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金刚怒目
墨七立马站了起来，认真说道：“师伯的话，墨七记住了。”
韩学思笑了笑，离开座位走向柜台，伸头看到依旧在发抖的掌柜和伙计，一脸人畜无害笑道：“掌柜的，你也看见了，是黑水潭的杀手要杀咱们在先，迫于无奈才还手杀人的，打碎的桌椅碗碟和我们没有一个铜钱的关系，我那两位师弟用了几只筷子当暗器，算进饭钱一并给你。”
掌柜的在两位年轻伙计搀扶下站了起来，一脚没站稳差点又坐到地上，站稳之后说道：“不打紧的，不打紧的。”
韩学思笑着说道：“应该的，应该的。”
付了账，三人走出酒楼，恰好看到竹简闲庭信步走回来。
掌柜一脚踩在门槛上，已经换了一副嘴脸，哪里还是刚才那副畏畏缩缩模样，一脸平静，看着韩学思的背影，轻声自言自语道：“杀伐决断，将将之才，不输四爷五爷。”
韩学思转身看着掌柜，笑着说道：“谢二哥，六岁那年我在晋水楼台见过你。”
掌柜笑着行礼，然后退了进去。
闻人一百笑道：“六哥的动作真快。”
韩学思说道：“商人哪个不是无利不起早，苗地是块大肥肉，金银商行怎么能放过这个发财的大好机会？”
竹简说道：“有钱就是好啊，钱生钱利滚利，想不发财都难。”
韩学思打趣道：“要不你去跟着六哥混？”
竹简笑道：“哪能那，还是跟着九哥舒心，不缺吃不缺喝，不缺丹药不缺法器，啥都不缺。”
闻人一百翻白眼道：“马屁精一个。”
就在这时，西面有十数名腰挎弯刀的苗人走了过来，个个脸色不善，目光齐刷刷落在三人身上，直接把小胖子墨七忽略了。他们走进小碗居，进去找掌柜的问明了情况，确定没有苗人遭殃这才放心离去。
韩学思看着离去众人的背影，说道：“苗地开山之后，外面的人大量涌入，动刀流血的事情肯定时常发生，四家宗门有的忙了，也是那帮弟子显身手的时候了。”
竹简想当然说道：“和外面一样不就行了？”
韩学思说道：“没那么简单，走，城里各处看看。”
这一刻，韩学思觉得或许山海堂可以提前重开。
小碗居三楼临街雅间，两名男子正对坐手谈，看起来皆是中年模样，一人穿着蓝色锦衣，一人就要寒酸许多，气度倒是不俗，就像是常年在外游历的落魄书生。
先开口的是蓝衣中年人，他放下一枚黑子，盯着棋盘说道：“叶兄，若是刚才你我联手，能有几分胜算？”
姓叶的中年人名叫叶观云，和已经喝了孟婆汤的弟弟叶观海都是杀手组织黑水潭的山主，手中摩挲一枚白子，目光同样落在棋盘上，先是认真思考了下一步该如何落子，然后才缓缓说道：“一分也没有。”
蓝衣中年人抬了下眼皮，然后继续盯着棋盘，说道：“三个毛头小子，便是境界高又如何？”
叶观云说道：“大宗门出来的出云境高手，没有一个是花架子。”
蓝衣中年人说道：“潭主说了，让咱们在合适时机动手。”
叶观云脸上的不悦一闪而逝，落下一子之后说道：“叶某知道轻重，无需杜兄提醒。”
蓝衣中年人笑道：“哪里，杜某没有这个意思。”
在响滩城东西主街上向西走出三里多路，三位年轻人看到了另一幅光景，街道依然宽阔，两边的房子由鳞次栉比的楼房变成了低矮密集的瓦房，夹杂着几间草房，商铺一间也无，牛羊就拴在家门前，臭气熏天。
竹简掩着鼻子说道：“东边日出西边下大雨，真是个奇怪的地方。”
一位老者倚在自家墙外抽着旱烟，眼神空洞无神，身上衣服补丁摞补丁，看到三位衣着光鲜的年轻公子走过并没有觉得大惊小怪，看了一眼便转过头去，继续吧嗒吧嗒抽旱烟。
韩学思看着来往行人，身上衣服虽然脏破却也看得出是山外的汉人服饰，想起四十六师兄说过的话，说苗地封山之前有不少汉人定居，封山之后被赶到一处，想必响滩城里这些过着穷酸日子的汉人就是那些人的后代。
他说道：“这些人在苗地算是外来户，被苗人打压了几千年，日子过得这般艰难。”
竹简看似淡看天下事，却非铁石心肠，皱眉说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韩学思点头说道：“差不多。”
苗地封山本就是为了躲避战火，想必封山之前的那些年月没少被吃了败仗逃窜入境的散兵游勇祸害，不然也不会在封山之后对定居的汉人有那么大的敌意。这种刀剑相向的陈芝麻烂谷子事情，随便一挤便是血与泪，一句话两句话说不清楚。
之前还在散漫行走的行人突然加快步子，一起向西小跑，然后拐弯向北，便是刚才那位倚墙抽旱烟的老头也扔下眼袋快速跑过去，生怕落在别人后面。
虽然入苗地之后韩学思心性成熟许多，开始着手大谋算小布局，但依然保留些许少年心性，说道：“过去看看。”
四人并不着急，跟着愈发壮大的人群向北而去，走了里许之后看到一处空地上围了黑压压一片人头，中间空出来，有几个光头坐在桌子后面，正给排队的人瞧病发药，原来是游方僧人义诊。
佛门慈悲，度己度人，时常会有精通医术的僧人游方义诊，不求回报。当然也有心术不正的野郎中将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的警句过耳不放在心上，剃了秃头披着袈裟到处招摇撞骗。
闻人一百说道：“是金光寺的和尚。”
金光寺在九州腰背之地的黄鹤郡，是佛门祖庭，门下弟子大多是苦修之辈，游历在外怀着慈悲之心，精通医术的僧人给人看病从来不求半分回报，路见不平向来不会视而不见，在普通百姓心中口碑极好。
若说他们对苗地有什么图谋，打死韩学思都不信。
三位看起来年纪不大的和尚坐在桌子后面，几名和尚维持秩序，衣衫褴褛的人分成三队等候望闻问切。看场间情况这几名和尚明显不是第一次过来，难道他们在断坪崖撤了看门弟子之前便摸了进来？韩学思觉得奇怪，目光落在中间那名正在给病人把脉的年轻和尚脸上，算得上熟人，金光寺怀空小和尚，当然这是他对这位在琅琊郡偶遇僧人的戏称。怀空虽然岁数只有二十出头，但在金光寺辈分极高，和律堂首座怀仁大师平辈，年纪轻轻便有了讲僧身份，实实在在当得起大师称呼。
他乡遇故知，韩学思嘴角带着笑意说道：“中间那位是金光寺的怀空小和尚。”
闻人一百立马说道：“怀空，就他？”
不怪闻人一百大惊小怪，怀空是金光寺剑堂首座的师弟，剑术通玄，在琥珀琉璃宫设立的星辰榜天榜上排名十二，正好比他高出一位。
竹简笑着说道：“闻人公子不必放在心上，那是去年的榜，闻人公子大侠最近突飞猛进，换榜了肯定会超过那个小光头。”
闻人一百说道：“不用那么麻烦，一会本公子找他切磋切磋。”
韩学思责备道：“别没事找事。”
闻人一百做了个鬼脸。
一大队苗人从南面路上快速走了过来，个个腰挎弯刀面色不善，将围在一起的人群冲开一道裂缝，拔出弯刀将他们往两边赶，领头的几人走到桌子前，一人抬脚将一名正在接受把脉的年迈老者踢开，狠狠道：“秃驴，早和你们说过不要多管闲事，又过来假慈悲演戏，是不是真的活得不耐烦了。”
怀空站了起来，双手合十，念了一声佛号，然后脸色平静说道：“出家人慈悲为怀，小僧之前觉察到这里有瘟疫蔓延，这才冒犯进入苗地给各位施主瞧病去灾，冒犯之处还请见谅。”
那人说道：“赶紧滚出苗地，这帮穷鬼的死活不用你们管，都是他们自作自受。”
怀空一脸坚毅道：“恕难从命。”
那人冷哼一声，说道：“给脸不要脸，动手。”
很快，数十人将七八个和尚围在中间。
和尚们皆是双手合十，口中念着佛经。
“上。”
数十位苗人同时出刀，并非出于恐吓，而是实打实的要杀人。
金光寺出来的僧人都有修行底子傍身，对上只会拳脚功夫的悍勇面人自然浑然不惧，配合极其有章法，出手很有分寸，大多时间都在自卫，点到为止，将苗人制服即可。怀空突然一声佛门狮子吼，围成一圈出刀不留手的苗人被震出去一丈有余，个个全部摔倒在地。
远处的韩学思说道：“怎么样，是不是有点斤两？”
闻人一百说道：“不错，值得本公子全力一战。”
韩学思在他后脑勺重重拍了一下，说道：“都和你小子说了，让你不要多事，本公子的话不好使了吗？小兔崽子。”
竹简在一旁幸灾乐祸道：“该。”
韩学思说道：“佛门中人菩萨低眉时怎么说怎么好，一旦金刚怒目就是不管不顾不死不休的局面，比谁都放得下想得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