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世道当变
韩学思知道那两个传言已经传遍修行界，山雨欲来，若是有座天刀大阵在旁，便是来个不开眼的天人境也丝毫不惧。
苗地久未落雨，盘溪北岸的路上积着一层尘土，车马过后便能扬起漫天尘土。
向西里许处，渡头位置扬起的尘土足有丈余，谢三省领着的车队到了。
看着远处扬起的尘土，韩学思皱着眉头，心想给不老峰修座桥还不够，修条路也很有必要，不然时时要吃土，他抬脚向西走去，说道：“过去看看。”
看到三位年轻人走过来，身材臃肿的谢三省远远迎了过去，恭敬行礼之后说道：“九公子，这就安排上？”
韩学思没有回答他的问题，看着不远处依然躺在船上晒太阳的老艄公两眼，然后收回视线看着谢三省，问道：“谢三哥，可知道不老峰这座断桥有什么掌故？”
谢三省笑道：“五年前，水光溪的人来不老峰挑衅，两家拿这座桥作赌注，弟子比试若是不老峰输了便毁桥，之后每年比试一次，只有不老峰赢下来才能重新造桥，无奈不老峰这几年一次没赢。”
韩学思看着两位更年轻的师弟说道：“听见没，若是水光溪的人过来说三道四，直接打回去，不弄出人命就行。”
二人都是喜欢热闹的主，自然满口答应。
谢三省笑道：“那小的吩咐下去，这就开始了。”
韩学思点头道：“让你的人不要乱跑，专心做事就行，赏银不会少的，桥修完了顺手把这条路给拾掇拾掇，最好找点平整的石头铺上。”
谢三省点头说道：“那小的先替他们谢九公子赏。”
韩学思挥了挥手，目光再次落在那位老艄公身上，心想墨星图兄弟二人都知道修桥的事情，真就对这帮山外来的人那么放心，连看都不来看一眼。
边上的竹简一本正经道：“那个老头有古怪。”
韩学思问道：“比起你如何？”
竹简说道：“只高不低。”
原来如此。
…………
箜篌城一向热闹，从大隋初年建城那一天便是如此。
隋末天下乱，吃人大魔王黄巢到处杀人，九位勤王的节度使合力灭掉叛军后瓜分大隋疆土，各自占地称帝。加上西北大秦，人族进入十国并立的新局面。箜篌城位置显要，成了西南诸国必争之地，两百年里城头王旗变换频繁，连绵战火直到百年前圣域高手第五熊入城自封城主后才平息。
各国密探在城中潜伏下来，各方势力在城里埋下暗桩，杀人越货被官府通缉的江洋大盗逃入城中，被仇家追杀走投无路的江湖草莽进城避祸，各种身背重案血债的人全来了。第五熊入城之后便立下一条规矩，不管什么人只要有一口气逃进箜篌城，追讨方便不进城抓人杀人，有本事你躲一辈子，所以城中住着大把前半辈子在外面逍遥后半辈子在城里逍遥的缩头乌龟，从此，箜篌城更加热闹。
箜篌城没有宵禁一说，三座城门从未关过，也没有军卒守门，广迎天下客，有本事可以在城里可劲折腾，过头了城主府的人会出面收拾，这些年折在周士心剑下的的江湖草莽和修行者没有一千也有数百，之后也没听说他们背后的宗门找上门算账，毕竟有圣域老怪物坐镇，威慑力非同一般。
不老峰长公子骑马去了箜篌城，林甲让谢三省带话给他，让他以最快的速度过去。
墨星罗一点都没耽搁，骑着骏马一骑绝尘而去，到了箜篌城东门才下马牵行，刚进城就看到了一身青衫的林甲。
林甲似乎并不着急，领着墨星罗去了箜篌城名气最大的临江仙酒楼，迎门伙计恭敬上前行礼，故意提高调门道：“林先生，里面请。”然后从墨星罗手中接过缰绳，牵马去了后院安置。
大掌柜听到伙计“叫唤”，立马迎了出去，听了林甲的要求后亲自把他们领到二楼雅间，亲自倒了茶之后才退出去，心想新换的伙计不错，眼头比上一个不知道活多少，看来有必要给他长点工钱，不能涨太多，免得年轻人骄傲。
墨星罗看着对面正在喝茶的林甲，笑道：“师叔？”
林甲放下茶杯，说道：“我可不是你妹夫身边那几个爱开玩笑的小娃，叫你过来是想告诉你有人要对风筝儿的新姑爷不利。”
墨星罗端着茶杯，知道林甲会说下去，没有发问。
林甲说道：“实话和你说了吧，风筝儿的新姑爷是汤阴郡韩家的九公子。”
犹如一道晴天霹雳在不老峰长公子的脑海里炸响，茶杯落地成了碎片，小韩居然是大陆第一世家的九公子！
林甲继续道：“他和南海小霸王在星云城外杀死了第九妖将，妖族的人肯定做梦都想弄死他，两年前他在临安城砍掉浮影暗卫统领吴一极的一条胳膊，吴一极是个睚眦必报的小人，肯定不会轻易咽下这口气，他娶了风筝儿同样得罪了不少人，那些人多少会在暗中做点手脚。”
墨星罗脸色变得惨白，林甲口中的那些人哪一个都够不老峰喝一壶的，若是真的来了该如何是好？
林甲轻笑道：“这些天有一个关于小韩公子的传闻，不知道长公子有没有听说？”
“什么？”
林甲轻挥衣袖，雅间窗户打开，楼下大厅的嘈杂声瞬间传了进来。
那些人嗓门大极了，生怕坐在角落里的人听不见一样。
“诸位，那件事听说了吗？”
“是不是关于刚入赘苗地不老峰的那位韩家九公子的事情？”
“噢哟，还知道那位是韩家九公子，兄台你的消息也够灵通。”
“快说，快说。”
“你们知道为什么堂堂韩家九公子要入赘不老峰这等苗地小宗门吗？”
有人答道：“还不是因为墨家那位大小姐美若天仙，英雄难过美人关那。”
“你知道个锤子，听老兄我细细道来。东吴那边刚有消息传过来，说韩九公子两个月前在江左犯下大案，贪图梅家少奶奶的美色，将其先杀后奸，哦，不对，应该是先奸后杀，还将梅家灭了门。东吴朝廷已经盯上他的了，韩家虽然是大陆第一世家，背后又有大方门这样的隐世宗门，那也不敢得罪鲸吞六国的东吴朝廷啊，于是想了这个办法，让他入赘到不老峰，毕竟苗地和外界隔绝，东吴朝廷也不好贸然进入十万大山办案。”
“原来是这样。”
“虽然传言不可全信，那也不是空穴来风，总有点影子不是？”
你一言，我一语，他又来一句，热闹极了，酒楼里的酒水都多卖了不少。
墨星罗挥手将窗户关上，外面的声音立马被隔绝开来。
林甲盯着墨星罗问道：“这些都是流言蜚语，长公子相信吗？”
墨星罗说道：“小韩不至于做出如此下作的事情。”
林甲点头说道：“长公子对这位妹夫还有点信心，放心吧，不是真的，是浮影暗卫派人散出的谣言，只是为了给韩九公子和韩家抹黑。”
墨星罗叹气道：“若是那些人真的来了，该如何是好？”
林甲起身笑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好了，你师公知道你会来，府中等着呢。”
城主府。
不再画地为牢的箜篌城头号人物第五熊正在院子里浇花，手里提着个锡壶，浇得很认真，倒出去一半才发现壶中是酒，喝了一口后自言自语道：“可惜，可惜，浪费了好些。”
林甲领着提着两壶酒的墨星罗进了院子。
第五熊放下酒壶，歪着头看着二人，目光落在墨星罗脸上，为老不尊笑道：“墨小子，你还没死啊？”
墨星罗满脸尴尬，不知道该如何接话。
林甲知道师父是顽童心性，早已习以为常，笑道：“师父，长公子特地来看您老人家，还带着礼物。”
第五熊看见墨星罗手中提着两壶剑南老烧，立马笑道：“墨小子，师公素来喜欢开玩笑，你肯定不会放在心上。”
墨星罗放下酒壶，笑道：“师公心性洒脱，徒孙羡慕不来。”
第五熊将两壶酒拿到自己脚边，立马翻脸不认人，“怎么？爷爷骂的有错吗？三十年白米饭下肚了，你小子才出云境，力气都浪费婆娘肚皮上了吗？真给爷爷我丢人。”
墨星罗老脸一红，低头说道：“徒孙天赋平平，精进缓慢，不像林师叔一日千里。”
林甲瞪了墨星罗一眼，心想你个小东西自己被骂还要把我拉上，你不仗休怪我不义了，说道：“师父，长公子是位韩家九公子的事情来的。”
墨星罗一头雾水，然后被第五熊喷了一脸口水。
“三十年一点长进都没有，还和娘们一样，成天算计这个算计那个，好人坏人好话赖话都分不清，韩九弟若是真像传言里那么不堪，你那宝贝妹妹能看不出来，她比你和你老子聪明多了。你小子和你老子一样，只想着借别人的势，没想到会反过来被别人利用吗？韩九弟不只是韩家公子，还是琥珀琉璃宫的外孙，还是南海小霸王的结义兄弟，他若是打你不老峰的主意，你小子除了乖乖就范还有别的办法吗？”
墨星罗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更加不知道如何接话。
“滚蛋，下次再带这么点东西不要来了。”
林甲把墨星罗送到府门外，笑道：“师父他老人家一向如此，长公子不要放在心上。”
墨星罗纳闷道：“师公怎么叫小韩韩九弟，莫非他老人家和韩家有旧。”
林甲神秘笑道：“修行界说大不大，说小不小，那些逍遥物外的散仙哪个是真的没有师承门派，互相之间总能扯上点关系。长公子不必多虑，想做什么放手施为便是。”
墨星罗点头不语，怀着沉重的心情回了不老峰。
回到府中院子，林甲问正在挠头的师父：“师父，您老人家怎么看？”
第五熊翻白眼道：“够胆的就放马过来，老夫可是许久没出刀了，正好手痒。”
…………
韩学思和两位师弟在墨七的小酒馆喝了一顿酒，三人喝掉两壶米酒，酒意全无，闻人一百想再叫一壶被韩学思拦下了，他说道：“你九嫂不让多喝。”
闻人一百撇嘴道：“杀人放火金腰带，修桥补路无尸骸，管那么许多？”
韩学思抬头望向盘溪水面，若有所思道：“本来就是错话，何必认真，难道不应该反过来说？修桥补路金腰带，杀人放火无尸骸才对。”
竹简拍桌子说道：“狗娘养的世道，是该变变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