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人不嚣张枉少年
三位意气风发的年轻人行至山门后的岔路口，恰好遇见顶着不老峰正牌夫人身份的奚嫦拜神回来。和山外民众求佛问道不同，苗地有自己祭拜的神——巫神，最近一处巫神庙在不老峰东南三十里处。山里山外都一样，拜神讲究心诚，起码要让人看起来是这么回事。奚嫦披星戴月出现在神庙门前时天还没亮，神庙刚开门便走进去跪在神像前虔诚祈愿，至于许下了什么别人就不得而知了。
不老峰二公子转身面向山门方向，远远向奚嫦行礼，另外两人站在原地不动，不仅如此，韩学思摘下腰间长刀扛在肩头，和边上小师弟的动作如出一辙。
奚嫦皱着眉头向墨星图招了招手。
墨星图不想去，却还是去了，他和墨翠一样，对这位月亮门嫁过来的峰主夫人没什么好感，不过却从来没有在脸上表现出来，应尽的礼数向来周全，无可挑剔，他笑着说道：“不知夫人有何吩咐？”
奚嫦平静说道：“二公子和姑爷这是去忙什么？”
墨星图忍住没有皱眉，依然带着笑意说道：“小韩刚来不老峰，带他各处熟悉一番。”
奚嫦对昨天早上的事情依旧耿耿于怀，故意说道：“新姑爷整天刀不离身，想必也是修行过的，恐怕对咱们不老峰的微末道行看不上眼吧？”
墨星图心道当然入不了人家的眼，扯谎道：“小韩说不老峰弟子的修行不得其法，走了不少弯路，专门过去给他们指正。”
奚嫦故作惊讶道：“姑爷还有这等神通，了不得。”
三言两语之后，墨星图愈发反感眼前这个女人，行礼之后自行离开。
奚嫦咬了咬牙，轻声道：“不知是谁抱谁的大腿。”
她起了个大早是去拜神不假，回来路上见了一位水光溪门主派来的心腹，亲耳听了关于不老峰新姑爷的种种情况，认定门主亲自托山外大人物打听来的必定不会有假，原本以为趾高气扬只穿白衣的年轻人有多大来头，却只是北地巨富的儿子，如今世道钱再多有何用，对上修行者能不觉得扎手？
嫁过来五年，她从未拿不老峰当自己的家，却很在意峰主夫人这个身份，容不得别人轻慢，她远远看着韩学思的背影，心道:姓韩的，若有下次，老娘要你好看。
三人并排向北，扛着黑刀的韩学思居中，打趣笑道：“二哥，并非小弟不懂礼数，风筝儿不待见峰主夫人，小弟只能冷脸相对了，其中苦楚你是了解的。”
墨星图说道：“毕竟是后娘。我和风筝儿是亲兄妹，分得清远近。刚才堵头对脸碰上，装作没看见怕咱们的峰主夫人给我小鞋穿，我脚大，穿不得。”
韩学思心道分清你娘的远近，他听墨翠说过，五年前奚嫦要将她嫁往水光溪，哭求了几回，不老峰当家做主的三个男人连屁都没放一个，还不是各自有各自的盘算。
后娘怎么了？受不受待见还不是看为人如何。他的娘亲华夫人是他父亲的第二位夫人，对于几个哥哥来说就是后娘，将名头大到吓人的大陆第一世家打理的井井有条，几位哥哥纵然圣域的圣域、封侯的封侯，谁不是打心里敬重，大方门里那些出色的三代弟子谁看见不恭敬的叫声师娘？
韩学思将黑刀重新挂回腰间，轻笑道：“夫人还有这等手段，那本公子要当心了。”
墨星图叹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不老峰中轴线上离山脚不远的地方有片演武场，被绿树围在中间，长宽皆有数十丈，由打磨平整的青石板铺就，此刻正有数十人围在一起，不知在干些什么。
带刀的三人走了过去，有人看见二公子立马叫了一声，然后纷纷向墨星图问好，对于边上的韩学思和闻人一百故意视而不见，他们虽然能够在不老峰走动的范围很小，却也听说了，新来的姑爷是个不能修行的废物，成亲那晚被水光溪少主那般挑衅居然连屁都没放一个，真他娘给不老峰丢脸，孬种一个。直到墨星图向他们介绍韩学思的身份，虎头虎脑的少年们才不情不愿的叫了声姑爷，好字都懒得带。
韩学思不以为意，不愿和娃娃一般见识，笑着问道：“这是在干嘛？”
墨星图解释道：“这些都是入门不久的新弟子，正在测力，能打开这一石弓，才能正式拜师修行。”
韩学思微微皱眉，心道这是什么路子？修行首重天赋根骨，开启初识最为重要，疯狂练力能获取少去天地灵气，却是走了下乘。他没有把心里想法说出来，笑着说道：“原来如此。”
在场的新弟子都听过关于韩学思的传言，纷纷笃定他是个不学无术的水货，看着他那弱不禁风的模样，有弟子起哄道：“听说姑爷是修行高手，不知能否拉开这张铁弓？”
演武场中间的木架上放着一张铁弓，不老峰有规矩，只有能拉开这张铁弓才有资格拜师正式修行。
墨星图笑道：“姑爷境界高深，别说拉开这张铁弓，就是徒手劈开也不再话下，别起哄啊。”
“那姑爷一定要给我们露一手，让我们开开眼界。”
娃娃们起哄，堂堂二公子也跟着起哄，韩学思望着那张铁弓摇头轻笑。
一直没有说话的闻人一百板着一张脸，不悦道：“这种小事怎么好劳烦咱们公子，小的们瞧好了，本公子给你们露一手。”说完他不急不慢走向铁弓，离着有一丈距离停住，以手作刀隔空砍下，铁弓断成四截掉在地上，下面的木架完好无损。
新弟子们不少张大了嘴巴，个个都惊呆了，他们没想到真的有人能徒手切断铁弓，还隔着那么远的距离。已经御风境的不老峰二公子同样惊奇不已，他只是听墨翠说过韩学思身边的紫衣公子是出云境，原本以为他只是出入出云境不久，毕竟岁数摆在那里，没想到境界如此深厚，明显要比大哥要高。
弟子们散开后，韩学思看着墨星图说道：“这些孩子都不欢迎我。”
震惊过后的墨星图笑着说道：“万事开头难嘛。”
之后墨星图领着二人逛了半座山，毫无保留的细致讲解，最后去了书舍，就是放书的地方，大宗门称之为藏书楼，金光寺里称其为藏经阁。
书舍很气派，依山而建两层竹楼，纵深都很可观，前面一大片平台，明显是人力开凿出来的，一圈石头围栏呈扇形，上面立着数十张石头雕刻的矮几，居然和平台连成一体，可见当初花了多少工夫。
几十名穿着同样衣服的年轻人，或坐在矮几前，或倚在围栏上，手中各自捧着一本书，听到脚步声后，有人遥遥行礼，有人抬了下眼皮继续看书，有的人连头也没抬。
一名约莫三旬的苗人青年坐在书舍门前的竹椅里打着盹，腰间挎着一柄弯刀，还有一个酒葫芦，腿上放着一本翻了一半的蓝皮线装书。
墨星图介绍道：“这位是许川师兄，负责书舍的日常事务。”
那人听到声音，眉梢动了两下，缓慢睁开眼睛，看见墨星图，几不可见的点了下头算是招呼，看到两位在苗地显得格格不入的山外人，立马想起最新听到的传言，坐起身后看着身形靠前的韩学思说道：“你就是师妹的新姑爷？”
韩学思并没有给出好脸色，冷冷道：“正是，许师兄，你好。”
许川冷声道：“很好，有机会找你切磋一下。”
墨星图知道许川一直对墨翠念念不忘，几近成痴，却又不好当面捅破窗户纸，笑而不语。
谁料韩学思来了一句：“本公子现在有空。”
闻人一百在一旁幸灾乐祸，脸上的表情好像在说让你装啊，被将军了吧？
许川站了起来，将书放在竹椅上，左手握住弯刀刀柄，说道：“观众太少，哪天人多的，我要当着他们的面击败你。”
韩学思不知道眼前这人为何对自己那么大敌意，懒得去想，说道：“我等着就是。”
许川不用想也知道三人来意，嘴角微翘说道：“新姑爷这是要参观书舍？”
韩学思本不想进去，小门小派藏书的地方能有什么稀罕货？听许川那么一说，非要进去看看不可，转头看了二舅哥一眼。
墨星图说道：“无妨。”
韩学思迈着步子走了进去，闻人一百却被拦了下来，许川说道：“韩公子算是半个不老峰的人，你连半个都不算，请留步。”
闻人一百本就不稀罕，翻了个白眼道：“你以为本公子很稀罕吗？”
韩学思在书舍里随意踱步，不时从书架上抽出一本书翻看，都是些入门功法，要么是苗人前辈留下的修行心得之类的笔记，没什么值得留意的值钱货。
墨星图在旁相陪，不好意思道：“不怕你笑话，不老峰只是小宗门，没几本拿得出手的。”
韩学思点了点头，说道：“若是二哥不介意，我倒是可以为这书舍添上几本书，权当锦上添花。”
墨星图心中暗喜，不过面上依然波澜不惊，笑道：“好说。”
没一会二人走出去，闻人一百屁颠屁颠走了过来。
许川面色阴沉，盯着韩学思说道：“姓韩的，我一定会打得你像一条狗一样。”
他的话音刚落，便被闻人一百一记窝心脚踹飞，飞出去数丈才落地，哇的吐出一口鲜血。
韩学思看着小师弟笑道：“闻人公子好生嚣张。”
闻人公子轻描淡写的来了一句：“人不嚣张枉少年，若是九哥像以前一样能这么放过他？”
韩学思说道：“这倒是的。”