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又见天人
那处山谷向东八十里有一座大城，名叫响滩，是苗地最大的二十一座大城之一，原本周边的山民都会在天气晴朗的日子里到城中以物易物，或者打肿脸充好汉喝回大酒，大不了回家被婆娘训斥一顿。
苗地开山之后，响滩城注定要像其他大城一样繁华起来，已经初见端倪。
正午时分，几支数十人规模的商队入城，皆是穿着汉人服饰，带着大批货物，不在街上吆喝逗留，直接去了城中最大的杂货铺仓库卸货，想必是之前约好了的。
小胖子墨七总算松了口气，因为前头三位骑白马的年轻公子望见响滩城轮廓便下马牵行。
韩学思板着脸说道：“把刀收起来。”
“好嘞。”
闻人一百摧动神识将三人腰间长刀连同小胖子墨七身上挂着的七八柄刀收入方天印中，正在方天印中湖边打坐的断坪崖弟子遭了殃，五六人被从天而降的长刀砸中脑袋，有的只是起了大包，有的则是鲜血淋漓流了满脸。
韩学思下意识摸了摸腰间，发现长刀已经不再，轻轻摇头笑了笑，然后说道：“咱们这趟逛荡苗地相当于走一趟江湖，打起精神来。”
竹简笑道：“九哥过虑了，圣域老怪物乖乖坐回棋盘边上落子，台面上的黑子白子再厉害咱们的闻人大侠公子都能轻松应付。”
闻人一百嘚瑟道：“那是，再来个叶观海本公子大侠打到他亲娘都不认识他。”
韩学思转头看了小师弟一眼，正色说道：“小心为上。”
“小心！”
说话的是不知藏身何处的过河。
闻人一百和竹简立马警觉，左右观望的同时散出神识查探周遭动静，并未发现异常。
“哈哈哈……”
竹简皱眉道：“这小子学坏了。”
韩学思打趣道：“都不是好人。”
响滩城和中原城池一样，有城墙和四方城门，想必是数千年前的苗人先祖仿照外面城池所建，只是不像外面城池那般规矩森严，并没有军士值岗巡哨检查过所，畅通无阻。
望着并不雄壮的城门，竹简问道：“九哥，苗地四家宗门，加上装神弄鬼的隐门巫神庙，二三十座这般规模的小城，明里暗里的高手咱们心里都有数，何必还要走这一遭。”
韩学思笑道：“要是觉得无趣可以回去，想干嘛干嘛，保证没人拦你。”
闻人一百老气横秋道：“竹简大侠，本公子说你笨的像头猪一点都没错，你以为咱们就是随便逛逛游山玩水那么简单吗？”
韩学思说道：“竹简大侠不是笨，只是不喜欢动脑子。”
的确不爱想事的竹简撇了撇嘴，然后说道：“闻人大侠公子给说道说道？”
闻人公子好为人师，嘚瑟道：“苗地开山的消息已经传开，山外肯定有很多人进来，有的只是想游山玩水，有的人想带着银子进来钱生钱利滚利，有的想把势力渗透进来，有的想杀咱九哥，咱们走这一圈就是把那些想掰命的家伙钓出来，打死打残，让他们知道咱们的厉害，免得以后做起事情再扯后腿下绊子，九哥你说小弟说的有没有道理？”
韩学思暗自心惊，以前小师弟和竹简一个德行，做事直来直去没有瞻前顾后的习惯，现在心思如此缜密，不知道是不是前世记忆日渐觉醒的缘故，心里想着却不好当面说出来，笑道：“闻人公子说得极是，走吧，进去看看有没有人等着咱们？”
竹简挑眉道：“若是有，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四人三马刚进城门就被吓了一跳，两拨人正扭打在一起，明显是没有修行过的普通人，一个个赤手空拳，无非是黑虎掏心撩阴腿之类的市井下三滥路数，一拨人五六个穿着汉人服饰，客栈伙计打扮，另一帮是苗人，岁数不大，并没有挎弯刀，打得正火热，看到有人进城，齐刷刷停手，全部站了起来，拍掉身上尘土迎了上去。
“客官，打尖还是住店？咱们小碗居是响滩城酒楼头一号，金字招牌晃人眼，价格公道童叟无欺，比那些刚进城脚跟没站稳就学着抢生意的外来户路边摊强上不知道多少倍，值得您拥有。”
“几位客官，别听他们自吹自擂，咱们麦子香可是广元郡的老字号，刚进苗地开了四十七家分号，辣菜做的那叫一个地道，再说了咱们新装修的馆子，看起来也要比那油烟熏了几百年看不清招牌的破店舒爽，客官，跟我走，新店开张，五折大酬宾，吃到就是赚到。”
刚才说话的苗人青年瞪眼道：“他娘嘞，抢生意，又找揍是不是？”
“怕你不成，来呀。”
两拨人撸起袖子，又要干架。
四家宗门撤回守门楼的弟子才没几天，广元郡大酒楼麦子香居然就进入响滩城开了分号，速度之快令人咋舌，看来盯着苗地的人比想象中的多多了。
韩学思上前两步，挥了挥手，笑着说道：“刚才听两位小哥所说，就知道两家馆子是响滩城最好的去处，一家老字号，一家新开张，各有各的长处，咱们初来乍到，没有尝过苗地特色，也没有吃过麦子香的辣菜，这样吧，中午这顿先安排了，晚上再到另外一家，比较之后在决定在哪家住店。”
麦子香伙计中领头那人笑道：“公子是明白人，中午先到咱们麦子香，尝尝地道辣菜，保证回味无穷，吃完晚上还想吃。”
苗人伙计一脸鄙夷，重重的呸了一口。
麦子香几名伙计上前牵马，连同墨七身上背着的锅碗瓢盆都一股脑接了过去。
一名伙计在前领路，三位年轻人跟在后面，韩学思说道：“外面的银子流进来，苗地想不热闹都难，不过刚开始多少会和本地商户有摩擦，做生意就是这样，过些日子便能相安无事。”
竹简轻声说道：“恐怕各方势力的暗桩也会跟着这些商户扎根下来，说不准哪家酒楼的伙计就是东吴的浮影暗卫，背着担子的货郎也有可能是黑水潭的刺客。”
韩学思笑道：“说不准的。”
闻人一百说道：“你看，竹简公子动脑子就不像猪了。”
竹简翻白眼道：“姓闻人的，有本事一会和本公子拼上两壶。”
闻人一百说道：“来呀，怕你不是好汉。”
苗地老字号和广元郡老字号门对门，大概是看到外来户麦子香的崭新装修，小碗居老板也砸下银钱内外翻新了一遍，气势上至少不输多少。正是饭点，两家饭店里面很热闹，不少本地苗人和第一次进入苗地的山外人在享用美味佳肴。能外出游历的，大多是兜里不缺银子的主，不在意菜价，对于伙计的热情推销照单全收，不计较一会多付银子。
韩学思站在麦子香门口往里瞥了一眼，然后说道：“来了不少江湖客，恐怕是想用身手在换点银子，不知道一会有没有热闹看。”
“几位客官，里面请，放心，三匹白马有专人照料，瘦不了。”
四人刚被领进酒楼，掌柜便亲自跑了过来，笑着说道：“几位客官肯定是第一次来咱们麦子香，快，里面请。”
韩学思点了点头，跟着掌柜去了角落的桌子。
四人坐下之后，掌柜笑着说道：“几位公子打算吃些什么？咱们麦子香的招牌菜出了名的地道，要不我给几位公子介绍一下。”
韩学思冷冷看了掌柜一眼，说道：“四荤两素，不用太辣，看着上吧。”
掌柜笑道：“好嘞，几位稍坐。”
竹简打趣道：“掌柜的，辣子少放，毒也不能放。”
掌柜面色如常道：“公子说笑了，开门做生意哪能做那勾当，又不是麻翻人做人肉包子的黑店。”
韩学思挥了挥手，掌柜识趣的走开了。
一楼大厅里放了七八张八仙桌，只有一桌空着，其余都坐满了人，大多带着兵器，靠门边一桌坐着三人，看样子是一对夫妇带着孩子，女子妖艳的很，对上韩学思的目光，抛了个大大的媚眼，韩学思只当没看见，笑而不语。
闻人一百凑在韩学思耳边，轻声说道：“九哥，楼上有高人，摸不准境界。”
韩学思点了点头，然后说道：“李先生只说老怪物不能随便动手，没说不让他们出来溜达，正常。”
竹简看着对面的闻人一百，认真说道：“一百，你现在境界涨了，加上我和过河，九哥在一旁帮衬，遇到个化神境，有没有实力一拼？”
闻人一百翻白眼道：“你以为老怪物是老狗吗？是那么好杀的。”
韩学思轻声说道：“无妨，方天印中那么些位师兄，杀条老狗不难。”
有位老者从楼梯走了下来，目光落在韩学思脸上，轻轻笑了笑，然后摇了摇头。
韩学思看着他身后的年轻人，正是在箜篌城见过的那位周公祠传人，知道他姓姬，却不知道叫姬什么，明白前面老者是周公祠的人，手握方天印，面上看不出表情变化。
老者和名叫姬达的周公祠传人走出酒楼，站在街上向韩学思传音：“韩九公子，小心了，大方门不止一人出山，周公祠也不客气了。”
韩学思轻轻笑了笑。
林怀仙从方天印中传音出来，说道：“天人境。”
那老者居然是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