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借势而回

  杀人不过头点地,很容易。
  刀快手狠不知怜香惜玉的闻人公子收刀入鞘,不再多看两具身首异处的尸体一眼,阴着脸说道:“此事必有蹊跷。”
  韩学思不给他故作高深的机会,抬脚在他屁股上踢了一脚,说道:“废话。”
  二人打闹惯了,闻人一百一点都不生气,说道:“真不知道这些人怎么想的,明着来不行就玩阴的,变着法子有什么用,难道不知道到最后都是看谁拳头硬吗?不会掂量掂量自身分量,想死吗?”
  韩学思看来,近来小师弟变了许多,以前活的没心没肺,爱喝酒喜玩闹,现在难得喝一回,与人对战时出手更加狠辣不留余地,眉目间时常挂着忧愁,和以往的风格太不一样。
  “回去再说吧。”
  闻人一百点了点头,小声说道:“刚才有人在不远处,过河追了过去。”
  过河总是这般神出鬼没,昨晚从人群中走出来突然出刀的便是他。
  这次他易容成了一个富家公子,穿锦衣,手摇折扇,风流倜傥,他脚底施展身法,跟着刚才在远处偷看的那人,远远缀着,一直跟到城东的一座院子。
  那是一座三进的大宅子,在箜篌城这样特殊的城池里置办这样一栋宅子要花去七八万两银子,实打实的寸土寸金,那人用独特手法敲了门又对了暗语之后才被放进去。
  那人熟门熟路,径直走到最后一进的东厢房,恭敬站在门外,小心翼翼说道:“七爷没了。”
  咯吱一声,移门开了,一名披着头发赤裸上身的男子站在门后,年纪不到三十,脸色阴沉,手里握着一柄短刀,正在滴血,他的身后有两名赤身裸体的女子躺在血泊中,血腥味很快弥漫到天井里。
  那人吓了一跳,本能向后退了两步。
  刀光一闪,人头落地。
  然后赤裸上身的男子疯了一样,见人就杀,将宅子里的所有人全部杀了。
  “梅花老贼,师父,请你去死,哈哈哈哈……”
  说完,他跪了下来,将短刀捅进自己心窝,转了半圈将心脏搅拦,顿时气绝。
  趴在屋顶的过河目睹了一切,冷脸道:“狠人,连自己都杀,不佩服不行啊。”
  回到后街所在的金银商行,韩学思和闻人一百坐进人工湖边的凉亭,命人去叫谢三省。谢三省身躯臃肿,快走起来带着风,一点都不感觉吃力,境界显然不低。
  韩学思笑着招手道:“谢三哥,过来坐,有件事问你。”
  谢三省知道九公子真的没有拿自己当下人看,却时刻不敢忘了规矩,恭敬行礼之后说道:“九公子有事吩咐便是。”
  韩学思也不矫情,说道:“刚才回来路上碰到两人,动了刀子,被一百宰了,是梅花门的人,叫乔七,这边可有梅花门的资料。”
  谢三省说道:“这边分号的秘档肯定没有总行那么全,不过西南各大小宗门的信息全都收录了,梅花门在广元郡的梅花山,原本是道门分支,三十几年前一位来历不明的大修行者鸠占鹊巢,将梅花门里的道人或赶或杀,变相的开宗立派,这些年开枝散叶有了几百号修行者,上梁不正下梁歪,从门主梅花道人到下面弟子,奸淫掳掠的龌龊勾当没少干,周边百姓被祸害的不轻,武安王吴介就藩广元郡之后,听说有意将这个风评极差的宗门铲除了,不知道梅花道人走了什么路子,摇身一变成了武安王府的座上宾,暗地里帮助吴介做了不少见不得光的事情,九公子说的那位乔七是梅花道人最小的徒弟,也是他最疼爱的儿子,和青楼一位老鸨所生。”
  闻人一百听得认真,说道:“武安王府和咱们素无瓜葛,那位王爷不会冲昏了脑瓜子找不自在吧?”
  韩学思摇头道:“不会,四哥说过武安王吴介是胸有韬略的将将之人,就算动了心思要找我麻烦也不会弄这么拙劣的一出,那叫乔七的明显是被人忽悠了,一个人过来和送死有什么两样,被你闻人公子一刀给了结了。”
  闻人一百挠了挠头,不愿深想。
  谢三省说道:“我这就派人去查,武安王府在城里布有暗子,巢穴在城东。”
  过河的声音从不远处传了过来:“那座宅子里的人全死了,那人持短刀杀了所有人之后自杀了,死前跪地说了句——梅花老贼,师父,请你去死。”
  韩学思点头道:“奇哉怪也,徒弟请师父去死,先让自己送了命,哪家宗门都有各自的烦心事,都像咱们谢露山一团和气不行吗?”
  闻人一百说道:“我知道那人想干嘛了,借咱们的手杀了乔七,让梅花门的人找咱们报仇。”
  韩学思竖起大拇指,笑道:“不愧是闻人公子。”
  闻人一百摸了摸头发,理了理衣服,嘚瑟道:“那是,本公子可是星辰榜天榜排名十三的高手,高手高手高高手。”
  吃完丰盛午饭,墨星图问道:“小韩,什么时候可以回去?”
  韩学思平静道:“就这一两天。”
  墨翠依旧冷着一张脸,心想回去要加快速度修行,若是自己足够强大,小九便不用去城主府求人。她把责任全部揽到自己身上,若不是为了娶她,他也不会来西南,便不会追着那个淫贼去妖域,修为肯定还在,更不会出现在这档子事,自然不用看城主府那帮人的脸色。
  她若知道箜篌城城主是自家夫君的师兄,专心侍弄的花圃差点被他和闻人一百毁了,肯定不会这样想。
  谢三省走了进来,笑着说道:“九公子,城主府林先生在门外求见。”
  韩学思跟着体型几乎有自己两倍的箜篌城第一胖走了出去,看到林甲之后笑着说道:“小林子,你还敢来,不怕你一百师叔找你切磋切磋?”
  林甲笑道:“哪能那,哪有自己人打自己人的道理?”
  韩学思翻白眼道:“少废话,捞干的说。”
  林甲说道:“师父他老人家吩咐了,让咱们送师叔几位出城,若是东吴那帮不开眼的真不开眼,让咱们灭了那帮人,一个不留,给小师叔出气。”
  韩学思说道:“那个老头咱们谁都打不过,三师兄是要亲自出城吗?”
  林甲说道:“四师弟找了城里五千多号好手帮忙,真的打起来师父他老人家肯定不会坐视不理的,小师叔放心。”
  “好说。”
  按照之前说好的,不老峰新弟子留在城中,只有他们六人出城回不老峰。
  东门外,崔岐骑着高头大马,眼神冷漠看向城内,手中握着已经出鞘的长刀,刀上的血迹已干,之前那一刀便是他砍下的。
  数百名拦江营步卒站在马后,个个面容冷漠,像极了城主府门口的青衣护卫。
  姓杨的白发老者坐在路边的马车里,帘子挑起,看着不远处的吴一极,笑容玩味说道:“吴统领,好手段,老夫佩服。”
  吴一极脸色不善道:“杨先生有话直说,不必拐弯抹角。”
  白发老者笑道:“不对,应该说秦相好手段才是,体谅吴统领这趟皇差路途遥远,特地让崔公子从旁协助,说好听的是让他历练一番,说不好听的是想把御龙派和岐王府那三位圣域高手拉到一条船上对付韩家,难道不是好手段?”
  吴一极淡然说道:“杨先生想多了。”
  白发老者摇头轻笑,不再言语。
  城主府门口看热闹的人散开后不久,很快又聚集了一大批人,有数千之众,个个带着兵器,三三两两凑在一起胡吹乱侃。
  没过多久,萧落师兄弟三人走出府门,身后跟着数十位持刀的青衣护卫。
  周士心上前一步,朗声说道:“请大家过来有一事相求,韩家九公子是家师的朋友,如今和不老峰众弟子受困城中,还请各位能和我们兄弟三人一起护送他们安全返回苗地,有不愿意的现在便可以离开,老周我现在就弄死他。”
  没有人离开,这些人无处可逃才来得箜篌城,能苟活下来全靠城主府庇护,自然不敢驳城主府的面子,何况那老周真的会杀人,说杀便杀,从不拖泥带水,城中老人可是见过他的狠辣的。
  周士心满意说道:“看来咱们箜篌城里的爷们没一个孬种,丑话说在前头,出城了不可主动闹事,若是那帮东吴鹰犬打过来,我相信各位不用我老周言语,肯定也会打回去。”
  韩学思六人从西面走了过来,拿着各色兵器的修行者让出道来,韩学思向众人拱手,什么话也没有说,他觉得此时此刻说什么都多余。
  林甲三人走在前头,数千名修行者将他们围在中间,浩浩荡荡走向东门。
  白发老者听到动静,立马走到路中间,站在骑马的崔岐前头,远远望着快速而来的浩荡人群,微笑说道:“吴统领,你的计划已经落空了。”
  吴一极冷哼一声,然后说道:“箜篌城这帮乌合之众,收了那韩九多少好处,居然肯为他卖命?”
  白发老者说道:“本来就是一群亡命徒,受第五熊庇护多年,敢不从命?”
  崔岐坐在马上,挑眉说道:“那个叫第五熊的,很能打吗?”
  白发老者说道:“恐怕和真人在伯仲之间。”
  真人便是御龙派杨真人,在东海城之变中被第七妖王打成重伤,侥幸捡了一条性命,后来用了极短时间重塑道心,重回地仙境不说,如今离天人境已经不远,正是在风波亭外韩学思向他出刀的那位,也正是马上崔岐的师父。
  一行人走到城门口停了下来,韩学思从箜篌城三位主人身后走了出来,看着不远处的吴一极笑道:“吴统领,是不是很想杀本公子,恭喜你,机会来了。”
  吴一极面色阴沉说道:“堂堂韩家九公子,就知道躲在别人身后,也不怕传出去被人耻笑。”
  韩学思骂道:“耻笑你奶奶个腿,本公子两月前正在妖域,你们却把梅家那案子安在我头上,就不怕别人耻笑你吗?”
  吴一极说道:“是非自有公论,走着瞧。”
  闻人一百走出人群,大声骂道:“瞧你奶奶个腿,还不赶紧滚开,还想打一架不成?”
  马背上的崔岐想要发作,被白发老者拉了一下,只能作罢,打马走到路边生闷气。
  气势不在自己一方,吴一极挥手示意让路,拦江营步卒潮水般向两边退开,让从城里出来的人群通过。
  吴一极看着白发老者说道:“杨先生若是全力出手,能否留下韩家老九的性命?”
  灰衣老者实事求是道:“并无把握,谁知道他身上藏着多少件法器,再说了,箜篌城里那位大人物不会坐视不理的,贸然出手只会白白丢掉性命。”
  崔岐已经下马,咬牙切齿说道:“韩学思,这个名字我记下了。”
  湖面上,十艘楼船排成一线,快速向箜篌城外的码头驶来,每艘船头的立着一杆大旗,旗上写着杨字。
  杨行焕站在旗舰船头,远远看着湖边的大队人马,皱着眉头说道:“韩九公子,果然不是一般人。”
  语气中情绪复杂,有羡慕,有嫉妒,还有一丝恨意。
  “返航!”
  传令兵挥动手中小旗,很快十艘黄龙战船调转船头,快速返航。
  西门外,几名浮影暗卫高手站在路中间,身后站着数百名拦江营步卒。
  一名手握淡青色酒壶的老者慢悠悠的向城外走去,每走几步便会停下来喝一口酒,走到城门口正好将一壶酒喝完,他将空酒壶扔下路中间的几名修行者,在他们身前炸裂,碎片直击数人眉心。
  几名高手已经做出反应,可还是晚了,直挺挺的向后倒去,身后的数十名拦江营步卒也遭了秧,被随便洞穿盔甲后穿过身体,以同样的姿势向后倒去。
  出手的老者正是箜篌城城主第五熊,他看着城门外面说道:“趁老夫未起杀念,还不赶紧滚!”
  一名都尉见势头不妙,立马说道:“撤,有何后果本都尉一人承担。”
  拦江营步卒是韩全忠军中王牌,最擅打恶仗,军纪严明,剩下最后一人也会冲向敌阵,若不是那位都尉那句话,他们依旧不会退去。
  都说长生军中的白踏步卒马下最能打,拦江营从来没有服气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