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九章 道长仙风

  攀上一座陡崖,眼前是无数的松林,夏日将光泽透过松枝投射在山岗的土地上,一片光怪陆离,照得人目炫神迷。两人走进松林,在林间穿梭着向山上行进。
  走到松林尽处,看到山坡边有一畦自然形成的平地,平地上有一青砖茅草搭就的两间茅庵,朱漆的屋门虚掩,茅庵窗户旁用土坯搭着个石棉瓦遮盖的小棚子,小棚子里砌的有灶台,屋后又是松柏参天。
  环境甚是高雅,一见便知是隐士所居之所。
  林溪枫携着陆竹喧辗转上到平台之上,心想,该如何叩响老者的门扉,却又不令他有唐突之感呢?他注视着眼前的茅庵,回味刚才老者吟诵的诗句,倍感契合环境,佳句天成。
  他一时编不出诗句,突然想起了明清时期傅青主的诗句《青羊庵》,傅青主博学多才、不受清廷官职,颇有凛然之浩气,素来为林溪枫所仰慕,眼前的场景岂不正好和《青羊庵》所述的环境、情感有相似之处?也能稍作老者终南山山中结庐诗句的应答。
  于是,他向着茅庵,缓缓地吟道:
  “芟苍凿翠一庵经,
  不为瞿昙作客星。
  既是为山平不得,
  我来添尔一峰青。”
  吟诵声一字一句的传了过去,门扉“吱呀”一声开了,一个身穿白色短衫道服,足踏青色十方布鞋的老者捻须出现在门首,白玉簪头,龙眉凤目,下颌灰色胡须飘动,满面含春,恍恍然若老君出世,飘飘然似庄周临凡。
  林溪枫还未说话,陆竹喧已经激动地迎了上去,欢快地喊道:“道长好,您还认识我吗?”
  林溪枫已经看出这个老者正是陆竹喧在微博上所晒照片中的老道长,自己早就相见恨晚,在上终南山经过溶洞时曾向陆竹喧预言要见到老道长,没想到今天真的见到了他,不但见到了他,而且还在今昨两天和他做了最好的交流。
  道长的仙风道骨,犹胜过照片和自己的想象,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理想中的太上老君应该就是这个样子吧!
  面对陆竹喧的热情,老道长有些惊愕地愣了一下,看了看两张笑容灿烂的脸庞,随即面向林溪枫微微笑道:“是吗?原来我们不是昨天才有交流呀?有缘,有缘!”
  林溪枫听到老道长已经知道自己是昨日吹笛长啸之人,更是感到高兴,也快步走到老道长身边,躬身行礼道:“道长好,学生对你仰慕已久了。”
  看老道长还在疑惑,陆竹喧将手机拿了出来,找出五月份在紫阁山拍过的照片,拿给老道长看。
  老道长恍然大悟道:“哦,真是好记性不如烂笔头,原来是你们!那两个恶棍已经被公安局逮捕了,罪名是侮辱妇女。混账的东西,真是罪有应得。”
  陆竹喧拍手称快。
  “另外那个被骚扰的姑娘还好吧?”
  “挺好,挺好!她叫李璐,家就在紫阁山附近的户县县城,她一再叮嘱我,在终南山见到您时,一定要告诉她,她要亲自过来向您致谢。这次,她的愿望要实现了。”
  “路见不平,每个人都有相助的责任。举手之劳,实在不算什么。”老道长又转向林溪枫道,“这位小友昨夜的笛声清雅古朴,意境深远,我听了很是喜欢。今天一见,更是气度不凡,再添上一位天仙般的姑娘,真让我蓬荜生辉呀!快请屋里坐!”说着便拉了林溪枫的手,将两人让到屋内。
  林溪枫近距离接触老道长,能闻到他身上松木般微微的清香,更感到老道长修为的精湛。
  室内外屋桌椅板凳碗筷俱全,墙壁均用白色墙纸糊住,面南的墙壁正中悬挂着太上老君的图像,图像东侧墙上用图钉固定有一相框,有一对年逾古稀的老夫妻合影,应是老道长的双亲。内屋置有一张木床,一张书桌,一条凳子,桌上摆有笔墨纸砚,靠床的墙上挂有一把剑、一管洞箫,室内虽然陈设简陋,但却古朴雅致、温馨宜人。
  老道长为两人倒罢水,坐下和两人闲话。他仔细端详二人,发现林溪枫目光澄澈,眼神中的英武之气几欲从眼眶中溢出,身姿健壮挺拔,一看而知身手不凡;陆竹喧粉裙罩体,秀发垂肩,姿容绝丽,举止端雅。
  老道长心想,真是天生的一对儿,心中对两人充满好感。他听说林溪枫和陆竹喧是因为自己的照片才认识的,啧啧叹道:“千里姻缘一线牵,在无意之间竟能成就一段姻缘,必能增加我的福报啊!哈哈哈!”
  陆竹喧道:“按说,您还是我们的月老呢!我们结婚时要请您去喝喜酒。”
  老道长笑道:“虽然我是化外之人,但如果有缘法,有机会,一定前往。”
  林溪枫怀着好奇之心问道:“不知道长该如何称呼?”
  老道长拈须道:“我姓刘,名叫刘宗伯。”
  林溪枫从凳子上跳了起来,惊叫道:“您就是林回道长?”
  刘宗伯诧异道:“怎么?你以前听说过我的名字?我记得没有告诉她们我的名字啊?”
  林溪枫大喜过望:“刘道长,您不知道吧?你的徒弟居然,和我在嵩山结缘,是我的大哥。他经常提起你,对你敬爱非常,您的大名早已灌满我的耳鼓。我一直想到武当山去拜会你,没料到您老现在在终南山啊!真是太好了!”
  刘宗伯大笑着拍手道:“看来我们的缘分不是一点半点,而是十足的缘分啊!居然那小子,神神叨叨的,原来和你是朋友,那我们就更是自家人了。居然现在在哪里?我好久没有听到他的消息了。”
  林溪枫就把和居然相遇以及同到泰山旅游的事情说了。刘宗伯感喟良多。
  林溪枫怔怔地望着刘宗伯,心道,这位道长会武功、会行医、会吹箫作诗,形象又极为突出,早就应该想到他是居然的师父了,居然整天在耳边唠叨对他师父的崇拜,自己又早想见到他师父,怎么就没有把二者联系到一块呢?
  他赶紧给居然打电话,可惜山里没有信号,打不通。只好发去短信,告知在终南山见到刘宗伯的情况。
  没有想到,居然很快回信,表达对师父的强烈想念之情,祝师父康健顺心。
  刘宗伯听了,不免又是一番感叹。
  林陆二人怀着崇敬的心情和刘宗伯聊天,林溪枫更和刘道长一见如故。
  通过聊天得知,刘宗伯,山东济宁人,出身中医世家,耳濡目染,深谙杏林之道。当地深厚的儒家文化使其受到良好的传统教育,同时他自幼又喜欢武术,随着镇上的武师练了不少功夫。曾经参过军,当过医生,后来因故中年到武当山出家修道,迄今已经十二个春秋。
  最近几年,他每年都要到终南山住上八九个月时间进行修行。同时,虽然出家修道,但他还经常到周边山区和边远地区的农村为人看病,广积善行,故而老人在方才吟诵的诗句中言道“西村行雨”,出于文学修辞的需要,将一个隐者生活描述的超尘脱俗罢了。
  林溪枫向刘宗伯道长请教修行的法则,刘宗伯从自己的藏书中找出几本道家经文,如《太清原道真经》、《清静经》、《参同契》、《灵源大道歌》、《百字铭》、《青天歌》、《初真戒》等,让其带回去研读。
  刘宗伯对林、陆二人道:
  “你们俗家人士,修行的目的在于修身养性,延年益寿,所以掌握正确的养生方法很重要。溪枫,从你昨晚的笛声中,我能听出来你对禅道的理解是不低的。竹喧是医学大学生,对人体经脉和养生道理也肯定有研究。
  你们应该知道,修行最重要的一条在于道法自然,达到了天人合一的状态,目的就实现了。人体虽小,本身就是一个独立的天体,要遵循自然的法则养气,不要使之操劳过度,过早泄掉元气。
  人体的眼耳口鼻和五脏六腑均和天体的阴阳五行相对应,需要按照客观的规律去修养调息,这个客观规律经过无数修行者的探索,已经总结出一些有益的经验,就体现在我所给你们的这些经文上。
  另外,我也将自己修行经验写成了一首歌诀,名叫《大道咏》,你们如果不嫌弃,就送给你们,供你们在学习时做个参照,有不理解的地方,随时可以过来,我们共同切磋。”
  陆竹喧问道:“历代都有皇帝高官想求长生不老的丹药,也有很多道士修炼金丹,金丹能帮助长生吗?”
  “金丹有外金丹和内金丹之说。唐末五代以来,吕洞宾老祖、陈抟老祖等已经以内丹仙学度人。宋朝王喆王重阳祖师创立的全真教,更是主张内丹仙学。
  他们已经明确意识到乱炼、乱吃金丹对人体有害无益,认为金丹是人体内自身生成的丹药,现在叫做人体实现了内在的阴阳平衡。一般人通过修行,在人体自身实现阴阳平衡,可以延年益寿,将生命的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中。这个在我给你们的《大道咏》歌诀中有所体现。”
  刘宗伯沉吟片刻,接着道:“至于长生嘛,《南华真经》中《徐无鬼》篇有论:‘故德总乎道之所一,而言休乎知之所不知,至矣。’‘知之所不能知者,辩不能举也。’用现代的话可以理解为,人的德养认知归结在道的原理内,便到顶点了。现代科学还没有发现长生之术,至于未来能否发现,未知空间是否有,因为它超出目前我们智力所能及的范围,对不可知的事物乱发议论是没有用的。”
  林溪枫和陆竹喧听得耸然动容,觉得这种观点即站在了道教的立场上,又充满思辨,立论无懈可击,两人对刘宗伯不知不觉间更加钦佩。
  天气不早,刘宗伯热情地留二人吃中午饭,因为担心陈宫嗣不知道情况,二人和刘宗伯约定改日再来相叙,遂告辞出来。
  回到陈宫嗣房舍,林溪枫拿起刘宗伯所借的经文,发现有两张信笺系毛笔行书写就,顿挫有力,昂扬遒劲,颇有唐朝颜真卿的法度,正是刘宗伯所写《大道咏》,果然和深潭水上竹篙的字体同出一人。他欣喜异常,迫不及待地读了下去:
  求仙修道何处觅,天地为我大宗师。
  沧海桑田乾坤定,阴晴圆缺造化力。
  泽润千代不为仁,覆灭万物岂因义?
  湛湛大道玄又玄,碌碌众生易偏移。
  金丹不是身外求,苦禅难解心中寂。
  修身先要爱己身,调息莫觉为顺息。
  养气物我皆两忘,青天白云任东西。
  云散虚空气自守,不须炉中配坎离。
  阴阳反复巽雷动,琼浆玉液洒须弥。
  延年美酒壶中酿,此中甘美几人知。
  高卧松岗石为床,俯观山溪云做衣。
  一曲白雪开天籁,朔风飞扬悟道机。
  抱朴归真长自守,莫使邪魔复侵袭。
  出世尚需济世怀,华胥国里结真谛。
  林溪枫连读数遍,深赞刘道长参悟了得,熟谙道机,将道家无为无不为的禅道之法阐述的生动详尽,道长知识之渊博深厚,笔力之雄浑峭拔,哲思之独特高远,胸怀之博大宽广,更让他激赏不已。
  陆竹喧在厨房做着饭菜,心中却在想着让室友李璐过来的问题,李璐是自己的闺蜜,多次在寝室卧谈时表达了想再见刘道长的愿望,今天自己见到了敬仰的刘道长,一定要让李璐尽快过来分享快乐。
  她见陈宫嗣在房舍附近散步,遂走到林溪枫身边,和他商量如何叫李璐过来的问题。
  山内信号不好,发短信不知道能不能收到,如果打电话,就需要林溪枫到山外去。这些都不是大问题,关键是李璐来了在哪住宿的问题。
  林溪枫和陆竹喧住在陈宫嗣房舍,能够深切感受到老人待他们像对待自家孩子一样亲热,他们也很尊敬孝顺老人,将一切家务全部包了。
  尤其是林溪枫,在和陈宫嗣如同一家人相处的这段时间,不知不觉中已经将“陈老师”的称呼改成了“师父”,陆竹喧跟着陈宫嗣学了一个星期的太极拳,也跟着称呼“师父”,三个没有血缘关系的人相处无比融洽。
  虽然老人好脾气,但是如果再让一个人来住,两人担心老人会有意见,就是老人没有意见,两人也感觉无法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