，因为她对秀秀发过誓言，对此事必须守口如瓶，不得对外透露半点风声。
早在云婆每个月按时前往秋家老宅时。有一次，陈妈跟踪了云婆。因为就在云婆见了秀秀以后云婆就总有轻生的念头，陈妈一直担心云婆哪天想不开寻短见。正巧那天云婆出门被她瞧见，于是她决定偷偷跟踪云婆。
冬天的夜来得格外着急，傍晚时分，天空并开始匆匆闭幕。云婆没有走宽敞明亮的大马路而是选择了紧挨河边狭窄昏暗的小道。这个小道的前身曾是一片泥泞不堪的斜坡，不便行走。从前，小镇每次发大水，斜坡就会被冲垮一部分，久而久之并威胁到了靠近河岸的房屋。90年代末，小镇逐渐富裕，为了安全起见政府部门并决定在斜坡上修建河坝，河坝建好之后也并有了现在这条静谧迷人的河岸小道。
秀秀宅子的地下室后门就在这条小道上，陈妈一路尾随云婆跟到了地下室的门口。此时，秀秀已经去世，这让陈妈感到迷惘，这栋宅子已经空关多时，云婆一个人鬼祟的跑到这里到底要做什么？透过地下室的木墙缝隙，在那小小的简陋的空间里，陈妈看到了一切。烧香，祭拜，悼念，哭诉。这一切动作不都证明了云婆是来地下室看望某位亡灵吗。能够让云婆如此失魂落魄，牵肠挂肚的亡灵也就只有一人，这个人就是她的丈夫潇文。
陈妈了解了云婆的担忧后，一个大胆的计划在她脑子里成型，她决定私下把潇文的尸骨运回张家。
那是一个苍凉凄清的黑夜，寒风凛冽，借着一支即将垂暮的蜡烛，陈妈挖开了潇文的葬身之地。当她把尸骨完整地呈现在云婆眼前，云婆钻心的号啕大哭。
分别了六十多年，盼来了一堆白骨。云婆从没想过潇文会回来。离开了，就永远别再回来，只有永不相见才能永不相欠。而回来的代价就是——还债。
云婆守了张家一辈子，她要把潇文的尸骨留在张家替她继续守下去，她要他在这里还清欠她的债。他上辈子欠了她这辈子的债，等她死后，他要用下辈子来还清她上辈子的债。
她把潇文埋在自己的罗汉床下，她要在人生最后的日子里与他相宿相栖，她要他永远留在张家，与老宅永不分离。
“婆婆有跟你说过潇文到底是怎么死的吗？”
“我知道，但并不是云婆直接告诉我的，而是我读了她的日记。”
原来，云婆一直有写日记的习惯。在她去世的前一天她交代陈妈把她所有的日记统统烧毁，陈妈起了恻隐之心，她想把这些日记保存下来留做纪念，于是偷偷私藏了起来。
陈妈从箱子里端出一叠日记，她找出其中一本交给秋月，她说：“这本日记是云婆在世的最后一年写的，里面记载了潇文的真正死因，你自己看吧。”
秋月捧着日记坐在海边的沙滩上。海岸线上斜阳的余辉洒满天际，温情的海风轻拂脸庞，海水在倾情的高声吟唱。这是一首凄美而致远的诗歌，云婆心中一首永不停歇的歌。
日记从2007年的九月开始跳着看起。
九月二十五日，晴天。
又是一轮中秋夜，每年的此日也是相思节，粽香四溢，思念满屋。皎皎明月下，思故乡，念故人。相思成疾，爱恨交加。
九月三十日，阴天。
昨天夜里，雨瑶的儿媳秀秀突然前来探访。仔细想来我已有几十年未与她谋面，我有一种不详的预感。果不其然，她带来了惊天噩耗。她跪在我面前痛哭涕零，口口声声说潇文是被她所杀，就在潇文与她丈夫搏斗时，惊吓中她拿刀刺向了潇文。她说她今天是来赎罪的，随我怎样处治。可当年她还只是个不津世事的无知少女，她只是想保护她的丈夫她孩子的父亲。我如何怪她。必竟酿成悲剧的始作俑者是她的丈夫。而我对潇文的死也有推卸不了的责任。
在我的再三请求下她道出了潇文的葬身地，交换条件是要我发誓永远对潇文的葬身地保密。
这一夜，我辗转未眠，泪水浸湿了被褥。
十一月十五日，晴天。
今天，小妹带来了悲伤的消息，秀秀去世了，我落了泪。我想，她是对自己的死早有感知的所以才会赶在死前前来向我认罪。她一生愧辱，心如槁木。如今她是终于解脱了。而我呢？却被她拖进了冷酷的深渊，何时才能解脱？
十一月二十五日，多云。
夜里，我抵不过对潇文彻骨的思念再次前往秋家。我从后门偷偷潜入地下室。跪在冰冷僵硬的埋着潇文的泥土上，我对潇文说，我非常想念他，已经想念到难以继续活在这暗无天日的人世间忍受这彻心彻骨的相思之苦。我想去天上找他。我忍不住痛哭起来。哭声引来了楼上的人，我匆忙躲到楼梯下的木柴堆后，惊出一身冷汗。
日记翻到了2008年的春节前。
二月三日，阴天。
再过两天就是除夕，我想赶在春节前再去秋家看望一次潇文。可谁想在地下室撞见了秀秀的孙女，好笑的是这丫头把我认成了秀秀，想必是太思念秀秀所致。我猜想她独自一人躲在阴冷的地下室也是为了见秀秀的魂魄，有感情如此之深的祖孙俩也实属罕见，真真是令人动容。我骗她说自己是因为想念秀秀而来，这丫头相信了。秀秀有个孝顺的好孙女，这应该也是她至死隐瞒真相的一大原因吧，有哪位老人会想看到自己的后人对自己失望从而伤心呢？
可是，我以后还能继续前去看望潇文吗？这让我感到不安。
二月八日，多云。
今天，小妹做了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她把潇文带回来了。
从晚饭过后就不见她的身影，到了深夜她扛着一个大麻袋回来。令我没想到的是麻袋里居然装着一推白骨，我受到惊吓。她说这是潇文，我简直不敢相信。我很懊恼，真不该让她发现这个秘密。
看着潇文的尸骨我大肆哭泣，仿佛要把自己憋了六十多年的眼泪一次性流尽。六十多年了，我终于见到了他，虽然天人永隔但总算还是相聚了。
我决定把潇文埋在张家，离家失所这么多年，也该回来了。就把他埋在我的床底下陪伴我吧。这是他亏欠我的。
二月十二日，晴天。
秀秀的孙女终于还是找上门来，我知道这一天迟早是要来的。我喜欢这个丫头，见她之前我精心装扮了一番，我想让她也喜欢我。我与她讲了我和潇文的故事，这丫头似乎在为我打抱不平狠狠地骂了潇文一通，我一时气不过心急说漏了嘴，我说他们秋家的人有罪，结果这丫头不依不饶非逼着我说出真相。我怎么忍心告诉她她奶奶是杀潇文的凶手，我做不到，也不能这么做。
丫头长得可真像雨瑶啊，仿佛又见到了雨瑶。那一刻真想回到过去让一切从新开始。
二月二十日，晴天
我以为今天自己是要上天找潇文去了，迷糊中见到秋月那丫头跑来告诉我她父亲是潇文的后人。我想，一定是上天可怜我，终于开恩让我活到了这一天。
潇文的儿子想知道潇文如何死，我考虑了很久，如果我不告诉他们，他们这辈子都会对此事耿耿于怀并且过得不舒坦。于是我决定编造一个天大的谎言，把潇文死亡的所有责任推卸给秀秀的丈夫，无意错杀总比故意杀害更容易让人接受吧。至于潇文当年被他们葬在何处，这个真相太可怕，既然自己发过誓那就让这个秘密跟随自己永远的葬在坟墓中吧。
祝愿这对父女能一生幸福。
我也该走了！
泪珠打湿了日记，一滴又一滴，模糊了字迹也模糊了视线。秋月想对云婆说，她错了，秀秀杀死潇文不是为了自己的丈夫自己孩子的父亲，她是为了恩人的儿子。秀秀要云婆对真相保密不是害怕后人知道了伤心，她是不想任何人把潇文从地下室带走，她想让潇文留在秋家永远陪伴自己的恩人。她隐瞒自己的罪行并不是怕死，是因为她是个母亲，她不但要活着养大自己的孩子她还要活着养大恩人的孩子。她一辈子都忘不了父亲在她出嫁前对她说的话。她是在用她的命在报恩。
秋月拨通了妈妈的电话，她面朝大海，大声呼喊：“妈妈，我爱你！永远爱你！”
妈妈在电话那头喜极而泣。
她又拨通了爸爸的电话。
“爸爸，你把潇文爷爷的尸骨葬回彩云婆婆的房间。”
“为什么？”
“为了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