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天上有仙人
将那颗丑陋头颅像踩西瓜一样踩了个稀巴烂之后，一脸阴沉的韩九公子转身走进山门，闻人一百跟了上去，墨星图迟疑了一下也跟了过去。
三人一同登山，最先说话的是脸色同样难看的墨星图，他说道：“我和大哥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不能再这样下去，要早点动手才行。”
韩学思没有多想，说道：“想好怎么干，我和一百帮你。”
墨星图点了点头，说了想法之后便返身下山。
看着韩学思近在咫尺的背影，不久之前刚割下高从树头颅的闻人一百想起李沉舟对于韩学思的定语，黯然神伤。
李沉舟抱过襁褓中的韩学思，说了句“韩家有龙”的谶语。
韩学思十六岁那年在太白门山脚小镇的馄饨摊遇到李沉舟，天人境大人物摇头说了句——情深不寿，慧极必伤，若成心障，难过天人关。
闻人一百听过那两句话，一直放在心上，近来记忆深处老是浮现稀奇古怪的画面，对那两句话的理解更为深刻，这才更加担心。
之前贺奇峰和韩学思提过一个想法，当时就被韩九公子否定了，此刻想来觉得可行，先将这一亩三分地上的各式秧苗理顺了，权当练手，不然到时候如何对江南诸郡下刀，要知道那里有巍峨士林和世家高门引为互援，掌握不好分寸刀锋再利也无从下手。
江南好，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
戈壁风沙和万里雪原更为壮阔，能引出无数荡气回肠的边塞诗，但哪里如江南的水软风轻养人？不然东吴新帝为何偏安东南一隅，不思迎回二圣，大有在临安长安的意思。整座士林这次没有表现出文人风骨，不敢怒也不敢言，倒是西北的一位守将酒后写出了“不向关中兴帝业，却来江上泛渔舟。”的抱怨诗句。
江南真的好，若是没有那些世代联姻关系盘根错节的世家高门会更好，韩学思不想兴帝业，只想泛渔舟，现在却做不到，若是可以真的想带着风筝儿去看看苏堤春晓和平湖秋月。
走进吊脚楼，韩学思换了脸色，变成以往那般嬉皮笑脸，不过眉头间的那抹愁云还是被墨翠发现了，追问下只得将山脚发生的事情和盘托出，说了要去练刀便走了出去。这次是真的练刀，韩学思找了一处瀑布，脱了上衣以脊背扛着垂落砸下的水柱练刀，一直练到天黑。之后三天皆是如此，白天在瀑布下练刀都会把自己累得筋疲力尽，最后一天晚上还是闻人一百把他扛回了吊脚楼。
睡了一觉，韩学思于午夜时分醒来，觉得浑身酸痛，下床走到外面的回廊上盘腿坐下，先散出神识内视自观，经脉早已贯通，受伤郁结的那几处有星元护持，重新修行没有任何问题，他睁开眼睛咧嘴笑了笑，取出一个瓷瓶倒出两粒丹药吃下，等到药力流进四肢百骸之后散出神识感受周遭天地灵气的流动情况，发现此地天地灵气十分薄弱，却还是引导天地灵气由天灵盖进入体内。
以不老峰为中心，周围数十里的天地灵气像是漩涡一样，快速流向不老峰，最终进入韩学思体内，只是片刻，数量庞大的真元把曾经到过出云境巅峰的年轻公子送到归元境巅峰。
就在这时，头顶天空响起雷声，紫色天雷将不老峰头顶天空照亮。
韩学思立马站了起来，望着那道天雷，低声道：“你娘的，不过归元境而已，不用遭到天劫吧。”
不知为何，天雷没有落下。
韩学思想起爷爷的话，不敢继续造次，老老实实钻回被窝睡觉。
不远处竹屋里的闻人一百刚做了个梦，泪流满面。
不老峰山顶，一名老者手握出鞘弯刀，长叹不已。
箜篌城第五熊已经出城，看到那道紫色天雷没有落下，又飞掠回城头，盯着不老峰方向，不敢怠慢。
不止是他们，整个人族的圣域修行者在那一刻都有感应，纷纷将目光投向苗地。
月亮湖中央，一只体型大如小舟的巨鼋冒出水面，叫了两声之后又潜入水底。
第二天一早，吃早饭时闻人一百笑着说道：“九哥，昨天晚上做梦了，有道天雷准备劈死你。”
韩学思瞪了他一眼，冷声道：“天机也敢泄露，不怕把你小子收了。”
闻人一百说道：“本公子胆大的很，我还看过柔福帝姬洗澡。”
韩学思立马捂住他的嘴，转头看着站在回廊栏边的墨翠，后脊背凉飕飕，“闭嘴，让你九嫂听见不和我拼命才怪。”
柔福帝姬是当今东吴天子的十九妹，靖康之难中被妖族掳走，三年后从雪原逃回，被东吴皇帝封为安乐长公主，不过三年后被查出私通妖域，至今仍被囚禁在浮影暗卫的暗狱中。三年前，柔福帝姬尚未下狱，有一天正午在内院澡盆里露天洗澡，韩学思和闻人一百骑着流马招摇而过，躲在隐蔽处认真研究了一番。
韩学思拿开手，警告道：“你若敢说出一个字，明天吊脚楼门前就会多出三条黑狗。”
闻人一百怕狗怕的要命，立马摆手道：“我这个人有个优点，嘴巴最紧了。”
韩学思站了起来，翻白眼道：“你竹简师兄来了，过去看看吧。”
闻人一百起身撇嘴道：“走吧，看看那个不要脸的王八蛋干啥来了。”
二人下山走到盘溪岸边，竹简和谢三省正坐在那里钓鱼。
竹简嘚瑟道：“谢三哥，你是不知道，晋水楼台那吴掌柜吴大胖子你见过吧，号称铁公鸡一毛不拔，那回我在那边吃饭吃到半只苍蝇，居然想赖账，本公子能如他意，楞是从他口袋里掏出了百十两银子，当时他那表情精彩极了，眼睛里包着眼泪，我当时就说了，若是回家不好向婆娘交差，本公子倒是可以和他婆娘耍上一耍，那婆娘长得够劲，虽然比我大了十四五岁，咱也不吃亏不是，谁知道那吴胖子居然笑了，哈哈哈哈。”
闻人一百走到竹简身后，没好气道：“不吹牛能死吗？”
韩学思笑道：“就是，少吹牛，小心变成谢三哥那么胖。”
竹简转头看向大胖子谢三省，笑道：“谢三哥，原来你是吹牛才变胖的啊？”
谢三省苦笑道：“三位公子说笑了。”
韩学思笑道：“谢三哥，自家兄弟玩笑，别放在心上。”
早已起身的谢三省连忙摆手，说道：“九公子言重了，南海贺公子有书信传来。”
韩学思接过信，并没有急着拆开，问道：“近来外面有什么稀奇事吗？”
谢三省说道：“半月前，妖域一部进犯翡翠明珠岛，不过很快就被打退，周公祠那位传人在弋阳城现身，和贺公子交了手，吴一极也在弋阳城中，被贺公子削掉三根手指。”
闻人一百转头说道：“吴大统领真够可怜的，现在只剩下两根手指了。”
浮影暗卫统领吴一极两年前在风波亭外被韩学思砍断一只胳膊，如今又被贺奇峰削断三根手指，十指只剩其二，恐怕穿衣吃饭上茅房都要被人伺候了。
韩学思看着河面，气愤道：“周公祠那帮老怪物果然按耐不住了，居然和东吴朝廷勾连到一起，复国美梦做了几千年，怎么就睡不醒呢？”
周公祠和大方门一样，是隐世宗门，由大周皇族后裔创立，门下弟子都姓姬，从来没有参与过修行界的大事，不过每逢乱世，庙堂之上、江湖之远和行伍之间总能看到其门下弟子的身影，意图浑水摸鱼趁机复国。
闻人一百说道：“东吴的皇帝老儿不会是周公祠的人吧？”
韩学思笑道：“真不好说。”
闻人一百笑着说道：“老贺胆可真肥，连朝廷都敢得罪。”
韩学思看着他说道：“你不敢吗？”
闻人一百拍胸脯道：“若是为了九哥，别说得罪朝廷，就是上刀山下火海，小弟也绝不会皱一下眉头。”
“马屁精。”一旁的竹简翻白眼说道。
四人闲聊一阵，各自分开，谢三省挪动肥胖身躯回了箜篌城，竹简和闻人一百并排坐下开始钓鱼，韩学思回了吊脚楼。
字迹清秀，韩学思不用想也知道是贺奇峰找人代笔的，他在开头先嘚瑟了一番，说他的朝天一剑近来又有大成，能够越境战胜圣域修行者，中间他又嘚瑟了一番，说自己如何神勇，单挑周公祠传人把对方揍成了猪头，还将吴一极三根手指砍了下来，末尾又嘚瑟了一番，说他在弋阳城外遇到了余清音，三言两语便将她拿下，用不了多少日子就要摆酒宴请天下英豪，嘱咐韩学思去南海喝喜酒时切莫空着手，不然兄弟都没得做。
“真能嘚瑟。”
墨翠走了进来，问道：“说谁呢？”
韩学思笑道：“南海小霸王朝天一剑贺奇峰贺公子。”
墨翠接过信纸，看得频频皱眉，然后说道：“是很嘚瑟。”
韩学思附和道：“谁说不是呢？”
“就你不嘚瑟，把爷爷的话当耳旁风，以后给我小心点，免得爷爷我白发人送黑发人。”
韩学思听到爷爷数千里之外的传音，乖乖的点了点头。
有时候真的不能嘚瑟，要命的，九天之上真有仙人。
晚饭过后，将神兵流光刀收入方天印中只在腰间挂着一柄普通长刀的韩九公子凭栏远眺，却只看到漆黑一片，先是发了会呆，然后梳理雪原归来遇到的种种事情，成亲了却没有洞房，不着急，反正跑不了。之后答应墨家兄弟帮忙收拾那八位长老，那八个老家伙似乎也要揪着自己不放，正好，收拾完了他们顺便把苗地那三家宗门打压一下，顺手的事情，到时候十万大山里的悍勇苗人会是北伐的一大助力液说不定。黑水潭的杀手已经出现并且被自己亲手宰了，周公祠传人想必和吴一极一同在路上，用不了多久便能到这里，有何高招使出来便是。
至于那件大事只能等境界恢复再说，到时候回谢露山问问老祖宗的态度。
不成功便成仁，到时候天上神仙拦路也不行。
韩学思没敢说出来，唯恐惊了天上人，再落下一道天雷把自己结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