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二章 山溪洗澡

  第二天,刘宗伯过来拜望陈宫嗣,林溪枫等人给二人引见了。按年龄陈宫嗣比刘宗伯大五岁,两人遂以哥弟相称。两位老人从张三丰太极拳谈到陈式太极拳,从两种拳法的渊源、原理、拳架名称,谈到拳法技巧、身法等的异同,从陈氏“缠丝劲”谈到武当“背丝扣”,从技击战法谈到内气的修炼和养生,相叙甚欢。
  林溪枫听得津津有味,陆竹喧、李璐则如听天书,在一旁添茶倒水,凑个热闹,对刘宗伯更加钦佩。
  中午,李璐等人准备午饭,又是一番忙活。恰逢附近的苏惟微、王尚涛来访,两人在山上见过刘宗伯老神仙一样的身影,早就崇拜异常,趁机结识,向刘宗伯请教了一些修行中的问题。
  王尚涛见林溪枫身边聚集了两大美女,心中十分羡慕,他抽个机会私下问林溪枫李璐有无男朋友,在得到否定的答案后,他极力撺掇苏惟微和自己留下来吃饭,让陆竹喧、李璐二人又多忙活了半天。
  吃饭时,王尚涛对李璐大献殷勤。
  李璐正值花样年华,女孩子特有的敏感立刻让她感知到了什么,表面上虚为应酬,避免冷场,但当王尚涛私下向她放电时,她立刻以无声的表情肢体语言冷傲回绝,拒人于千里之外。
  王尚涛讨了没趣,一副悻悻然的样子。
  林溪枫在一旁偷眼瞧见了,心中暗笑。
  此后,陈宫嗣和刘宗伯相识后,两位老人很合得来,彼此相互拜访过数次,并一同在山中练拳、散步、聊天。
  夕阳西下的时候,山坳处的那个天然浴池会聚集山里的几名修道者,呆在水中泡去一天的暑热。林溪枫有时会陪同陈宫嗣去洗澡,在那里遇到刘宗伯也在的时候,就为两位老人搓背,三人结下了深厚的情谊。
  李璐见林溪枫等人可以在山坳河流中洗澡,也动了心,她和陆竹喧商量了,央求林溪枫出山采购时买了两套泳装,这样她们两个也能跟着林溪枫去河流中游泳了。
  自从在陈宫嗣处安顿了下来,李璐没事就和林溪枫等人一起向陈宫嗣学习太极拳健身。如果看到王尚涛过来跟着学习,她就借故离开,不给王尚涛亲近的机会。
  王尚涛见李璐对自己无意,只好老老实实地收起了追求的念头。
  李璐闲下来便翻阅刘宗伯借给林溪枫的道教养生学问,不时地向林溪枫请教一些问题,学习的劲头比陆竹喧还足。
  三人没事的时候到附近乱转,尽享山中的无限风光。
  由于在终南山居住时间长,林溪枫不能寸步不离地跟着两位女孩子,出于安全考虑,遂教了两人几招防身绝技,并且将事先买好的两把水果刀让两人带在身上,以防万一。
  两人也尽量避免单独出行,尤其是不单独去偏僻的地方,天黑后绝不外出,防止出现安全问题。
  这天下午,刘宗伯来访,和陈宫嗣等人相叙甚欢。
  山中无事,陆竹喧、李璐两人不到五点半就将晚饭做好了,刘宗伯留下来吃饭。
  席间,林溪枫专门向刘宗伯请教《大道咏》中的疑难问题。他对《大道咏》中“苦禅难解心中寂”、“调息莫觉为顺息”、“琼浆玉液洒须弥”、“延年美酒壶中酿”还没有研究透彻。
  刘宗伯捻须微笑道:
  “行禅和调息都是修道的手段,不要刻意为之,要顺其自然,无为无不为。这个理解起来比较抽象,我们吃完饭出去散步再和你解释。
  至于“琼浆玉液洒须弥”,“延年美酒壶中酿”,这是修道达到一定阶段时的一种身体体验。通过修道养气,打通任督二脉,头脑百会穴处会出现雷鸣般一声响,修道者能看到白雾一样的东西在头顶升腾,清澈的鼻水和甘甜的口水大量涌出,让人如饮甘露。这是修炼得道的表征。
  一般的修道人没有老师指点,不要轻易尝试,如果遇到“以己昏昏”试图“使人昭昭”的师父,修炼不当,反而会把一些幻觉当成打通了周身的大小周天,身体反受其害。”
  林溪枫、李璐等人都听得神往,刘宗伯既然这样说,那他一定打通了任督二脉,品尝到了“琼浆玉液”、“延年美酒”的滋味,所以才有这种得道成仙的风骨,令人一见而心生敬仰之意。
  吃完晚饭,陈宫嗣热了一头汗,他提出要去洗澡,林溪枫也想去,他看了一眼刘宗伯,刘宗伯点头表示愿意一同前往。
  李璐、陆竹喧二人将泳衣买回来,还没有去河中洗过澡,这时齐声央求道:“我们也想去游泳。”她们不好意思说洗澡,说是去游泳,这个借口更冠冕一些。
  林溪枫看了看陈宫嗣,又看了看刘宗伯,陈宫嗣还未说话,刘宗伯已微笑道:“那就一块去吧,不能让两位女孩子光干活,享受不到清凉。”
  陆竹喧、李璐十分兴奋,飞快地洗涮好锅碗,支出陈宫嗣等三人,到内间将泳衣换上,跟着三人朝山坳处的天然池塘走去。刘宗伯所居山下的潭水过深过凉,不适宜游泳,所以他们没有朝那儿去。
  此时夕阳西下,晚霞满天,映照得座座青山如同人逢喜事,都是满面红光。
  五人穿行在松林间,微风拂来,松枝轻摇,蝉声伴鸣,让人暑意顿消。
  刘宗伯见到这等美好景色,走到林溪枫身边,对他笑道:“你看到这样好的风景,心情是不是非常舒畅,感到享受?”
  林溪枫道:“是呀,来到终南山,生活在这里,每天欣赏这里的美景,感到幸福无比。”
  刘宗伯道:“但是修行的人却有一句话,叫做‘行坐皆禅’。听说过吗?”
  林溪枫道:“听说过。刘道长的意思是不是说,眼前的景色这么美,动了赞美的心思,也违反了禅修关于‘静心’的要求呢?”
  刘宗伯赞道:“不错,你很聪慧,一点就明。不过这句话如果照本宣科地去理解,会对人的修行,尤其修为浅的人,造成负面影响。因为大好山水就在身旁,让你心情欢悦,你如何能够做到无动于衷,不对山水表达赞美之情,这个是很困难的。如果要求人在活动时也刻意保持禅功,那就没有必要来终南山修炼了,哪里都是修炼场,这个不是一般人能够做到的。”
  林溪枫说:“道长所说甚合我心。我想,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连佛门高僧和道教仙长也不能例外。佛门寺院和道教观址大多在山水圣地而设,信奉的祖师塑像都是金身塑造,他们在潜意识中不也同样对于美的事物心有所瞩吗?”
  刘宗伯点头道:
  “对,只不过他们在美面前能够较好地控制自己的意念,不出现大的情绪波动罢了。他们在潜意识中也是希望处在一个美的环境中,周围的人都有很好的美德与修养,这个是概莫能外的。
  所以,行禅也好,调息也好,都要顺其自然,不要强行为之。刻意回避外界的干扰,反而是心思被打扰的征兆,心神不宁,就无法行禅和调息。”
  林溪枫若有所悟:“行禅时刻意回避对于真善美的感悟,已经陷入了另外一种谬误的地步,自然无为就好。”
  陈宫嗣走在前面,听到了他们的对话,回头笑道:“刘老弟,你我对脾气,我心中有什么话也不瞒你。佛也好,道也罢,内部都实行严格的管理制度,等级观念很强,这些东西还是没有跳出世俗的圈子,有着世俗权力的影子。”
  刘宗伯大笑:
  “陈老哥说得好,这也是我更加喜欢呆在终南山,而不是留在武当山的原因,都出家了,还把等级分的那么严格,这本身就是没有勘破红尘的表现。
  不过出于管理的考虑,德行高的人受到大家的爱戴,大家共同推举他进行领导,维持寺院和道观的正常运转,还不能视为权力思想作祟,关键是得到大家的信服。”
  林溪枫听了不断点头,心说,看来终南山在这点上胜过寺院和道教的严格管理,无为清静、自由自在才是更高的追求。
  刘宗伯又道:
  “寺院道观都有‘十方丛林’,又叫‘十方常住’,即‘深山老林万物丛生,十方常住道众会萃’之谓也!在道观,十方常住属于全国道教徒公有,人人享有挂单居住的权利,管理非常严格。
  监院、都管这些负责人的选任非常严格,在任期内兢兢业业,不敢破坏了十方常住的声誉,只希望早日让贤,所以是一种民主的管理模式,在十方常住是没有严格的等级观念的。”
  陈宫嗣道:“既如此说,还是我们世俗之人对佛道场所的情况知道的太少了,所以才会妄下断言。”
  刘宗伯道:“也不能这么说,你说的还是有一定道理的,完全的、人人接受的民主是理想状态,还需要摸索实践,更何况武当山虽大,但至今仍然属于子孙庙,并非十方常住。管理上和十方常住相比,还是有所逊色的。”
  一行人沿着山谷河畔小径,边说边走,拨拂着芦苇长草,溯流向东逶迤来到大石旁,恰好池水中没有其他人在此洗澡。
  池水经过日光一天的照射,此时正腾腾地冒着热气,落日余晖映照在水面,水中泛动着荡漾的红色光波,显得十分安谧。
  三个男人脱得仅剩内裤,纷纷跳入池中。
  陆竹喧和李璐咯咯娇笑着,分别伸出手来,让林溪枫和刘宗伯拉着,一步步趟入水中。当她们双脚踏到池中的沙石地面,发现岸边不远的池水尚未到胸时,不禁兴奋起来,彼此互相泼水取乐。
  两个女孩子面若桃花,秀发如云,脊背和手臂光洁胜雪,皮肤上的水珠晶莹透亮,笑声如悦耳银铃,把整座山谷都给感染了。
  刘宗伯对林溪枫一笑,目光指向二女道:“美色,人皆爱之。但佛家有偈:‘色即是空,空即是色。’此时该当如何处之?”
  林溪枫笑道:“坦然相对,大德包容,邪念不生,美色和周围宜人的风景都是一样的,并无不同。处在美色之中,念及色即是空,欣赏之,接受之,不求刻意回避。刻意回避的话,那就如同刻意行禅和调息一样,魔障已入心中了。”
  刘宗伯微笑道:“顺其自然,可以入道了。”
  二人相视,抚水大笑。
  李璐在池水另一端正和陆竹喧闹得欢畅,这时感到刘宗伯和林溪枫在对着自己两人说着什么,不由得向他们多看了两眼。
  她见刘宗伯虽已六旬有六,但长发从发髻解下,垂落肩头,发丝黑白相间,半罩着一张慈祥明朗的面庞,更有一股悠远的意味,目光从那张令人尊敬的脸上射出来,显得平和深邃。
  由于长期的习武和修养,刘宗伯匀称修长的身躯,略显苍老的皮肤,光滑而白皙的肤色,因身体松弛而略垂的健硕胸肌,在夕阳照耀下闪烁着男人身躯的雄性美。
  李璐想起刚才和刘宗伯的近距离接触,心头不由突突乱跳,连忙转过头去,不敢再看。对敬仰如同老神仙一般的人突然有了这种异样的感觉,李璐心中泛起一阵负罪感,脸上羞红一片,偷眼看陆竹喧时,发现并无异常,心情才稍始平静。
  林溪枫给陈宫嗣搓背,搓完又替刘宗伯搓。
  刘宗伯惬意地享受着,兴致勃勃地对四人大声道:“你们知道宋朝大文豪苏轼苏东坡也喜欢在公共澡堂洗澡吗?他为洗澡搓背还专门做了一首词曲,名叫《如梦令》,听起来很有些哲思呢!”
  李璐立刻走近去,兴奋地问道:“他都写些什么呢?”
  刘宗伯捻须吟道:
  “水垢何曾相爱,
  细看两俱无有。
  寄语揩背人,
  尽日劳君挥肘。
  轻手,轻手,
  居士本来无垢。”
  陈宫嗣、陆竹喧、李璐等人听了,都笑了起来,陆竹喧对林溪枫道:“刘道长嫌你下手重了呢!”
  林溪枫一边继续搓,一边学着刘宗伯的语气笑道:“居士轻手,轻手,道长本来无垢。”
  几人听了他滑稽的语气,尽皆大笑。
  陆竹喧在水中玩得兴起,狂性发作,甩动秀发,挥手拍击水面,激起一片水花,大声吟诵起屈原的《渔父》来:“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我缨;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我足。”
  林溪枫、李璐也跟着拍击水面,大声吟诵起来:“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我缨;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我足。”一时间水面上水花四溅,笑声飞扬。
  陈宫嗣慈祥地看着三个年轻人在水中嬉闹,笑着对刘宗伯道:“这三个孩子真够疯的!”
  刘宗伯也颔首而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